苏氏听后,笑意更轻,“我们齐家也是大户人家,随随便便塞个姑娘来,就算我同意,老太太也不会点头。”
孔氏陪笑道,“那孩子虽然寄养在我家中,但身份也是好的。是我的侄女呢。”
苏氏略皱眉头想了想,微有惊诧,“侄女……可是当年那叛臣造反搅和的朝廷天翻地覆,最后力挽狂澜的明丞相的嫡长孙女?”
孔氏点头轻叹,“齐夫人说的没错。当年我大哥和大嫂正是春风得意时,却不料沉船溺水而去,留下一名遗孤,老太爷惊闻噩耗,也跟着去了。我和夫君商议一番,将她接过来,当作亲女养。如今年十六,长的俊俏,又知书达理。”
苏氏低眉思量一番,微点了头,“当年的事我也听说了些,倒是可惜可叹。只是我们齐家本意求娶你家女儿,即便都是明家后人,也教人为难呀。”
孔氏哪里肯让这门亲事飞了,急忙说道,“不如齐夫人先看看人,若是合意,回去与老太太说说,兴许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苏氏听着也是,心里微有些私心,当年他们苏家也是受叛臣迫害之苦,幸得明丞相相助,保了她祖父。若是没那援手,也不会有今日的她。虽说她心里也没太多的感激,但也算是随手报个恩吧。便让孔氏去领人来。
孔氏让她稍等,便急忙出了前堂,唤了嬷嬷,“明玉那妮子呢?”
嬷嬷答道:“姑娘刚端了药去小姐房里。”
“那正好。”孔氏又往后院疾步走去,明玉和自家女儿身段差不多,穿上好衣裳也是个好苗子,门面上看得过去。若非为了儿子,她哪里肯将这好亲事推给明玉,怪只怪女儿不争气。
闺房小屋,每一处都打扫得干净。进门便是两个木架子,上头放着两盆未开的兰花。再往里走,前头是四方小桌,摆放精致茶盏。临窗有一张长书桌,正中间以书镇压着练字的宣纸。再往前瞧,便是一扇浅绿为底,白兰跃然的屏风。
明淼淼刚换了衣裳,方才见到苏氏,瞧见她被吓的不轻,心底暗笑。说是来求娶贤德的姑娘,还不是看中她这张脸。坐在梳妆台前,瞧着镜子里的人,肤色如雪的脸上微陷酒窝,稍稍抿笑,容色娇艳,这样好看的脸,哪里会找不到好人家,要去嫁给那傻子,她才不愿。
爹娘什么心思她也不是不知道,要将她卖给齐家换荣华罢了。她偏不顺他们的意,凭什么家里的富贵要落在她肩上,她那兄长做什么去了。好不容易寻了个大夫,给了她草药,服下后便能长一脸的红斑,还探不出病因来,这才瞒了过去。若非他再三叮嘱此药初长吓人,得服另一味药才能消失,她倒真担心这脸要毁了。听见外头一个清脆的声音夹着敲门声响起,神色顿时便不耐烦了,“进来。”
明淼淼稍稍转过身,目光冷冷看着那从屏风后绕过来的人。说起来,明玉长的也十分好看,恰似明珠美玉无瑕,只不过再好看,也是个寄养在自己家里,甚至比不过下人的下人。
明玉端药过来,放在梳妆台上,“大夫嘱咐要趁热喝。”
明淼淼瞧了一眼,拧眉,“糖果儿呢?这么苦,能喝得下去吗?”
明玉答道,“婶婶说,喝药若吃了糖,药会少大半效用,因此特地说了不用拿蜜饯糖果来。”
明淼淼冷笑,“你对我娘真是比门口的狗还忠心,既然知道敬重长辈,也该听你堂姐的不是吗?爱喝谁喝,反正我是不喝。”
说罢,抬手扫到那碗药上,拍在明玉身上,烫的她直皱眉头。明淼淼看也不看,她一早就是打定主意不喝的,等母亲问起,就说是她触怒了自己,最后受罚的,便是明玉,自己又可以顺理成章不喝,一举两得。
明玉柳眉蹙起,并不和她计较,以前明淼淼欺负自己时,她也不是没反抗过,可结果呢,不过是被孔氏打的更惨,被堂姐欺负的更过分。她早就盼着,不是自己攒钱逃离,就是嫁个人家,早早离开这里的好。
孔氏进来时,明玉正蹲在地上捡碎裂的碗,明淼淼立刻抹上笑意,甜甜唤了一声,“娘。”
谁想母亲理都没理,直接拉起明玉,拿绸缎帕子给她擦手,满目的痛心,“祖宗欸,你怎么能做这种粗活,教婶婶好生心疼。”
明玉听的分外别扭,这真是平日里那个横眉冷眼的婶婶?明淼淼也是一顿,“娘,你魔障了?”
孔氏白了她一眼,“没大没小,都是把你惯坏的。”她握了明玉的手笑道,“婶婶领你去见个人,待会在她跟前可要好好说话,若是出了什么差池……自己来我房里领鞭子。”
明玉眸光微凉,应了一声。孔氏又使唤明淼淼去拿一身好衣裳,明淼淼差点跳起来,百般不愿,“凭什么要将我的衣裳给她?我偏是不给。”
孔氏冷笑,“那是你的衣裳?不都是娘出银两给你做的?”
明淼淼偏是不愿。孔氏也没余暇跟她拗,便道,“罢了罢了,你给她一身好衣裳,明儿娘带你去做三身时新的。”
明淼淼思量一番,这才同意。等明玉拿了衣裳去换,她便问道,“娘,你让她穿这么体面做什么?”
孔氏瞪了瞪她,低声,“不都是你的过错,你嫁不了齐家,齐家不肯让南宫老先生教你哥哥,说没点情分,娘自然……”
说到这,见女儿面色沉冷,这才惊觉说漏了嘴。长了红斑的脸本就有些恐怖,合着那凌厉眼神,更是让她心头拔凉,讪笑,“其实齐家也是好人家,你嫁了不委屈,一举两得。”
明淼淼笑得更冷,“母亲说是就是吧,只不过为了哥哥把明玉那妮子送去,万一她在齐家站稳了脚,怨你们坏她姻缘,到时候回头整治我们家,看你们如何是好。”
孔氏早就想到这点,摆手道,“倒不碍事,虽说她出身好,但如今也不过是个孤女,况且到时候出嫁,我顶多给十抬嫁妆,没嫁妆没爹娘的姑娘,连下人也瞧不起。况且若齐家要她,本来也是为了生孩子给齐家三房留后的,哪里会给她作威作福的机会。”
明淼淼听着也是,只不过想到爹娘竟为了兄长要卖了她,便恨得很。说话间,明玉已穿好衣裳出来,这一瞧,更是明艳不可方物。一身冬日鹅黄袄子合身不说,衬得肤色更是红润,未点胭脂也恰似晚霞映玉,明眸微动,依旧是稍有疏离。孔氏让仆妇给她挽了个发,趁着女儿不注意,又取了个簪子给她插上,这才出去。
苏氏已等的十分不耐烦,催婆子去问了两回,就要走时,才见孔氏领着一个俏人儿过来,仔细看去,脸如白玉颜若朝华,心想着便是那明玉了,不由感叹当真是块美玉。
孔氏赔笑道,“让您久等了,这丫头刚睡醒,不好匆匆来见,又不敢让您等太久,因此换上衣裳,稍稍挽了发便过来了,瞧这脂粉都没上呢,还好人生的好,也不碍事,请您别见笑。”
明玉微蹙了眉,不知这美妇人是谁,不过婶婶满口的胡话,又吹捧着她,料也不是什么好事。
苏氏对这容貌也十分满意,暗暗的想,三房的人个个都有出息,若配个家世也好的儿媳,那他们二房被对比的更甚,若是劝服老太太让这明玉过门,倒也好。当即问了她一些话,好了解了解回去和老太太说。
明玉一一作答,仍不知她是何人。只是问的东西都是家世,读过什么书,还有简单的礼仪问答,隐约也猜到这是给自己说媒来了。她的外祖母是个典型的宅门主母,自小就敦促孔氏给明玉看女四书,做女工,教礼仪,苏氏问的这些她倒也都答得上。听的苏氏更是满意,已有五分胜算劝动老太太。
与她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这才离开,回了齐家。
明玉回了房,正要换衣裳,便见水桃鬼鬼祟祟跑进来,关了门便问道,“你这傻丫头,你可知道今日来的人是谁?”
紧绷冷漠了一日的脸上这才露出笑意,如春花绽放,明媚得很,她淡笑,“谁?”
水桃紧张道,“就是齐家二夫人呀。”
明玉心头一个咯噔,齐家求娶的事她也知道,想到明淼淼长了红斑,那齐夫人又拉着她问长问短,当即明白,解开了一个衣裳扣子的手也登时一顿,瘫坐在床上,面色苍白,“也就是说,他们要让我代替明淼淼出嫁?嫁给……呆子?”
水桃也是心疼,虽然齐家好,但像明玉这样没有一点身份,也没娘家扶持,更没半抬嫁妆的姑娘嫁过去,哪里会受人待见。在这是受明家老爷太太和堂姐的冷眼,可到了齐家,上上下下,哪个掂出来都比她的身份高,当真是嫁过去受苦的。难不成还要指望那痴呆夫君护着自己不成?
明玉闭眼半晌,良久才睁眼,挽起袖子,那雪白的手上远近交缠着新旧瘀痕。其他地方也有,但这一块看的特别清楚。想起在婶婶家的日子,苦笑,默默安慰自己,或许嫁了也好,即便是个痴呆人,但至少自己也是名正言顺的齐家少夫人啊。日子再怎么苦,也不会比这还苦吧。
水桃见她沉思,强笑道,“管它呢,指不定齐家还不愿迎阿玉你进门呢,瞎担心什么。”
谁想过了两日,齐家就遣了媒婆来,开始行六礼的事了。说是齐老太听了同是明丞相的孙女,又是个懂事漂亮人,也欣然点头。
来回几日,对了八字,十分吻合,纳吉、纳征这些礼数过后,最后成亲定在二月十日。
一月的天,皇城还冷,孤女明玉,将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