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猜的不错,齐老太确实是因齐琛去狩猎场的事来三房问责的。随行的还有长媳吴氏。吴氏膝下两子,长子齐鸣是郡马,自小和郡主有婚约,行冠礼后便成亲,住在郡主府。次子齐聪年纪长开后也不爱凑在她跟前,另外还有妾侍生的一女,又素来不亲。这日子一闲,就喜好听些八卦事打发时日。听见老太太要去三房,又是因齐琛的事,立刻就说扶着齐老太过去。
吴氏和孟氏两妯娌说不上亲近,但也不至于恶交,而且三房人早早就分房而住,离的稍远,不在同一个屋檐下,交集少了,矛盾自然就少。
今日瞧见吴氏过来,孟氏心下不满。老太太教训就罢了,她一个外人过来听什么闲话。
齐老太自然不会骂齐琛,她舍不得。进了大厅,齐承山领着妻妾儿女站在一旁,亲手奉茶,“母亲。”
抿了一口茶,齐老太才道,“坐吧。”待他们坐定,淡淡瞧了一眼,“我们齐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人家,但到底也是大户,若连家都看不牢,岂非让人笑话。”
孟氏听她这么说,可不就是在怪他们没看好家,连齐琛出去都不知道。齐琛还没来得及说话,齐老太又冷盯明玉,“枕边人离开了也没察觉,你倒是睡的够沉,如何做个好妻子。”
长辈教训,无论对错,先跪下就是,顺了他们的意,后头再解释也容易。明玉深谙这道理,可刚要跪下,就被人托了双手,抬头看去,齐琛眸色沉沉,微微摇了摇头。自己已向齐老太跪下。他来了这里后,倒是知道了一件事——这膝头,不值钱,却十分有用。
众人一惊,明玉顿了片刻,还是跪在他一旁。虽然仍旧是跪了,但心境已是完全不同。这算不算是,两人并肩共进退?再看齐老太的脸,倒不觉吓人了。
齐老太拧眉,“你这是作甚,难道还要怪祖母教训的不对?这做妻子的,连自己的丈夫都伺候不好,要来何用。当初就是看在她是个贤惠人的份上才许给你的,可如今真教祖母失望。长辈说她拜访时如何知书达理,想来不过是做戏罢。”
齐琛跪身上前拿了她的茶杯,看茶的下人也聪明,忙上前象征性的斟了些许。他才双手奉上,“祖母说的话确实对,孙儿不敢反驳。只是那日是孙儿执意要出去,明玉一个弱女子也拉不动。等孙儿回来,才知晓她当时太过焦急,摔道在地晕了一夜,如今额上还有伤。是孙儿鲁莽,累祖母担忧。”
齐老太俯身去看,那光洁额头确实添了伤,还未痊愈。这才收了将她打发出去的话,不过片刻,就听见长媳诧异,“嵩元,你说话怎的如此利索了?”
她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转到齐琛那去,再没人追责明玉半分。
明玉心头咯噔,不同于别人的殷切目光,看着齐琛只有担忧,不是说怕再被那凶手盯上么?如今给她开脱了,他难道是打算“恢复”正常?那岂不是很危险?
齐琛定声说道,“去了一回鹿山,已想起了许多事,只是脑袋仍有些昏胀。怕又将事忘了,因此没有及时与祖母、爹娘说。”
众人哪里会去管这些,见他要叩头认错,急忙拦住他,将他扶起。齐老太素来疼他,此时已是热泪在眸,喉中哽咽,“见好就成,再不痴呆了,待会我便让你伯父去请太医再来瞧瞧。”
齐承山也是感慨,老天到底不至于那般残忍对他们,夺了长子性命,又让次子呆傻。孟氏喜的对神灵千恩万谢,对元嬷嬷说道,“明儿赶早,与我去庙里上香。”
元嬷嬷忙应声,这少爷“回来”了,可是府里的喜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福,不用整日陪着太太唉声叹气。
齐琛偏头看了明玉一眼,见她满眸担忧,眸光更是镇定。看他如此,明玉才微微安心了些——他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一番热闹过后,齐老太又拉了他说了许多话,虽然忘了许多事,但见他答的明白,也欢喜。留下吃了午饭,才和吴氏回去。
等恭送了老太太,齐承山还想考齐琛一些东西,被心疼儿子的孟氏给拦下了,让他歇着去,也不许小两口出去了,又惹的齐承山一句“慈母多败儿”。孟氏笑笑,不怕他黑脸。
齐琛没有回房,而是去了书房。明玉跟在一侧,等进了房里,让下人在外面候着,才说道,“三爷不怕那贼人听见风声么?实在是太冒险了。”
齐琛淡声,“齐家捉不到人,刑部也查不到线索,总不能一辈子这么躲着,光明正大的,兴许还能引蛇出洞,捉了凶手,往后才能放开手脚。”
明玉想想也是,要是一般的公子哥,为了自己安全,还是会选择躲躲藏藏吧。他却不会如此懦弱,上进而果敢。
“明玉。”齐琛问道,“想尽快知晓民风民俗,可有什么好法子?书上仍有许多字不认得,琢磨起来太费时日。”
明玉低眉想了片刻,笑道,“可以去茶坊听书。三爷若对什么感兴趣,拿了话本给说书人做底本,给些银子,过个一两日便练熟了,到时三爷去听就是。”
齐琛想了想,淡笑,“这倒不错。帮我挑拣几本好的书,待会让下人送过去,改日我们一块去听。”
明玉点了点头,想着他要知道大燕国的民风民俗,寻思一番,起身去书架上找。齐家文臣多,武将少,书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书房都占了两间房的地,书籍没一万,也有八千,应有尽有。每年晒书恐怕也得搬上大半日。
明玉挑了三本书,让水桃打听好哪家茶馆的书说的好,给了银子她一并送过去,三日后去听。
齐琛铺了宣纸准备练字,提起笔,已经不似最初那样陌生,沾墨点纸,晕开一点墨汁,直至成形一字。字认起来容易,要写的好却不是一朝一夕。
下午太医来过,问了话,又开了几副药。傍晚将至,孟氏差元嬷嬷过来,说进宫跟安贵妃,也就是齐琛的姐姐齐桉禀报了他的事后,齐桉大喜,挂念亲弟,让他五日后入宫相见。
齐琛倒忘了自己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姐姐,而且这初次见面就是在宫里,想到礼仪问题,又得恶补一番了。明玉见他拧眉,琢磨他是想不起来了——亦或是根本就不知道。不愿深想,笑道,“宫里的规矩比齐府严谨的多,不过也不碍事,反正一路进去,就见几个人,记得那些礼仪就好。”
齐琛问道,“你进过宫?”
明玉点头,“进过。我祖父是丞相,祖母是侯门之后,托他们的福,儿时常见大官,圣上还给过我糖果吃。”
齐琛默了默,以前活的那般显贵,却一夜寄人篱下,真不知她是怎么调整心态熬过来的,这样坚强的姑娘,不多见。
明玉自然不会对过往念念不忘,往日再好也过去了,何必再多想给自己添堵。如今齐琛好,她的日子才会过的更好,重心都在他身上,无暇感伤春秋。细想一番,和他说了些规矩。见了圣上皇后如何问安,见了安贵妃也要行礼,除了她开口让他唤姐姐,否则也得尊称。
事无巨细,一一说了与他听,齐琛也听的认真,又想,明玉实在是个体贴细心人。吃过晚食,回了房里歇息一会,睡前明玉又与他温习了一遍,听着无异,才“放过”了他。
只是齐琛仍有一事担忧,见她去抱被子,也上前拿了一床,“如今已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
明玉顿了片刻,柳眉微蹙,“若是让安贵妃知道,恐怕要难过了。”
“嗯。”
明玉稍稍沉思,“不如明玉先去打听打听,至少是认得人就好,其他事说忘了,姐姐也不会责怪的。”
齐琛真觉她是贤内助,“今日说要带你出去,被母亲拦下,现在又要进宫见安贵人,怕母亲近日更不会让我们出门。”
这意思本是表达对她愧疚,改日寻个好机会带她出去玩个开心,可话说的隐晦,明玉又知他素来不是个贴心人,一时没多想,顺着字面意思去了,笑笑打趣,“三爷玩心倒重。”
齐琛抿高唇角,并不应话。见她发髻上插着的仍旧是那支芙蓉钗,不管头上多少发饰,反正这一支是少不了的,不由问道,“那日不是从铺子里买了一盒的么,少说也有三十几样,怎么一直瞧见这个?”
明玉瞧了他一眼,“这是三爷送的。”
齐琛微觉好笑,“那木盒的难道不是我付的银子?”
明玉笑笑,“这支才是三爷真心送的,其他的是给明玉在婶婶堂姐面前争面子的,妾身分得出来。”
齐琛想想,也确实是。如果不是明家母女,他是不会要了据说里头放的全是铺子上好货色的盒子。
明玉抬头看他,目光颇柔,“三爷,您想要什么,妾身也送件东西给您吧。”
这兴许是叫做定情信物?明玉忽然觉得日子像话本里说的那样美好起来。
可偏偏齐琛不懂姑娘家的心思,应声,“没什么想要的。”拢好被子唤她,“进去睡吧。”
明玉瞧瞧他,只好乖乖进里面,末了又不死心,“三爷当真不缺什么?”
齐琛认真答道,“不缺。”
明玉咬了咬唇,罢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