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见齐琛看着明玉有一瞬愣神,心底倒开心,这个儿子素来没心没肺,脾气拧得很,除了老太太的话他听些,其他人哪里管教得住。可偏老太太又是个宠溺人的,怎会去管束他,越发的不听话。如今瞧他看明玉的眼神,又想到明玉嫁进来后他确实懂事许多,当即说道,“你呀,大半夜跑出去,明玉急着去追你,结果摔倒在地上,额头都磕坏了,在地上晕了半日,日后可不能再如此没担当。”
齐琛虽然不知她碰坏额头的缘由,但绝不会像母亲说的那样,也不拆穿。起身往她走去,仔细瞧了瞧伤口,拧眉,“大夫呢?”
大夫忙上前,“草民在。”
孟氏刚才只顾着看儿子,也忘了她的伤势,生怕他知晓,轻斥道,“还不快给少夫人看看,杵在这做什么。”
明玉淡笑,“并不疼,母亲不用担心,三爷也先去歇着吧。”
孟氏说道,“瞧的为娘心疼,大夫,快些帮少夫人上药呀。”
楚庄柔暗笑,此时倒关心起儿媳来了,方才谁在那瞪眼找儿子来着。
等上过药,一屋的人才散了。临走前,齐琛又与孟氏说了,与今日所带出去的随从走了一圈,想起了些许事情,免得孟氏偷偷将那些人打发了。孟氏听见这好消息,欢喜起来,也没为难那些人。
等他们都走了,屋里只剩下齐琛和明玉。两人坐在床沿上,一时无言。
明玉心底确实有些怨恨齐琛,她以为他至少会在请安前回来,不教她为难,可竟然没有。她一心向他,可这真心,却被薄情践踏,教她好不甘心。原来自己苦等了这么多年的家,也不过是碰到个负心人呀。
齐琛早就发现明玉不对劲,平日里的柔情全然不见,除了默然,便是默然。偏头看去,那艳艳的面上神情茫然,满是无奈。额上的纱布看的分外刺眼,瞧见有边角微翘,下意识抬手轻拢。
微凉指尖碰来,明玉身子僵了僵。待那长指离去,努力收拾了心情,就算他不喜欢自己,不愿意接受自己,反正自己已经是齐夫人,他不爱便不爱吧,自己也可以只顶着那齐夫人的头衔,过着不爱他也不背弃的日子。
这么一想,倒有点不争气了,难道她不应该是努力让齐琛喜欢自己,然后稳稳的坐着齐夫人的位置么?
齐琛看着她眸底的疲倦,起身去闩门,又去衣柜那抱了被子,“你一晚没睡好,现在睡会吧。”
明玉抬眸看他,“三爷知晓妾身没睡好?”
听着语调不对,齐琛顿了顿,明玉不想也不愿和他拗,争执赢了,对她没一点好处,何必讨个没趣。
齐琛见她脱鞋上床,抖起的被子有风卷起,飘散了垂落她胸前的缕缕青丝,微垂的眉眼甚是淡漠,这才察觉她原来是跟自己闹脾气。他原本以为明玉抱定了嫁夫随夫的心,连喜怒哀乐都全隐没了,这样一看,分明还是有的。会哭会笑,会欢乐会不悦,才是一个完整的人。想一想,她不过才十六的年纪,分明还是个少女,却总装的那样老成。
他坐在斜侧面看她,“明玉。”
“三爷何事?”
“……没什么。”就是想解释,可他突然发现自己不会哄姑娘,哄小姑娘还可以给颗糖,哄姑娘他完全没经验。
明玉默了默,“三爷快些睡吧。”
齐琛往前半分,问道,“你额头怎么磕破的?”
明玉见他关心自己,心里稍稍好受了些,顿觉自己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怕母亲知道我帮着隐瞒三爷行踪,就自己磕破了。”
“抱歉,为难你了。”
明玉终于正眼看他,一见他眼底的关心和凝视额上的目光,心底更酸得难过,“三爷,您为何回来的这么晚?”
他难道不知,自己是刚进门的媳妇,事事都要小心,简直是出不得一点差错免得落人口实。
齐琛拧眉,如果说自己因发现不能回现世而受了冲击,在那里思索了许久人生,恍然回神,却发现时辰过了,她是不是难以理解?默了片刻,摸摸她的头,“查的久了,一时忘了时辰。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
明玉暗叹一气,一听就是没说实话。虽然他依旧是那样的脸色,冷而淡,声调也没个高低起伏,可她就是能感觉得出,他对自己撒谎。她都冒险帮他隐瞒那么多事了,他竟是还不信自己。如今不是她不想倚他怀中,与他并肩,而是他将自己推的远远的,那自己如何再与他共进退?倒不如安安分分的做齐夫人,何必提心吊胆。顿觉疲累,也不再问,“三爷快睡吧。”
他薄情,自己也薄情罢。或许真如戏本里说的那般,夫妻间,谁先交付真心,那人就输了,伤的也是真心人。
这日子也不是不喜欢他就过不下去。
明玉抱着这心思,也确实是累了,沉沉睡去。
齐琛坐在一旁看她,果然是习惯她温顺的模样,如今闹脾气,真教人不舒服。熄灯躺下,身旁的人呼吸沉缓,安静的让人不安。
一大清早便外出和友人垂钓的齐承山午时回到家中,孟氏刚和他说完齐琛半夜外出的事,当即发了脾气,拍的桌子震响。孟氏急忙说了后头的事,齐承山面色这才好了些,“嵩元跪身认错?”
孟氏笑道,“是是,自从闹僵后,他何时听我们劝过。实在是吓了妾身一跳,而且对明玉也是关心得很。我儿会关心人了,就算夜里多出去几回,见好就无妨。”
齐承山冷笑,“慈母多败儿。当初若非你拦着我,嵩元又怎会犟成那般。如今半夜跑出去,惹的府里上下不安,倒还要夸他。”
他和孟氏生了两子一女,最看重长子齐俊,可惜英年早逝,再看不长进的齐琛,就越发的不顺眼,恨铁不成钢。
孟氏抿了抿唇,甚是不满。当初拦的最厉害的,是齐老太啊,与她何干。他如果真要打骂儿子,她这做妻子的能拦住?笑话。
齐承山说道,“待会让他过来,跪半个时辰祖宗。”
孟氏急了,“他如今……”话没说完,就被瞪了一眼,只好转口,“妾身明白。”
见她要出去,齐承山顿了顿,又添话,“醒了再喊不迟。”
孟氏瞥了瞥他,明明那样心疼儿子,偏要做黑脸阎王,就不别扭么。
齐琛醒来时,明玉还未醒,仍是沉沉在梦。想必昨夜确实是累了,也没惊扰她。将被子放进衣柜,洗了个冷水脸,准备去书房。刚出去,就被告知老爷罚跪。到了那,双膝跪在蒲团上,不由皱眉。姚嬷嬷附耳低声,“太太吩咐的,加厚实了,少爷忍忍,很快便到时辰了。”
齐琛顿了顿,还是将那蒲团抽离,换了个平常的,“若是让父亲知道,母亲也会受累,嬷嬷拿下去吧,我无妨。”末了又道,“若明玉寻我,便说我外出了。”
姚嬷嬷只好照做,寻到院子里和孟氏一说,正好齐承山过来,轻轻哼了一声,“你还说儿子不懂事,方才我多添了个蒲团,儿子说免我受累,硬是不要。”
齐承山一顿,心下高兴,面上仍紧绷,“慈母多败儿。”
“……”孟氏斜乜他,真真是口不对心。
明玉睡的脑袋昏胀,睁眼往旁边看去,不见齐琛身影。丫鬟打了热水进来,浸湿了帕子,问道,“三爷呢?”
丫鬟依照嬷嬷吩咐,答道,“少爷外出了。”
明玉没再问,乏累得很,不想在这屋里闷着,领着下人到亭子里赏花。
正是春日当艳时,春枝摇绿,萌芽初生,映绿满园。伏在栏杆上甚是慵懒,瞧着亭外景致,鼻尖隐约有青草破土而出的气味,心情总算舒服了些。
坐了许久,想着齐琛应当快回来了,打定主意不再给真心,可还是得伺候好,做个安分尽责的妻子,如此而已吧。
想到这,微觉落寞,原以为能倚靠一生、让她一世安稳的人,原来不过是自己多情罢了。如此脆弱,这根本不似自己。
坐的久了,身下微觉不对劲,下意识动了动腿,一股湿腻感及不舒服,脸色当即变了。难怪觉得疲乏,这感觉,许是来了癸水吧。
这亭子里头站着三个下人,外头也还有两个。也不知沾染上了裙摆没,虽然这是自己的院子,但一路下人也不少,打发走了亭子的,难道还能开辟一条无人大道?被人瞧见的话,得羞死人,一时无措。
水桃站的近,又心细,俯身问道,“小姐可是渴了?”
明玉蹙眉,压低了声音,“月事。”
水桃立刻抬头看了四下,“奴婢将他们打发走?”
明玉摇头,“回屋还有一段路,也有下人。等天黑罢,便瞧不出了。到时你将这石凳上的痕迹洗了。”
无法,只能如此。
明玉不敢随意动,怕染脏的面更大,只是保持同一个姿势也痛苦,腰都酸了。正想着快些日落,便见远处走来一人,身形高大挺拔,在明媚阳光下俊朗风神。
齐琛跪了半个时辰,想着早上明玉不悦,思索法子补偿她,跟他闹脾气的明玉,总觉不舒服。到了跟前,见她并不转身看自己,以为她仍生气,坐下身,说道,“晚饭我们出去吃,想去何处?”
如果答应了估计现在就要出门,明玉推脱道,“还是在家用食吧,有些不舒服。”
齐琛问道,“那里不舒服?可要叫大夫?”
明玉心里叫苦,水桃实在是看不下去,愤愤想着自己小姐不开窍。都是夫妻了,这种事不和他说,那和谁说。瞧了瞧其他人,附耳嘀咕一声“来了癸水,脏了裤子,不敢动呢”。
明玉羞的瞪了瞪她,水桃倍觉委屈,小姐,奴婢可是为您着想。抬头和齐琛目光对上,柔柔定定,没有嘲讽和嫌恶,只有云淡风轻至凉薄的眸光,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