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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嘉措走了几十里路来到同德县郊外的舅舅家。舅舅叫央扎西,是一个石刻匠人。舅舅盘腿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梨树下,树荫罩在地上,形成一个颜色深重的圆。舅舅右手握着梅花锤,左手握着錾刀,梅花锤在錾刀上一点点敲,錾刀就在石板上一点点啄。嘉措一眼不眨地看着。小半天之后,舅舅问话了,我的小嘉措啊,你走了几十里路就是为了坐在这儿傻看吗?

嘉措不知道怎么回答,抿抿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嘉措想起昨晚阿爸说的话了,“嘉措嘛,你参加骑牦牛大赛……”阿爸说这些时正盘腿坐着,他脱掉皮袄的双袖,袒露着上身。那件皮袄是他几年前从一个赌输的牧民身上扒下来的,那时,皮袄还是崭新的,抵了四百元赌债。现在皮袄已经很旧了,油腻腻的,充溢着杂味儿,前襟还被火烫出一个碗口大的洞。那一刻,嘉措看着皮袄上的洞,像极了自己错愕的嘴巴。

舅舅把石板架得矮矮的,让嘉措坐过来。嘉措的手握着錾刀,舅舅再握着嘉措的手。哎,对嘛,倾斜,好,用力,就这样,很好嘛——錾刀经过的地方,犁出一道深深的白色凹痕。

石板上的字嘉措很多都不认识,但舅舅认识。舅舅是亲戚中识字最多的,也是懂得道理最多的。嘉措又想起困扰自己的问题来。其实早在昨晚,他就已经问过阿妈,他不知道阿爸说的话是不是真的。阿妈没有回答嘉措的问题,只是一个劲儿地笑。那时阿妈正在溪边舀水,溪水发出哗哗的声音,宛如阿妈的笑声。阿妈说,我的小嘉措啊,你这么晚都不去睡觉吗?阿妈的牙齿白亮亮的,像白亮亮的溪水。

在路上,嘉措也把这个问题问了一朵花,问了一片云。花在风里一个劲儿地摇着脑袋,而云一个字都没说,匆匆跑走了。嘉措又来问舅舅,央扎西舅舅停下手中的刀,和阿妈一样笑起来。嗯,小嘉措,其实你的心里早就有答案嘛。

回去的路上,嘉措把舅舅的话反复琢磨着,舅舅好像回答了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嘉措觉得自己没有听明白,又好像明白了似的。

回到牧场,太阳已偏西,多吉正将牛羊赶进圈里,黑黑的牦牛、白白的羊,像围棋子儿一粒粒地移动着。嘉措看见那头最高最壮的种牦牛了,它走在队伍前面,脑袋昂得高高的。作为种牛,它总是表现得趾高气扬。骑牦牛大赛,都是以种牛参加,因为力气大,能跑。骑手们多是和嘉措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草原上的孩子天生就是骑手,当然,嘉措例外。

两年前,阿爸为嘉措请来一个僧人。据说让僧人摸头,嘉措吃上念了经的果子,就可以变得胆大。显而易见,这些在嘉措身上并没起到作用。

嘉措看见多吉骑上马向草原深处去了。多吉骑马不用鞍,一根缰绳即可,两腿夹住马肚,飞奔时屁股抬离马背。嘉措觉得多吉不像是骑在马上,而是和马合二为一。当马开始奔跑时,多吉像飘浮在马上方一样轻盈,又好像吸附在马身上一样稳健。嘉措看了好一会儿,心想,自己连骑马都不敢,何况骑牦牛呢。

上面能见到的那座山,它是拉萨的香茅山,佛法在那里兴起发展;

对面能见到的那座山,它是牧区的玛卿山,心愿在那里如意实现;

下面能见到的那座山,它是尊崇的五台山,骏马在那里驰骋争先。

骏马在那里驰骋争先……

多吉已经骑马返回,他的歌声从远处飘来,一直传到嘉措的耳边。嘉措看见阿爸从帐篷里出来,手里托着马鞍,正在迎接骑手凯旋。夕阳涂满了他的脸,原本黑红的颜色上又添了一层金色。阿爸也曾是一名出色的骑手,不光在他们秀麻乡,在整个同德县都是相当有名气的。马鞍、脚蹬、后鞧等配件是他几年前托人定做的,看样子阿爸要把它们送给多吉。

嗨,战士。阿爸大喊一声,不知道是对多吉还是对马。他的声音被风刮得到处都是,每一缕声音都在阳光下快乐地颤动。

嘉措迟疑着脚步,这时候他不想走过去。于是蹲下来,百无聊赖地玩着草叶,等阿爸和多吉回到帐篷,嘉措才慢慢回去。他在牛圈前停下来,站在栅栏外用目光搜寻那头牦牛。它耳朵上系着一只吊坠,有一年做记号时系上的,后来就没拆掉。它的身子很长很高,比其他牦牛大出一圈。嘉措想起有一次他问哥哥多吉,怎样才能骑到牛背上?多吉说,牛听你的话就会给你骑。嘉措又问,可是,牛怎么才会听话?这时多吉笑了,一边笑一边举起手上的鞭子,说,嘉措你真是个傻子,你有鞭子啊,有鞭子就能驯服它们。

种牦牛在牛圈里转了个身,也看向嘉措,鼻子里呼着气。嘉措问,我可以骑在你身上吗?牦牛昂起头哞哞两声,像是不乐意。嘉措便说,我才不想骑在你身上呢。 gO+5b89OkQzXI/1gFOH79tIFxHj0IB4jxv/AMna3GvZfBVfDZAOiwfXtsmAITF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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