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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者：王杰
作词：王文清
作曲：王文清
发行年代：1988 年 7 月
狄青，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中国作协会员，天津市文联委员，天津作协连续五届签约作家。发表小说、散文、文学评论400 余万字，曾获《长江文艺》小说双年奖、《鸭绿江》文学奖最佳小说奖等创作奖励百余次，出版著作十余部。
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我尚属文学少年一枚。那时候文学热，连在媒体上刊登征婚启事都要刻意加上一句“本人爱好文学”，如同当下的“有车有房”，属于“标配”。可再热也还是热不过流行歌曲。由港台地区所“引进”的流行歌曲以其普适性强、传播力广迅速“开疆拓土”，常见时髦青年手提收录机招摇过市，所“公放”歌曲从最初的邓丽君、刘文正，到后来的谭咏麟、张学友。卖磁带的柜台前与摊贩周围总是人头攒动，这显然与朝气蓬勃的 80 年代有关，那时的人们对精神生活的追求要比对物质生活的需求更为迫切，流行歌曲首先在视听方面满足了人们的某种迫切需要。
我十七岁时有了一台属于自己的单卡收录机，是别人替换下的二手货。那时讲究点的人都在玩双卡收录机，可以翻录磁带的那种。而我因为自己无法翻录，除了购买正版磁带外，就只能去某些小摊边“拷带”。如今五十岁左右的人，对“拷带”多不陌生，所“拷”歌曲一般皆为港台地区最新发行的专辑抑或单曲。王杰的专辑《一场游戏一场梦》以及紧随其后的单曲《忘了你，忘了我》便是如此与我“邂逅”的。
我承认才听到《忘了你，忘了我》前两句的时候，一下子就被“击中”了，尤其当时我刚刚开始恋爱，而王杰歌曲演绎的爱情则与众不同。那时候我已经有意识地搜罗一些“小众歌手”的磁带收藏，比如始终没有在大陆火起来的曹松章、曲佑良等人，喜欢他们的歌虽是最主要的，却也含了一点点炫耀的成分，就如同当下文学圈中人都在谈论雷蒙德·卡佛，谈论卡尔维诺，有人则一定要和你说你或许并不太了解的“小众”帕拉尼克，意思其实差不多。
当年那个我熟悉的“拷带”摊的摊主不仅极为健谈，还是流行歌曲的超级发烧友。我记得他对我说：“刚冒出来的王杰，李寿全的得意弟子，这首《忘了你，忘了我》在台湾流行金曲排行榜上连续七周拿到冠军。昨天才到的歌源，回去听去吧，错不了。”于是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王杰，喜欢上了这首《忘了你，忘了我》。这首歌并成为我之后几十年回放收听最多的一首，每每歌曲的前奏重新响起，我都会想到王杰曾经所演绎的那一个个撕心裂肺的爱情，想到——初恋。
而我喜欢王杰，确实和发现王杰的伯乐李寿全有关系，说爱屋及乌也对。没错，就是台湾地区那个制作《龙的传人》和《搭错车》的教父级音乐人。当年，在香港和台湾追求音乐梦的王杰四处碰壁，1987 年，王杰带着自己写的歌去滚石唱片自荐，被果断拒绝，最后经由朋友引荐，见到了飞碟唱片公司的制作人李寿全。李寿全当时是个“文学中年”，他曾说过，他不搞流行音乐就去写小说。在他自己的经典专辑《8又二分之一》中，主打歌《8 又二分之一》就是由著名作家吴念真作词，而《未来的未来》《加州的彩虹》的词作者则是当时刚刚闯入台湾文坛的青年作家张大春。
王杰与众不同的不只是他的嗓音和他的音乐创作天赋，还有他从内在气质到外在形象所自带的“男人味”。李寿全从王杰的歌声中听出了成熟男人所特有的沧桑感与底层人群不断打拼不断失败后的挫折感——他认定王杰的歌未必是靓男靓女之最爱，却一定能够一下子击中在生活中隐忍、在感情中受伤的普罗大众。李寿全留下了王杰，他把一大堆歌曲拿给王杰挑选，而这些歌曲都是别的当红歌星所不要的，却是李寿全心目中经典的歌，其中就包括著名词曲作家王文清所创作的《一场游戏一场梦》以及《忘了你，忘了我》。王杰后来对朋友说：“当年那些歌都是被人家挑选之后剩下的，都是王文清当时写的歌，我们公司的当红歌手黄大炜不唱，娃娃也不唱，李寿全从这中间找出了《一场游戏一场梦》《忘了你，忘了我》，之后重新编曲，才有了后来大家听到的歌曲。”
1987 年 12 月，王杰推出首张个人专辑《一场游戏一场梦》，张曼玉出演《一场游戏一场梦》MV的女主角，这是张曼玉出道后首次出演MV女主角。专辑获得巨大成功后，飞碟唱片旋即推出单曲《忘了你，忘了我》和王杰的第二张专辑《忘了你忘了我》。主打歌《忘了你，忘了我》以及与歌手叶欢合唱的《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随之成为华语歌曲的经典之作。《忘了你，忘了我》和《你是我胸口永远的痛》同时被导演王家卫看中，作为他的电影处女作《旺角卡门》的插曲。《旺角卡门》不仅是王家卫独立拍摄的第一部电影，同时也是刘德华、张曼玉、张学友三人的首次合作。影片中，刚刚出道不久的张曼玉那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总是写满了无助，令人怜惜；当张曼玉在电影里目送被打伤的刘德华坐上公交车，而她在车下奋力奔跑追赶的时候，《忘了你，忘了我》的前奏陡然响起，王杰那粗粝中带有温情与柔软的歌声令人动容——
当你说要走
我不想挥手的时候
爱情终究是一场空
谁说我俩的过去尽在不言中
别忘了我曾拥有你
你也曾爱过我
…………
谁曾经提醒我
我的爱没有把握
就当我从来没有过
还是忘了你忘了我
单纯以歌词而论，《忘了你，忘了我》不能说是乏善可陈，但显然算不上文化性、文学性很强的那一类。在所谓的爱情歌曲里，也比较大众化。但这首歌的作曲和编曲都是超一流的，而王杰的演绎更是与众不同——他用一种痛苦而又无奈的演唱方式向人们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愤恨和失恋的悲楚。这种苦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更能够产生共鸣。
2018 年年底，王杰推出专辑《我知道我只是一名过气的歌手》，所谓“过气”只是王杰的自嘲和谦虚，新专辑收录的十首歌曲的演唱、词曲创作他一个人包办，试问那些所谓没有过气的歌手几人有此实力？那些一辈子只能翻唱的，那些一辈子只会唱一两首歌的，那些连五线谱都不认得的，还好意思被人“封王称神”吗？皆是天大的笑话，这无疑也是当今乐坛的悲哀之处。
因为喜欢 20 世纪 80 年代的文学，更喜欢 20 世纪 80 年代的流行歌曲，很多年后，我在一家报纸开设了一个专栏，专门谈 20 世纪 80 年代的一些流行歌曲和歌手。我写的第一个歌手就是王杰，谈的第一首歌就是《忘了你，忘了我》。那不仅是一代人对 20 世纪 80 年代共同的美好回忆，也是属于我个人的青春记忆。
20 世纪 80 年代的流行歌曲，不亚于 20 世纪 80 年代的中国文学，流行歌曲成为站在最前线、形塑未来的行动实践者之一。它示范了“音乐传达”这一文化讲述的技术高度，也为华语流行音乐注入了现实意识与文学的厚度。它让我至今都认为，“音乐人”也可以是“文化人”“文学人”，一张专辑可以是一扇启蒙的窗户，一首歌可以引领一时一地的社会风潮，甚至能够启发、改变一代人的思考和行为方式。
而当下的流行歌曲，说实话，实在是太像我们当下的小说创作了。每年各种排行榜上的各式各样的所谓好小说多如牛毛，经常刚刚出版的文字就以经典谓之，感觉方方面面都是如此的等不及，浮躁得不得了。这常常令我想起当年的流行歌曲，有那么多“火”遍大街小巷的早已被时光所湮灭无踪，有那么多“火”到不得了的歌手早已不知所终。而唯有时光才是最终的裁判员，如今，打开抖音、快手以及很多网上音乐平台，你会发现，有那么多的人正在用新的音响、新的演唱方式重新演绎王杰的歌曲，而《忘了你，忘了我》依然还是那么多人的不二之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