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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者：张国荣 许冠杰
作词：许冠杰
作曲：张国荣
发行年代：1988年6月
林森，《天涯》杂志主编。曾获茅盾文学新人奖、人民文学奖、百花文学奖等奖项。著有小说集《小镇》《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长篇小说《关关雎鸠》《暖若春风》《岛》，诗集《海岛的忧郁》《月落星归》，随笔集《乡野之神》等。
一个纸箱摆放在房间的角落，热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房间内的每一件东西都无所遁形。纸箱已经被遗忘有些时间了，瘦小的少年开始翻看这个纸箱里的东西，有一些杂志，有几本武侠小说，有一些不知道写着什么的纸片，还有几盒磁带。所有的东西都被灰尘覆盖，每拿起一件，就有万千灰尘掉落，在日光下被无限放大。这是少年的夏日，无边无际，小镇上那么封闭，少年渴望寻得一双眼睛，可以看到远处、更远处。那几本竖排的武侠小说，他后来看了；那些纸片他肯定也翻过，可已经在记忆中遗忘；那些磁带，抖掉灰尘，后来在录音机上听了——其中一张，是许冠杰的专辑，那些粤语歌他在哼唱中学会不少，《双星情歌》《浪子心声》《铁塔凌云》……许冠杰和张国荣合唱的《沉默是金》也在其中，磁带盒里附送的歌词上写得很清楚，作曲张国荣，作词许冠杰。当时，少年还并不懂得这两个人在香港流行音乐史上的位置，他只是被那略带古典意味、半懂不懂的歌词和曲调所吸引，沉迷其中。
——那少年当然就是我。
那时我刚读初中，所在的那间房，是我小姑姑的男朋友的住所——她男朋友，后来成了我的小姑丈。那间房在镇农业银行的五楼，也是顶楼，这是小镇最高的建筑了。小姑姑的男朋友是农业银行的职员，这间五楼的房间是他的宿舍；隔壁另一间房没住人，空着，相当于他一个人，住在这镇上的最高处。因为小姑姑跟他谈恋爱，我得以经常跑到他家里玩，从他几乎废弃的纸箱里，翻出了许冠杰被灰尘蒙住的深情。
2020 年 4 月 12 日，许冠杰在香港海港城天台举行网上直播演唱会。看到 72 岁却歌声依旧的他一首首唱出那些歌曲时，我有点眼圈泛红，在疫情所带来的震荡中，瞬间和少年的自己再相遇。
小姑姑的男朋友在那套两室两厅一厨一卫里，摆放了一台大电视和一台激光影碟机，还有一大沓光碟，播放出来，都是歌手的MTV（音乐电视）。他还有一台录像机，可以租录像带回来，TVB的武侠片，想看几集看几集。那时，VCD尚未出现，录像机还是奢侈之物，只有镇上的茶馆买得起；夜里，茶馆主人在门前洒水降温后，把桌椅摆到户外，电视机开始播放录像带，吸引茶客。在那个电视台每晚只播放一集电视剧的年月，以这种一个晚上四五集的速度看剧，那快感无与伦比。我初中前的少年记忆里，租书店的昏暗光线里残破不堪的武侠小说、录像带里的武侠片以及响遍小镇的流行歌曲，是最坚挺的存在。
我的很多快乐，来自许冠杰的那盘磁带。那时，许冠杰已隐退，在封闭的小镇，并非可以轻易听到其歌声，而这盘磁带带给我的快乐，是秘密的，别人对他不了解，他就好像独属于我。起起伏伏的粤语哼唱里，有着少年的快乐与阵痛。后来想起，那是几乎只有夏天的年代，在很多个夜里，我都睡在农业银行的顶楼上，有时怕雾气重，还会拿把伞遮一下头脸。是的，现在再想起，《沉默是金》和那些关于小镇、关于少年的记忆混杂在一起，完全没办法分开。
夜风凛凛
独回望旧事前尘
是以往的我充满怒愤
…………
歌开场了。当时的我，是没办法理解歌里提到的人言可畏的，那时只当是情歌，缓缓深情的吟唱里，少年总是把自己的心事，把喜欢的女孩，把对远方的想象，把对世界的渴盼都寄托其中，可不管那些歌词写的是啥。唯一有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对唱的是两个男人，而不是一男一女——也是到了一定年纪才慢慢明白，两个经历了诸多世事的男人，才会搭配得如此严丝合缝。
张国荣是极少自己写曲的吧，可在这首歌里，他把自己的音乐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许冠杰词曲俱佳，他的词要么很多俚语俗句，要么古典雅致，《沉默是金》则完全是贴着张国荣的心来写的——后来才知道，张国荣和谭咏麟有过竞争激烈甚至惨烈的时候，各种流言蜚语止不住，身处旋涡中心的人，方能懂得沉默的金贵。这首歌对于张国荣，当然就有了以歌明志的意味。可我当时，哪懂这些，又哪需要懂这些，就在这两个声线差别极为巨大的歌手中，边听边自己跟自己赌，到底哪个人表现更好？
这哪里会有答案？这是少年跟自己赌气。
后来，张国荣迎风一跃，我的少年时代也永远过去了，再听到这首歌，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年纪再大一些，当自己也因为各种各样的人与事，时不时身处流言的旋涡中心，这首歌就有了给自己鼓劲的意味。当年那盘磁带，早和少年时光一样痕迹全无；甚至，这个世界上已经淘汰磁带很久了；甚至，这个世界连MP3播放器也淘汰好多年了。而今，极少有人下载音乐了，所有的聆听，都在流媒体上，想听什么歌，就有什么歌……可太轻易了也就不再珍惜，近些年出现的新的歌手、新的演员我已不再认识，家里的电视机也没有接入电视信号，只偶尔给小朋友联网放一下动画片。但我有一部很老的播放器——微软的ZUNE，我想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个产品是什么，我把很多歌拷到这台十多年前在网上买的二手机器里头。由于这款产品并没有正式在中国上市，连系统都没有汉化，所有的歌曲名和歌词都成了乱码。你不知道下一首播放什么，但无所谓，里头都是和自己记忆有关的老歌，播到哪一首，都犹如中奖。这个播放器，有时我还会拿出来充充电，戴上耳机，随手一点，听到《沉默是金》，我就不再切换：
…………
笑骂由人
洒脱地做人
少年人洒脱地做人
继续行洒脱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