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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王怀宇

《狼》

演唱者:齐秦

作词:齐秦

作曲:齐秦

发行年代:1985 年 5 月

作者简介

王怀宇,作品见于《小说月报》《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国作家》等刊物。曾获梁斌小说奖、田汉戏剧奖、长白山文艺奖等奖项。著有长篇小说《漂过都市》《心藏黑白》《血色草原》等 5 部,中短篇小说《公鸡大红》《群众艺术》等。

查干淖尔大草原浩荡无边,夏天,一野碧绿;冬天,满目苍白。秋日的草原更加迷人,草原风吹着齐腰深的小叶章草,黄绿交错的滚滚草浪里裹挟着草原狼的传说。风声狼吼,不舍昼夜。草原深处的塔头滩上,苇草丛生,湿地成片,就更加显得广袤而神秘了。

我永远都无法抹去草原留在童年记忆里的深刻烙印,大风起处,前一拨草浪翻滚而过,下一拨又奔涌而至。这总能让我联想到马群的脊背、牛群的脊背、羊群的脊背,甚至是狼群的脊背……最后这些脊背奔涌成血味十足的红色肉浪,翻滚的草浪中时隐时现的塔头墩子就像一群群黑色妖灵,在辽阔的草原上纵横驰骋……

“狼来了!”几乎贯穿了我整个童年时代。草原上玩耍的孩子们经常会因为一时的枯燥无聊而搞起恶作剧,任何一个孩子都可以在风平浪静、随随便便的一个时间节点上来上那么一嗓子。孩子们从不追究是谁喊的,第一反应就是飞快地向前狂奔。在一大群草原孩子喊着“狼来了”的自残游戏中,机灵点的孩子会在话音未落之时就蹿出去数米之远。然后,所有的孩子就会煞有介事地、竭尽全力地奔跑起来……跑在前边的孩子常常会边跑边喊:“狼就在你身后呢!”跑在后边的孩子就会不断地回头张望,越发相信身后有狼,个别胆小的孩子有时还会发出“哇哇”哭音……

一路喊着“狼来了”,我好像也把自己喊出了些许狼性。我不仅不怕狼了,反倒越来越喜欢上“狼”这个称谓。1985 年,我好像提前听到了那首歌,好像是一路哼唱着齐秦那首《狼》来到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上学的。后来,校园和长春的街巷果然成了“狼驰的旷野”,校园广播里也呼啸上“凄厉的北风”,街边音像店里则掀起了“漫漫的黄沙”。歌中那匹北方的狼就像是从我的故乡草原沐风栉雨而来,一路掠过风沙,带着北方草原的粗犷、深情和隐忍,惴惴不安地依偎在我身旁。求学期间,我心里就一直哼唱着《狼》,基本不分白天与黑夜地奔忙着。每每想到毕业,想到未来,想到如何在城市扎根,而城市和草原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生存法则,我就难免迷茫和困惑;每每唱到最后一句“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我的心情就会一次比一次复杂。作为那段迷茫和困惑的见证,是我大学期间创作的小说《无奈年华》和《青春错觉》。

查干淖尔大草原是我出生的地方,也是歌中那匹狼的天堂。每往城市走近一步,都意味着我在逃离那个天堂,意味着我在与北方的狼南辕北辙。这让我经常有一种跟自己挥手告别的感觉……

大学毕业后,我还是决定留在城市。结婚、生子、还房贷,一边干好本职工作,一边业余从事文学创作。我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跟城市也越来越盘根错节,密不可分。故乡草原越来越遥远,远成了拉嘎老古庙里的一段皈依颂文,一阵草原大风的隐约耳语。但故乡草原越来越温暖,越来越圣洁。这很难解释,这类似于苏轼那种“不思量,自难忘”的感情……正是在只能遥望故乡草原的那些时光里,我写下了《漂过都市》和《心藏黑白》等长篇小说。那是我从故乡到异乡的心迹,是我从草原的古朴到城市的繁华所经历的一大段茫然。陪伴我完成这些作品的,有无声的时间,有蒙蒙的天际,也有斗室的微光,更有一直萦绕我内心深处的旋律——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或许是心中有草原狼的情结,我喜欢所有和狼有关的歌曲,包括谭咏麟的《披着羊皮的狼》和汤潮的《狼爱上羊》。可我最喜欢的还是《狼》,对我来说,它无可替代。

多年以后,当我哼着《狼》再次回到故乡草原时,视野里的草原就像换成了另外一块草原。当草原隔着岁月再次朝我扑面而来,我感受到的却是带着几分痛楚的叩击和战栗——草又低矮又稀疏,少见飞禽走兽,狼就更成了传说……别说是风吹草低见牛羊了,就算是风不吹、草不低,站在远处就能看见草丛里的老鼠在踉跄行走。来到近处,地上的蒿草连鞋面都盖不住了。

草原退化了,河流萎缩了,狼群消亡了……不知为何,我突然间就像失去了根,丢掉了魂,巨大的落差让我无所适从。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查干淖尔大草原不是这样平庸啊?它一向雄风凛凛,辽阔壮美。每个传说,都让人热血沸腾——

草原人奉“猎狼不使刀枪”“捕鱼不用渔网”为至尊。草原一直是角力厮杀的战场,一直是繁衍彪悍的地方。不论来自哪个民族的人群,都一概为这里既有的勇猛之伍所洗礼、所同化,让不屈之魂渗入每个生命的血液和骨髓深处,然后形成一种约定俗成的生存氛围——所有雄性必须首先告别任何形式的懦弱才有资格在这里生存,世世代代的草原人一直抖擞着这股与众不同的雄风。

草原上也从来不缺少筋肉与利齿的残酷较量。草原狼群昼夜用绿色的眼睛威慑着草原人及属于草原人的一切可供充饥的肉身。在草原狼群的包围下,平凡的草原人有了轰轰烈烈的事业。为了使事业更像事业,后来又有了草原冬猎队及其狩猎规则。于是,有了强者和弱者,有了英雄和狗熊……

还有那些飘着黏糊糊的长发、光着红彤彤的膀子、手提“掏捞棒子”从草原上拍马喊过的猎手,那些马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浓烈的汗腥味和尿臊味,那些猎手略带残酷的傲慢喊声,包括他们经常夹带着的劲道脏口。虽然狼群始终残酷无情地审判着人群,虽然人群的浴血竞争直接导致我们王氏家族沦为底层弱民,但我还是无限崇敬曾让我苦难压抑、让我撕心裂肺的塔头滩和滔滔不绝的霍林河。那里虽苦难,但很真实;那里虽残酷,但很公平。

在人们的常规印象中,草原通常应该是嫩绿色和墨绿色的,或者有时是土黄色的,顶多也就是灰褐色的,但在我根深蒂固的童年记忆中,不仅仅是塔头滩,就连整个草原都是红色的。无论春夏秋冬,大草原一直都是红色的,并且永远都是红色的,宛如一头巨大无比的红发魔兽。

村头拉嘎老古庙里供奉的不是神仙鬼怪,也不是帝王将相。草原人把每年猎到的最凶最猛的狼皮悬挂在老古庙里。草原人认为征服草原狼要靠三种东西。他们没有说出的那三种东西就是勇气、力量和智慧,实际上,狼皮就是勇气、力量和智慧的象征,每张狼皮都蕴含着草原人惊魂动魄的故事……

而我眼前的家乡草原正呈现着无边的荒凉,大风硬是把那熟悉的旋律送至耳畔: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是不是草原狼群已变成了一种凝重的历史符号,早已渗入每个塔头滩人的骨髓?草原人是不是已无法接受也无法想象没有草原狼的生活?我的心情更加复杂。因为对草原有着深厚的感情,我总是试图寻回童年记忆中的那块美丽的草原。不仅是因为我对童年印象中的草原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感,更是因为我对现实中渐渐远去的草原的一种焦虑和痛心。

重逢并没有带给我欣喜,相反,却是物是人非和若有所失。那苍凉的歌声搅动着我所有关于草原的记忆,不仅如此,它还沉郁地质问我,传说中那美丽的草原在哪里?继而缓缓地催促我,快动笔吧,快把心中最雄浑壮阔的草原还给那匹徘徊不定的草原狼吧!

在动笔写长篇小说《血色草原》之前,我已经写过以故乡草原为背景、以草原狼为元素的短篇小说《狼群早已溃散》,那是我的作品首次被《小说月报》选载。之后又创作过同类题材的中篇小说《家族之疫》。可我心头盘踞的草原狼还是迟迟不肯退去,我耳边的那首《狼》还是经常于午夜时分响起。

直到两年前,我终于完成了长篇小说《血色草原》。这么多年走过来,经历过城市的再塑与浸染,回望故乡草原,我看到的已经不仅仅是草浪和传说,不仅仅是草原汉子骁勇猎狼的洪荒故事,更有人群与狼群同生共存的命运哲学、淳厚丰富的人生况味、凝重深沉的历史轮回和复杂多变的生命关系。我好像终于完成了与草原狼长达半个世纪的心灵对视和灵魂对话,在《血色草原》厚厚的书稿面前,关于“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我和那匹来自北方的狼终于可以心照不宣地深情对望了。有那么一瞬,我好像还看到了北方狼的笑容。

犹记得自己写下第一行字时的心情——“想在这里生存,你得习惯各种疼痛。”那一刻,过去和现在迎面相逢,从前的我和此刻的我站在时光的两端,那首《狼》被抽走了歌词,只剩下旋律,和风中的月光一起,覆盖在我的书桌上…… S0k5XPLOuyVqbhpwJvp8XlcUlcIpj4jFO/8FijiriFSh5RYpmNTNR4+kbpiSldr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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