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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匠铺

在库车,我一共看过两次铁匠打铁。一次是在库车县沙依巴克街一个小巷口,三个维吾尔族男人在一棵柳树下安上火炉,抡着铁锤在打铁,我们站在一旁观看。他们并没有因为我们的到来而显得慌乱,只是在无比熟练地打着马掌,对待手艺的态度谦卑而纯朴,手艺十分娴熟,好像有某种传统在引导着他们进行这样一种看似简单的劳作。

他们是库车老城最后的铁匠艺人。铁匠使我们看到了农具在淬火中形成的具体过程,看到了铁在淬火中是怎样变成农具的。

现在,只有库车老城还保留有最后的铁匠。

这些铁匠艺人不依靠庞大的机器,同样可以制造工具。在以前,他们似乎只需要一座火炉就够了。现如今,打铁的设备先进了许多,吹风机是电动的,煤也是上等的好煤,烧红的铁需要淬火,才能变得更加坚硬。所以,他们打起铁来不费啥力气,投进火炉的铁很快就被烧红,火星四溅,铁的味道在火中弥漫开来。

在新疆好多的地方,都有经营简单而手艺实用的匠人,他们大多是无名的,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谁做了什么,东西在哪里出售,由谁购买了,都无法知道。对他们而言,工作并不是为了出名,不过是为了糊口度日所为,像眼前这几位打铁匠人,并不认为打铁是一种可夸耀的职业,铁匠不过是百工之一,他们每天反反复复进行着同样的工作,并无厌烦之感。

可是,社会是在经常变化着的,人的智力发展使工具的功能变得复杂起来,机械在向前发展,像这样单调而迟缓的手工劳作易于被时代冷落。

果然,他们说,现在库车老城铁匠这一行当已经不怎么吃香了,辛苦不说,挣钱还少,但他们却一直坚持着,一天到晚守着个铁炉子,铁锤叮叮当当,炉火不断。也许对他们而言,就连库车这个小县城也是陌生的,在这里生活多年,他们的目光一直在乡下。毕竟有那么多的马和驴不能缺少马掌、驴掌。那才是这几个打铁匠人的理想天地。

一直在铁匠铺旁看打铁的一个小男孩,总是抢着把冷却的铁块扔进火炉中去,见铁块被再次烧红之后,他便在一旁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新疆作家刘亮程也写过库车的铁匠铺:打铁的人把自己的年年月月打进黑铁里,铁块烧红,变冷,再烧红,锤子落下,挥起,再落下。这些看似简单、千年不变的手艺活,也许一旦失传便永远地消失了。我们再不会找回它们。那是一种生活方式。它不仅是架个打铁炉,掌握火候,把一块铁打成镰刀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更重要的是打铁人长年累月,一代一代累积下来的那种心理,通过一把镰刀对世界、人生的理解和认识,到头来失传的是这些东西。

第二次见到铁匠铺是在紧靠麻扎的阿斯坦街。

光线暗黑的小铁匠房里,由窗户透进的一束白光和火炉发出的红光,是铁匠铺里仅有的光亮。过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适应过来。这家打铁的是三兄弟,打铁时,一般由老大执锤,老二夹铁,老三在一旁管火炉。他们三个人配合得很默契,老大沉着冷静,老二谨慎细致,老三倒是显得无所事事。

我们与他们闲聊时,老三居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他在北京、天津等地都打过工,因想念家乡,又回到库车继续打铁。问他在内地那些年的经历,他草草说几句,就不再说话了。

他的脚边是一堆打好的马掌,他拿起一只铁锤,闷声敲打着。

三兄弟的铁匠铺旁还有一个铺子,有一位维吾尔族长者在打铁,他就是三兄弟的父亲,叫尕依提,九十五岁的他,已打了七十多年的驴掌。尕依提的眼睛多年前就花了,看不清东西,整天戴着一副不透光的厚黑眼镜在摸黑打铁。每当火花四溅时,他黝黑的脸被火焰照亮,像铁一样散发出原始的颜色,似乎闭着眼睛都可以将驴掌以及那些笨拙的实用工具打制出来。这种打铁的技术依靠的是日积月累的经验,准确的匠人之手,就是通过这样的劳动锻炼出来的。

早在二十多年前,尕依提老人已和三兄弟们分了家,自己单独开着铁匠铺,靠打铁养活自己,吃住都在自己的铁匠铺里。我看见在屋子一边的地上放有碗筷,另一边的地上有被褥,角落里有个黑乎乎的灶——像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古董,已经烹饪过无数的晚餐。一只腌菜罐子静默在暗处。墙上挂着辣椒、草帽,地上堆着土豆、玉米。

好在,老人不仅身体好,身上也没有任何一丝沉重的影子。

后来,他们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和我们闲聊,大家说着一些轻松的话题,说库车夏天的炎热,说一等到漫长的炎热期过后就是铁匠的好时光。

火炉燃烧着,铁匠铺子一片温暖。

离开那个铁匠铺很远了,我才回头看了一眼,和所有的事物一样,铁匠铺显得非常平静。 H0tJfYGDpqmyGUi1wGl/fcEAqvQ2RHlnOH2kBwsjcJ6rnDNspNYvcfy83K0Ryt/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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