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早上5点钟就起来工作,结果把自己折腾得疲惫不堪,惶恐不安。不要认为某个超级高效的行业大拿会是工作狂,想想一个女人独自在天寒地冻的森林里疯狂地摩擦两根冰棍生火的画面吧。
我开了一家公司,我得周游世界,直接从种植和加工茶叶的茶农那里采购既罕见又珍贵的茶叶。此外,有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尚未得到解决,那就是如何将这些茶叶从偏远的山区运出,如何进口、包装、分销、出口,并将其销往全球。几年之后,我的生意做得相当成功,但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管理公司,也没有足够的收入来雇佣更多的员工。眼看着公司越做越大,我们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一天工作大约十四个小时。有一年冬天,团队的一名骨干成员突然辞职,我一天的工作时间陡增到十八个小时,有时甚至达二十个小时。我几乎没有时间参与社交生活。如果不是为了茶事业,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咖啡或许会突然刺激你,促使你迅速行动起来,但茶提神醒脑的功效更持久。
那年冬天,天还没亮,我就忍着严寒打开电脑,把杯子当作救生筏一样紧紧握在手中。我坐在电脑前,整个人都呆住了。就在几个小时前,我因为实在太累,没办法继续工作,就爬到床上睡了会儿。结果起床后我发现库存少了,发票没开,钱也没付,所有这些状况都让我的脑袋嗡嗡响,即使睡着了也不得安宁。我一次又一次地从焦虑中惊醒,这些焦虑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脑海。
那时候,办公室就设在我住的公寓里。公寓在伦敦北部,面积很小,是我用一间工作室改建的。卧室在原先厨房的位置,现在布置得像个船舱,墙壁上摆满了书和衣服,床建得很高,下面是抽屉,每一处空间都得到了充分利用。厨房/客厅/品茶室/办公室都设在另一个房间,房间一角有一间小浴室和一间储物室。一箱箱茶叶一直堆到天花板。如果我还需要生活空间的话,可以把笔记本电脑、打印机和文件堆在一个带轮手推车上,然后将其推进橱柜里。房间中央是一张祖上传下来的乔治王时代艺术风格的餐桌,上面铺着亚麻桌布。我们会围着餐桌坐在铺着苔绿色天鹅绒的椅子上,天鹅绒是我以前在纽约的鲍厄里街买的,那时候的生活跟现在的全然不同。爱德华七世时期的商店玻璃橱柜被我当成了厨房橱柜,里面摆放的茶杯上的图案都是手绘的。我们用的是银餐具和日本手工制作的盘子。为了省钱,我们还会自己做汤。
两个房间都很小,但窗户很大,阳光可以从高空直射进拥挤的房间。虽然房间里的每样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但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有四五个人,有时是六个人,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团队成员下午会离开,给我腾出空间,让我可以在那里主持品茶会,与一起合作的大厨和客户开会。他们一走,我就在那里调配定制的混合茶,品尝世界各地的茶农运送过来的新茶。做完这些事之后,我还得接着做些文案工作。
谢天谢地,我只需要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就可以开始新的一天。那个黑暗的冬天冷得要命,古老的窗玻璃被风吹得吱吱响。暖气也不灵光,我连暖气费都快付不起了。我坐在嗡嗡响的电脑前,等待屏幕从一片漆黑中重现光亮,进入复杂的界面。我会双手捧着杯子取暖,而呷一口浓郁的红茶会让我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耷拉的眼皮也会提上去。茶就在那里,在我的手中,让我从里到外感受着浓浓的暖意。
茶就是我的灵感来源,过去是,现在也是。茶让我获得了新生,而我的茶事业也因为我的生活有了新的意义。
现在的生活比以前要轻松,我也有了早上起来喝一杯白茶的雅兴,但那个时候可没有这番闲情雅致。那时候,一到凌晨5点钟,我就得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我需要迸发出更强烈、令人耳目一新的灵感。如果我提不起一点儿兴致,那就得喝一杯浓郁的红茶提提神。一杯下肚,我就有力气打字了。我是英国人,我离不开红茶。如果状态很差,我们知道自己需要喝点儿什么。我会调配一杯混合茶来满足自己的需求。
这些年来,我为许多不同的客户和企业调制了许多种英式早餐混合茶。有人觉得我们只需要调制出一种早餐茶就能满足所有场合的需求,我可不敢确定。那年冬天,我调制出了最浓郁的混合茶,我把它叫作“高速早餐茶”。我知道人们要的是什么,他们要的是味道,越浓越好。最好香味浓郁,色泽幽暗,散发着麦芽香。我混合了我能找到的香味最浓郁的茶。我放了大量麦芽,调制出了口感香甜的麦提沙巧克力味儿和好立克麦乳精味儿。我加了颜色最深的单宁以加重口感,但为了提升甜度,我特地又加了巧克力和焦糖。所有会被奶味掩盖的东西,我都没放。
然后,我飞快地调制混合茶。我把一些茶叶切得特别细,以使它们能快速浸入水中,这样泡出的茶一喝就能让人提神,接着我放入的是圆圆的、口感浓郁的大叶茶叶。我想把茶泡出立体的口感。我希望我泡好的茶不是线条细腻的素描,而是有很强的雕塑感。
而英式早餐茶就具备很强的雕塑感。除了口感醇厚,它还有别的优点。
我为特里·克拉克做的混合茶更显优雅。特里是一名皇家空军老兵,参加过不列颠之战。这场战役是二战的重要转折点。尽管在人数上处于劣势,但英国皇家空军还是保卫了国家,使其免遭空袭。第一次见面时,我沏了一道混合茶作为礼物送给特里,那让他想起了战前喝的茶,那时还未实行定量配给制。他的茶代表的是一个低调、敏感的时代。我们是在乌斯河畔林顿的空军基地见面的,那里是英国皇家空军训练高速喷气式战斗机飞行员的地方。我设法瞒天过海到了那里,为《卫报》在线版录制一部关于茶和英国皇家空军历史的纪录短片。海军给水兵们喝朗姆酒提神,陆军给士兵们喝啤酒提神,而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员要保持头脑清醒,只能喝茶。我在飞行员的餐厅里为他们泡茶时,有人介绍我认识了特里。我被他恬静的魅力、无穷的幽默和惊人的谦逊折服了。
我从没想过,除了特里,我还有机会给别人沏这道混合茶。后来有一天,我接到了白厅的电话。
我拦下一辆黑色出租车,对司机说:“去白厅,谢谢。到国防部。”因为茶的缘故,我经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但这次是最意想不到的。要进入国防部,必须先通过一道防爆气闸。走进宽敞的大厅,我看到大理石柱子耸立在大理石地板上。那些身穿蓝灰色制服、胸前有翅膀状徽章、袖子上有金色穗带的人拉拢我参与了他们的计划。他们请我为他们沏茶,沏那道我为特里沏过的混合茶,以此为他们的退伍军人慈善机构英国皇家空军协会之翼呼吁(the RAF Association’s Wings Appeal)筹款。我不好拒绝他们。从2009年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为英国皇家空军沏茶,每卖出一罐茶叶就捐出五十便士。
我曾在一个被改造成防空洞(战争时期很多地铁站都曾这样改造)的废弃地铁站,在一辆曾经用作流动食堂的老式海陆空军协会(NAAFI)货车车厢里,在(固定不动的)旋风式战斗机的机翼上,分别沏过英国皇家空军茶。我有幸与许多二战老兵共度美好时光,但特里仍然是我一生的挚爱。
“英国皇家空军茶”是为像特里这样的英勇飞行员调制的,他二十岁刚出头就驾驶“英俊战士”战斗机、“喷火”式战斗机和“兰开斯特”式轰炸机迎敌了。(战争期间有许多了不起的女飞行员,但她们被禁止参加战斗。她们在敌后做出的贡献是不可估量的,而且基本上不为人知。)特里当时穿着蓝灰色制服,身形瘦削,头发梳在脑后,油光发亮,就像河里的一块石头。一缕浓密的头发松散地垂在他的一只眼睛上,那眼睛透过蓝色的香烟烟雾斜睨着你。他笑着的嘴上方有一撮稀疏的胡子。他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他会在酒吧用杜松子酒向死去的战友们致敬,然后把厚重的羊毛大衣披在一个穿着单薄连衣裙的女孩身上。
在警报声响起,他必须驾驶“喷火”式战斗机紧急起飞之前,他需要喝杯英国皇家空军茶。空军茶粗犷豪放、轻盈优雅,有股大吉岭茶的香味。麦芽味的背后有一种细腻的东西。那是坚韧和勇气,而不是绝对的力量。这是为那些明知前线危险却没有厌倦战争的人准备的茶。
自那以后,我又配制了一些混合茶。速饮混合茶就是证据。虽然它可能缺少蓝灰色羊毛那种如优雅丝绸般的顺滑感,但它拥有黑色皮质机车夹克般令人兴奋的吸引力。虽然英式早餐茶应该永远劲道十足,但不要误以为它一定很浓烈。无论是对克拉里奇酒店而言,还是对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的选手,或者那些与女王一起出席英国皇家阿斯科特赛马会的人而言,还是需要一些更细腻柔滑的茶。我因此加入了最甜的中国红茶,它带有蜂蜜和焦糖的味道,带有喜马拉雅山麓茶叶的芬芳,还有一股烟味和一点儿淡淡的酸味。
还有很多美味的茶。我们自己的口味甚至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心情下,想喝的茶也会不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无论什么时候,如果你选择的英式早餐茶很好喝,它就更有可能为你补充能量,让你充满活力地度过一天。
每150毫升水中放入2.5克茶叶(用茶匙舀的话正好是一平勺)。如果不加牛奶,应该将水温控制在80℃左右;如果加牛奶,水温应控制在95℃~100℃。浸泡1~3分钟:泡1分钟是上等红茶,泡3分钟是牛奶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