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宛看着他那双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警惕,不由地有些无奈。
于是半蹲下来对着小男孩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娘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抿着唇不吭声,只是转眼看向崔遣。
“小安,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娘了。”说着他眼神扫视四周一圈,“二奶奶人呢?”
“二奶奶去隔壁村走亲戚去了。”小安乖巧回话,又绞着衣角道:“爹,小意又拉臭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屋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
崔遣将手上的肉递给宋宛,“你把肉拿去灶房,我去看下孩子。”
“还是我去看看孩子吧。”
宋宛抬脚就往屋里走。
崔遣拎着肉一边往灶房走,一边扭头瞅宋宛。
一个县城来的娇小姐给孩子换尿布,怕是会吐吧?
宋宛进了门,就见一个婴孩在地上爬来爬去,一会儿抓一抓地,一会儿嘴巴贴在地上不知道在啃什么东西,满脸都脏兮兮的。
“欸……欸……欸!”小家伙挥着自己的胳膊,咧着只有两颗牙的小嘴,咿呀咿呀的,像是在跟宋宛说话。
“小家伙,你都要臭了。”宋宛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她一看尿布,果然拉了!
宋宛抱着娃出去。
她自然不怕给孩子换尿布,但她现在可是被娇养了十几年的千金小姐,不能什么都会。
崔遣的丹凤眼半眯起来,露出一副,我就知道这样的不屑眼神。
他正准备接过孩子,只见宋宛的纤纤玉指一点,“我不会生火,你去烧水,水烧好了我来给孩子洗。”
“你真会照顾奶娃娃?”崔遣深深看了她两眼。
“之前在家里也是帮着带过弟弟妹妹的,能有多难?只要耐心些,细致些,总能照顾好的。”宋宛扯下小意的尿布,皱着眉扔给崔遣,“这带屎的尿布我可洗不了,你是当爹的,你来洗。”
“怪娇气的咧。”崔遣哼了一声,“也行,只要你能照顾好孩子,粗活儿累活儿随便吩咐!”
话落,他就蹲灶膛后烧火去了,晒干的柴火烧的呼呼的,大铁锅里的水没一会儿便沸腾了。
兑了温水,宋宛给小意擦得干干净净的,小家伙舒坦的吃着自己的小拳头,“欸欸欸,小脏娃,娘给你擦擦。”
崔遣就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宋宛忙里忙外。
这小丫头看着不像是吹牛,照顾孩子像模像样的。
等宋宛忙完,崔遣走过来摸了摸小意带着奶膘的脸颊,道:“我还有个大儿叫小平,还有个丫头叫小如,那是个野丫头。铺子里还有些事儿,孩子就交给你了。”
“等一下!”
崔遣有些不耐烦的挑眉。
女人就是麻烦,又有何事?
“你刚才烧水的时候,我看过灶房里了,除了你带回来的肉,啥东西都没有。我们母子几人要饿死了呢!”
宋宛瞪着水汪汪的眼,撅嘴瞅他。
崔遣一听果然去灶房里翻箱倒柜的找了起来。
果然和宋宛说的一样,啥都没有。
在一旁的小安被他拎了过来,“爹问你,咱家的粮食呢?”
小安跟小鹌鹑一样,露出怯怯的眼神,跟蚊子哼哼一样的道:“都被二奶奶拿走了,二奶奶每天只让我们吃一个红薯。”
崔遣的脸色也变得阴沉沉的,他知道崔二婶会偷拿些东西,却没想到这般过分。
他没管好这个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同宋宛道,“那作恶的老婆子不在,我先去买些粮食回来,你看下孩子。
说罢,怒气冲冲而去。
宋宛不插手崔遣的事儿,看到小意饿得嗦手,她就先将崔遣带回来的肉剁成了肉糜,娴熟的生火,炖肉糜。
新鲜的羊肉一点也不膻,炖出来的肉糜鲜香美味。
小安在一旁抱着弟弟,眼巴巴的看着,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叫,看到宋宛看过来的眼神,他忍不住羞红了脸。
这时,一碗满满的肉糜递到了他的眼前。
“哝,你的。”
说着,宋宛单手抱过已经急得哼哼的小意,找了个木勺,一边吹着肉糜,吹凉了才喂给小意,小意吞咽的飞快,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滴,看着可怜巴巴的。
喂了小半碗后,宋宛才分出心神看小安。
“怎么还不吃?”
“我想省给弟弟吃。”
小安局促的扯着衣角,他听村里的老人说小娃娃吃不饱容易养不大,他不馋,可以省给弟弟吃的。
“吃!”宋宛催促道,两个娃真的有些顾不过来。
小安又摇了摇头。
宋宛只能板起来故作凶巴巴地道:“你不吃娘要生气了,娘生气可是会打人的!”
“你要打谁呀!”
一个脏兮兮的,头发和鸡窝一样的女娃从门外跑了进来。
女娃嗓门敞亮,“你谁啊,怎么跑我家里来?”
“小如,这是爹带回来的后娘。”小安扯扯小如的衣角。
“我才没有娘,她不是我娘,她要打你,她是坏女人!快放下我小弟,从我家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去山里抓毒蛇咬死你。”
“你——”
宋宛气得柳眉竖起,这就是崔遣口中的野丫头了,果然没有一点小棉袄的样子,完全是个熊孩子。
“是哩!你这后娘打扮的跟狐媚子一样,肯定是贪你爹的钱,快和你爹说,将这恶毒的后娘赶走,二奶奶疼你们。”
这时冒出来个中年妇人。
正是帮着崔遣照顾孩子们的亲二婶。
崔二婶人长得壮实,却是一张凹面,脸上挂不住肉,颧骨是凸出来的,看着刻薄的很。
她刚回来,还不知道崔遣已经知道她做的腌臜事儿。
路上听人说崔遣找了个媳妇,她便急着过来瞧瞧。
宋宛刚迈出屋,看向崔二婶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厌恶,“这位就是二婶啊。”
“嗯,是新妇啊!”崔二婶撇撇嘴回应。
不过转眼看宋宛一身光滑水溜的绸缎,当即就化身善解人意的大娘,“闺女啊,听说你是县城里来的千金小姐啊,嫁给猎户做什么呢?家里没几亩薄田的,喝粥都是喝稀的。要说你这样貌,嫁进地主家都使得。”
宋宛面露微笑,心里却知道了崔二婶的算计,装作懵懂地道:“可是我爹娘收了崔大郎五十两银子,要是我一走了之的话,崔大郎会去报官呢,到时候说不准还要牵连到你。”
“呃……”崔二婶跟吞了苍蝇屎一般。
再看到边上竖起耳朵在听的小安和小如,若是官府查到,俩小的定然会将她给供出来,到时候不得她来偿还银钱。
崔二婶立马变了脸色,当即呵斥道,“呸,大郎既花了这么多钱娶你,你合该好好在家呆着!”
宋宛乖巧点头,“那我听婶子的,在家呆着便是。眼瞧着天就要黑了,家里的粮食都放在婶子家里呢,婶子这会儿方便的话,我去把粮食拿回来,好给孩子们做饭吃。”
“什么粮食,你家四个娃多能吃不知道啊?早就吃没了!我没空,别打扰我唤鸡嘞!鸡,咕咕咕——”
宋宛见她跑远了,只能等崔遣回来处理了。
小如反感她这个后娘的事儿少不了崔二婶的推波助澜,看着怀里已经耷拉着眼皮的小意,宋宛赶紧进屋哄孩子睡觉了。
小意吃饱了在宋宛的拍拍下就睡着了。
宋宛把孩子放床上,刚想一起躺下,就从纸糊窗户的破洞处看到小如和小安凑到了一块儿,不知在说着什么。
宋宛忍不住凑过去听墙角。
只见小如还是一脸气愤,小拳头紧紧的捏着,“小安,等会儿大哥下学了,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把后娘赶走!”
小安眨巴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两根手指绞在一起轻声道:“可是后娘她比二奶奶好,小意也很喜欢她。”
小如气得抬高了小嗓门,“你居然向着那个坏女人?”
外面崔二婶见宋宛进屋又折了回来,她一边叫唤着鸡,一边凑近小安小如两兄妹。
一边挤眉弄眼的对小安小如道:“小安小如啊,你们知道的,二奶奶从来不打你们,要是有了后娘可就不一定了。你们可要抓紧机会把那个坏女人赶走,她皮子生得好,你们爹要是娶了她会溺死在她的肚皮上的,到时候她再有了亲生的娃娃……”
“二婶,你说啥生娃娃?你说要跟二叔再要一个啊,你们都五十多了,真是身体强壮嘞!”
宋宛出了屋也没直接骂人,好歹她也是县城的千金小姐,初来乍到的,得装着点。
崔二婶老脸一红。
心内骂道,这大郎媳妇听三不听四,不过转念一想还好她没听全。
“你听错了,我是和小安小如说让你多生几个,给崔家多多的开枝散叶哩。”崔二婶随便扯淡的说道。
宋宛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恼。
崔二婶讨了个没趣,只好去别处唤鸡了。
她也没有立即回屋,看着自家房子前面的小路,小路对面是一片田地,地里是绿油油的稻田,稻田和小路中间还挖了水沟,这是方便大热天浇灌地里的稻谷。
这时几只鸡跑了过来。
“咕咕咕……”几只老母鸡迈着小短腿,发出受惊后的声音。
小安探头一看:“咦,那不是二奶奶家的鸡嘛,咋还不回窝。”
宋宛挑眉,心里一喜。
“小安,这鸡都是二奶奶家的?”
小安摇头,指着鸡脚上栓着黄色布头的鸡对宋宛说:“栓黄色布头的才是二奶奶家的。”
村里的鸡大多散养,各家的都是做了标记的,比如剪一些尾羽,或者在鸡的脚上或者羽毛上拴一块布头,方便辨认。
“小安,给娘拿刀去!”宋宛道。
这晚饭不就有着落了嘛!!
小安马上就跑着去了。
小如一双琥珀色的瞳仁看着宋宛,舔了舔唇角,提醒道:“这可是二奶奶的鸡,她知道了可是会骂三天三夜的。”
“想啃空桌板还是想吃鸡?”
“鸡!”
“那就去生火烧水!”
再农村六七岁的孩子都能干很多活儿了,宋宛也给小如指派了任务。
兴许是为了吃鸡肉,小如也暂时放下了对后娘的成见,开始去生火烧水去了。
宋宛将鸡追赶到沟里,然后再抓住,简直轻而易举。
等小安拿着刀子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提着两只肥肥的老母鸡在手里了。
宋宛对着碗底磨了磨刀,然后提起一只鸡,嘎一下就抹脖子,鸡血也用加了盐的白水接起来。
宋宛利落的给鸡拔了毛,清理了内脏,开灶架火,将老母鸡身上撕扯下来的黄油丢入锅里,熬出金黄得鸡油后再将剁成块儿的鸡肉放下去爆炒,撒上一圈黄酒,加水和酱油炖煮。
出锅前再把老母鸡肚子里的鸡蛋丢进去,还有凝固好的鸡血,最后再撒上一把院子里种着的蒜苗叶子。
“咕噜——”
“咕噜——”
锅盖一开,扑鼻的香味惹得两个站在灶台边上的小家伙都拼命的流着哈喇子。
宋宛往里加了盐,尝过了咸淡后才提溜起一个鸡腿,对两个才到她腰位置的小家伙说道,“叫娘,给吃肉!”
“娘,娘,娘。”熊丫头迫不及待的叫唤了起来,甚至蹦起来去够那个鸡腿。
宋宛有些忍俊不禁。
仿佛刚才在门口说要赶走自己的不是她一样。
“好,你的鸡腿。”
宋宛给了小如一个鸡腿,又温柔的看向小安,“小安还没叫娘呢!”
“娘……”小安哼哼的说道,一边还局促的扯着衣角。
两个人都啃了半个鸡腿,才有嘴说话。
“二哥,咱们今儿是过年了嘛?”小如深吸了一口鸡腿的香味儿,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一边把手指上的油汁也舔的干干净净的。
“过年还早呢,大哥还没回来。”小安艰难的把半个鸡腿从嘴边拿开。
宋宛摸了摸小安发黄的头发,“锅里还有呢!”
说着,宋宛盛了一大海碗的鸡肉,放在小安和小如的面前。
两个孩子眼里都冒着绿光了。
甚至发出“嗷呜”声对着大海碗里的鸡肉大快朵颐了起来,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腮帮子鼓得和小松鼠一样,皆是用手抓着啃。
这时,门口回来了一个背着书袋的大孩子,约莫十岁,已经有小小少年的模样了。
他晒得有些黑,看起来挺是敦厚。
看到弟妹在吃鸡肉,他也是看了一眼就挪开眼神,随后看向宋宛,身子却是朝着弟妹的方向问,“这是哪家的姐姐?”
“我叫宋宛,是你们的后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