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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王结怨

熙宁二年(1069年)二月,几乎与苏轼兄弟回到汴京的同时,神宗任命翰林学士王安石为参知政事,并设立制置三司条例司,推行新法。一场对北宋政权具有生死存亡意义,同时还对中国近古以来产生深远影响的政治运动和经济改革开始了。

王安石比苏轼年长十五岁,是位具有特殊个性和思想方式的人物。他和苏轼一样,都是在二十二岁时中进士,但生活经历并不一样。

苏轼在二十岁随父亲到成都见张方平之前,没有出过眉山。他的前二十年是伴随着书本长大的,民间疾苦、国家安危,对于他来说都是属于理念的,并无切身感受。家庭生活条件的相对宽裕,天府之国的富饶物产,使他从无缺衣少食的忧虑,所以进京途中,扶风旅次馆舍条件之差便使他难以忍受。从小就得到的“神童”美誉,也使他比同龄人有更多的优越感和浪漫色彩。

王安石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却是在车船和马背上度过的。他的父亲王益是真宗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年)的进士,那时王安石尚未出生。此后,王益便长期在江西临江(今樟树市)及扬州、韶州(今广东韶关)、江宁(今江苏南京)等地任地方官。王安石便是在临江出生的。王益是一位实干家,每到一地,总要察访民间疾苦,兴利除弊。王安石从小耳闻目睹的便是社会底层民众的饥寒交迫,以及父辈对国事的分析和忧虑。

由于这些阅历,加上自小性格倔强,王安石小时便有“獾郎”之称。所以尽管也才学出众,但他讨厌别人以“文士”看自己,也看不惯别人卖弄文字。

他和苏轼一样,从小就有一种济世救民的使命感,但这种使命感主要不是来自书本,而是来自现实。因此,他在实现这种使命感时,便比其他人更为执着。

说来苏轼父子与王安石并无太多接触,但阅历、个性及思想方式的不同使他们一接触便彼此产生不满。

当年苏轼父子尤其是苏洵的文章在京师一炮打响,天下传诵,唯独王安石不以为然。这里实际上存在着文风的不同。苏洵论事如高屋建瓴,讲究气势。王安石行文却以拗折峭深著称。他认为苏洵的文章是书生见识,既无实效,也无深度。与此同时,苏洵则认为王安石的文章喜欢故作高深,以示标榜;由文及人,认为王安石为人也有许多伪君子的成分。

苏洵曾写过一篇著名的论文,叫《辨奸论》。在这篇论文中,苏洵提出了一个独特的论点:人们都说天有不测风云,但测人比测风雨还困难;原因在于起风下雨都有征兆,而人却善于伪装。经过这番务虚之后,苏洵笔锋一转,开始务实了:

今有人,口诵孔老之言,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言语,私立名字,以为颜渊、孟轲复出,而阴贼险狠,与人异趣。

这番议论,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冲着王安石而来的,因为举朝只有王安石一人屡次拒绝到京师任职;而且越是拒绝,名气越大,称赞他的人就越多。

苏洵写到这里,还唯恐人们不明白,他继续为王安石画像: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丧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

这“衣臣虏之衣,食犬彘之食”是有典故的。当时盛传王安石的一些轶事,其中两件尤为精彩。

据说有一次,仁宗皇帝宴请大臣,王安石也在被请之列。不过这次宴席有些特别,开宴之前让大臣们在内苑钓鱼,谁钓的谁吃,御厨当众表演烹调技术。如果真有此事,那当然是皇帝在寻开心,不过也是别开生面。

但王安石对此很是不满。他希望君主励精图治、谨自节俭,反对这种无视内忧外患的瞎折腾。但他表示不满的方式与众不同,别人是动不动就上本,或者面争廷折,他不动声色,端起面前用金盘盛着的鱼饵便吃了起来,吃得一粒不剩。

他的这种表现方式当然是许多人理解不了的,其中就包括仁宗皇帝。仁宗觉得王安石的举动太过虚伪,令人扫兴。第二天仁宗便对宰相们说:“王安石是个伪君子。如果他误吃一粒鱼饵,可以说是没注意,但他把一盘鱼饵都吃下去,这就是有意的了。”

仁宗按照寻常人的习惯来认识王安石,却不知王安石恰恰不是寻常人。但王安石“食犬彘之食”的笑话也就此传开了。

王安石的邋遢和不修边幅也是人所共知的。据说他外面的袍子是不换的,满身油迹、墨迹,令人发笑,但自己从没有觉得不舒服。有人打赌,说即使有人把他的袍子换掉,他也不知道。为此,朋友们进行了一次试验。他们邀王安石一道去寺院的浴堂洗澡,等王安石洗澡时,便将他那件邋遢的长袍扔掉,另外放了一件新长袍在原处。王安石洗完澡后,提起袍子就穿,竟然没有发现已被掉换。其实,这种对生活细节马虎的人并不少见,但王安石从此被冠上了“衣臣虏之衣”的声名。

苏洵的文章写到这里,就剩下没有公开点名了。但这正是苏洵的目的,他希望人们对他所说的人提高警惕,指出此人凡事不近人情,正是春秋时管仲所说的竖刁、易牙和公子开方之流的大奸大恶之辈。

但是,就像人们不理解王安石的生活习惯一样,人们也没把苏洵的警告当回事,甚至苏轼、苏辙兄弟也认为父亲过于危言耸听。王安石由此对苏洵父子不满就不难理解了。当年王安石拒不撰写苏辙的委任状,未尝不是一种报复行为。 1MJ6es83L7TDn8wpCR8bt/rXrMsru7x90CZ93F/W0HVcQVKP8gvm/4HjYI0ZxFf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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