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七年(1062年),即苏轼赴任的第二年,就遇上凤翔闹旱灾。
北方闹旱灾是南方人所难以想象的,往往是一两个月滴雨不见,河流干涸,水井枯竭,接着便是飞蝗遍野,草木皆尽。
嘉祐七年,从二月开始,到三月上旬,整整一个月不下雨,刚刚返青的麦子眼看就要枯黄了。如果再不下雨,老百姓又得离乡背井,四处流亡了。
宋太守为此事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听说天上有云,便赶紧跑出去看天象。但那几丝浮云被烈日一照,反倒更令人感到绝望。
苏轼这段时间也是忙里忙外,可就是没有主意。不要说那年头没有抽水机,便是有,也无处抽水。人们唯一的希望,便是老天开恩,下场透雨。
当地流行着一种传说,说凤翔城南的太白山上有座神庙,神庙是祭祀太白山神的。庙前有个小池塘,无论天怎么旱,这小池塘都不会干,池中的小鱼也仍在悠游。因为这池中的水是“龙水”,而鱼则是龙王的化身。当地还有个风俗,每当旱得活不下去,就得派人去太白山的小池中取“龙水”,父母官和全城的头面人物出城迎接,进行祷告。如果心诚,或许会感动上天,降下甘霖。
宋太守对这个传说是熟悉的,过去也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迎水祭天,但总是请到雨的时候少,请不到雨的时候多。
苏轼这年二十六岁,身强力壮,眼看万民盼雨,望眼欲穿,田土干裂,麦苗枯黄,不由得心急如焚。他自告奋勇,要亲自去太白山山神庙祈祷,为万民造福。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宋太守发现这位文名动京师的才子有颗赤诚的爱民之心,有不畏劳苦、勇于担当的办事之才,和那些只会夸夸其谈、不干实事的读书人不一样,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三月初七,是太白山山神的生日,苏轼准备好了礼物,前往太白山祈祷。他深信自己是虔诚的,事前洗了澡,还斋戒了三日。
祭神回来后,下起了小雨,但地未沾湿,便停了。
苏轼等啊,等啊,等到第十天,终于等到阴云密布,下起雨来。苏轼相信,这雨是自己用诚意祈来的。但片刻之后,雨又停了,仅仅打湿了地皮,不足以救旱。这是怎么回事?
凤翔百姓却从小雨中看到了希望,说山神被苏大人的精诚感动了,所以才下雨。在唐朝,太白山的山神是受封为“明应公”的,到宋朝却被改封为“济民侯”,后一名号虽然与山神济民的本意相合,但爵位降了一等,或许是对此不满,故未肯普降大雨。
苏轼赶忙找来有关典籍和地方志书查阅,果然唐朝的太白山神是“明应公”。经与宋太守商议,他代太守给朝廷写了一道奏疏,请求恢复太白山神的公爵,并派专人去太白山宣读、焚化奏疏的副本,顺带再次取回“龙水”。
三月十九日,派往京城的专使出发了,前去太白山宣读祭文的使者也该回程了。苏轼和宋太守照例沐浴更衣,出城迎接“龙水”。城乡百姓数千人也从各方赶来,人们都把希望寄托在这“龙水”上。
说来也巧,就在苏轼陪太守出城时,天空有了云彩,而且越来越浓,不到一顿饭工夫,已是乌云密布。
三月的关陇,冷风一吹,令人顿生寒意,但人们的情绪被这冷风激发得更热了。人们呼喊着,群情振奋,雨却不见下来。苏轼和太守又赶回城内真兴寺祷告,然后出城,正好“龙水”也被取回了。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霹雳,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苏轼和数千百姓一道,在大雨中欢呼跳跃。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与民同乐的欢快,况且,这场大雨也有他的心血和劳苦。
这雨连续下了三天,凤翔的旱情彻底解除了。也就在这时,苏轼官舍前的一座风景亭落成了。既喜亭成,更喜雨下,苏轼情不自禁,写下了名传千古的《喜雨亭记》。《喜雨亭记》中说到了这次下雨的经过:
余至扶风之明年,始治官舍。为亭于堂之北,而凿池其南,引流种树,以为休息之所。是岁之春,雨麦于岐山之阳,其占为有年。既而弥月不雨,民方以为忧。越三月乙卯(初七)乃雨,甲子(十六日)又雨,民以为未足,丁卯(十九日)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乐,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
就在这得雨成亭的欢乐中,他内心的豪气又上来了,取亭名曰“喜雨”,并作歌而唱:
使天而雨珠,
寒者不得以为襦。
使天而雨玉,
饥者不得以为粟。
一雨三日,
繄谁之力?
民曰太守,
太守不有。
归之天子,
天子曰不然。
归之造物,
造物不自以为功。
归之太空,
太空冥冥。
不可得而名,
吾以名吾亭!
实在是痛快!但其间透露出来的豪爽和无所顾忌,以后却让他吃尽了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