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营地之后,已经很晚了。
三顶帐篷都是夏邦邦提供的,它不是普通帐篷,据说是从英国特种部队的军用品。质地坚厚,窗上镶着两层玻璃,类似东北双层窗户,隔音、隔风、隔寒,不知道玻璃什么材质,目光穿过它望出去,一公里犹如一百米那么清晰。帐篷的固定绳自带钻头,钻入地下之后,自动横向伸出锚爪,可抗9级烈风。
夏邦邦睡一个大帐篷,那算是个套房,夏邦邦睡在“主卧”,赵军睡在“次卧”。“主卧”和“次卧”之间有道门,如果夏邦邦有了危险,他的保镖可以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其他人睡另外两个大帐篷。
除了夏邦邦带来了一张行军床,其他人都睡睡袋。
干戈、小题回归之后,大家都聚在了帐篷外,夏邦邦说:“一会儿我们开个会,抱歉,你们先等我一下。”说完他就去了帐篷里。
小题问:“他去干吗?”
干戈说:“去吃奶。”
果然,夏邦邦去给他妈妈打电话了。每天晚上他们都要通一个钟头的电话,他们讲的是上海话,没人听得懂,能看出来,夏邦邦很依赖母亲。
今天不同,半个钟头之后夏邦邦就出来了。
徐则达很讨好地看着夏邦邦,试探地说:“我来主持一下?”他越来越像夏邦邦的秘书了。
夏邦邦朝他点了点头。
徐则达清了清嗓子,挂出了憨厚的笑容,开始发言:“啊,这个这个,我们进入罗布泊已经有几天了,在这段时间里,团队成员始终和睦相处,团结一致,让我们战胜了诸多困难……”
干戈打断了他:“太啰嗦了!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我的车丢了,暗处他妈有人!”
徐则达并不尴尬,他接着说:“是啊,干戈的吉普车被人偷了,这说明什么?我们面临的处境更严峻了!我们必须看清形势,然后商讨出具体的应对办法……”
小题笑起来。
大家都看她,她说:“我特喜欢听徐镇长发言。”
徐则达看着小题,说:“小题同志,那你就先说说吧。”
小题愣了愣:“我说什么?”
徐则达说:“吉普车被盗这件事,你怎么看呢?”
小题说:“说不定是个魔术师。”
徐则达等了等,小题并没有下文,他赶紧总结道:“嗯,我们不能排除任何可能性!”然后他把脑袋转向钟离彩:“钟离,你的观点呢?”
钟离彩看了看夏邦邦,声音美美地说:“我想不出来。我只想说,我很喜欢小题姐姐的性格,不过,我们现在在禁区,我希望小题姐姐不要再淘气了,如果你不躲猫猫,干戈的车就不会被人偷走……”
小题把脸仰起来,认真地看天。
徐则达赞许地点了点头:“嗯,该活泼的时候活泼,该严肃的时候严肃。”接着,他又看了看谷未素:“谷未素,你有什么看法?”
谷未素抱着双腿看脚尖,头也不抬地说:“不是人干的。”
徐则达又点了点头:“这个这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偷盗财物,道德沦丧,确实牲畜不如啊。”
谷未素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只是乜斜了徐则达一眼,并不更正。
徐则达说:“Cassie呢?”
Cassie有些胆怯地看了看干戈,说:“手法这么利索,一定是个大盗……”
干戈实在忍不住,接过了话头:“又是四十大盗!”
Cassie朝他吐了吐舌头。
徐则达继续说:“几个女同志说得很好啊,我本人也很受启发,现在——”
干戈说:“徐领导,你不是团队的宋押司,请你不要再打官腔了,好不好?大家都累。我的车不重要,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说完,他看了看朴诗玄:“金秀贤,你说话!”
小题低声对朴诗玄嘀咕了一句什么。
朴诗玄点点头,说了很长一串韩语。
小题好像没听懂,看着朴诗玄一直在眨巴眼睛。
干戈问小题:“他说什么?”
小题这才犹犹豫豫地说:“他的意思是——既然140年前那个建筑物在同样的时间出现过,很可能说明这是它的规律,我们应该在明天它出现的时候,赶到那个地方……”
这天半夜,夏邦邦突然醒了,接着就睡不着了。
天很黑,看不见帐篷的窗户在哪儿,整个天空好像被一个巨大的东西蒙住了,严严实实。
外面刮着风,帐篷“啪啪”地响。固定帐篷的绳子变成了琴弦,在大风的弹奏下,发出奇怪的声音。
在这样的黑夜里,就算有千军万马接近营地,也没人听得见。
另一个帐篷里,传来粗壮的鼾声,起起伏伏,那是徐则达。
夏邦邦翻了几下身,还是睡不着,大脑里一直浮现着他在百慕大三角经历的那次神奇旅行……
他和赵军之间的门帘掀开了一条缝儿,赵军朝夏邦邦看过来。他拎着照明灯,穿戴整齐,双眼炯炯闪光,好像压根就没有睡觉。
他低低地问:“你怎么了?”
夏邦邦说:“我想出去……”
赵军又问:“去厕所?”
夏邦邦摇摇头,说:“我说我想离开罗布泊。”
赵军想了想,说:“邦邦,你不要在夜里做任何决定,因为夜里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如果天亮之后你依然想离开,那才值得考虑。”
夏邦邦点点头,说:“嗯,你去睡吧。”
上午,干戈和夏邦邦商量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去楼兰遗址,一路留守营地。
夏邦邦不像干戈那么逞强,对于害怕的事物,他坦诚地示弱。他明确地告诉干戈,他不敢去面对那个诡异的建筑物。
于是,两个人做了分工——由干戈开着徐则达的越野车,前往楼兰遗址;夏邦邦留在营地,通过航拍器给他指路。
夏邦邦建议,派赵军和徐则达跟干戈一起去。
从表面看来,他把团队主力都给了干戈——赵军能打,就算他不是武林高手,身体也是最棒的。徐则达虽然有点胖有点笨,但怎么说也强于又瘦又高的朴诗玄。
但是,干戈拒绝了,他提出要带朴诗玄。
两个男人都在争小题——很明显,没人能听懂朴诗玄的话,除了小题,带着朴诗玄就必须带着小题。
夏邦邦同意了。
干戈前往楼兰遗址,属于第一线,营地必须无条件支持。
最后的决定是——干戈只带两个人,朴诗玄和小题。其他人留在夏邦邦身边。
这一天,天气晴朗。昨夜的大风似乎把天上的东西都刮走了,很干净。
罗布泊经常万里无云,仔细想想,云是水汽凝结而成,可是这片荒漠上,没有一滴水。
中午的时候,大家煮了一锅面吃了,然后全部聚集在帐篷外,等待那个神秘时间的到来。
小题一个人来到很远的沙坡上发呆。
夏邦邦走到她跟前,在她身旁坐下来。
一座座沙丘大起大伏,一直荡漾到天边,丘脊线平滑而流畅,向阳处明黄,背阳处暗黄,层次分明。
夏邦邦轻轻叹了一声。
小题转头看了看他。
夏邦邦环视着四周,说:“这个环境太眼熟了。”
小题说:“什么意思?”
夏邦邦说:“去年,我从百慕大三角迷失航向之后,就是来到了这个地方。一定是!”
小题说:“老实说,我一直不怎么相信,我觉得那次经历很可能是你的幻觉。再说了,就算你穿越了,看到了一片沙漠,也不一定就是这里啊,城市和城市都那么像,何况沙漠了。”
夏邦邦坚定地摇了摇头:“那绝对不是幻觉。”
小题说:“其实也不奇怪,我也经常有这种感觉——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感觉很熟悉,好像来过,而且是很多次。”
夏邦邦不再纠缠这个话题了,他轻轻地说:“你看,这沙漠多像女体啊。”
“女体”这个词很不口语化,小题疑惑地问了一句:“女……体?什么叫女体?”
夏邦邦说:“女人的身体啊。太美了,令人不忍去踩踏。”
小题说:“你想钟离了吧?”
夏邦邦转头看着小题,说:“一会儿,你要去找那个入口,我很担心。干戈的车不见了,毫无疑问,楼兰遗址那个地方有问题。”
小题说:“别整的跟生离死别似的啊,不吉利。”
夏邦邦沉思了一下,又说:“想来想去,我觉得我应该陪在你身边。”
小题说:“你也去?”
夏邦邦点了点头。
小题说:“好啊,有悍马坐了!昨天把我颠的,到现在屁股还疼呢!”
这时候,钟离彩出现了,她在远处喊道:“小题姐姐,你们该走啦!”
小题和夏邦邦回到营地,大家都在等着。
干戈已经发动着了车。那是徐则达的越野车,窗前插着一个明显的标志——两面红色小旗,左面是国旗,右面是党旗。
夏邦邦走到车前,对干戈说:“我跟你们一起去。”
大家都愣了。
干戈说:“你不在家玩遥控飞机了?”
夏邦邦说:“要是那个建筑出现了,我们自然看得见。要是它不出现,航拍器也找不到那个入口。”
干戈对小题喊道:“小题,照顾好你的人!”
小题站在不远处,朝干戈挥了挥拳头。
夏邦邦回过头,好像在对着荒漠说:“赵军,我们走。”
赵军并不在人群里,他一下就冒了出来,无声地走向了悍马。
钟离彩看了看大家,很委屈地问:“夏哥哥,你也去啊?那我呢?”
夏邦邦说:“你留在家里。”接着他对徐则达说:“徐镇长,你照顾好她们三个女孩。拜托了。”
徐则达的脸上一直挂着笑,不过现在他笑得颇为尴尬。
本来,他留在家里是一种逃避。现在,男的都走了,只把钟离彩、谷未素和Cassie三个女的留给了他,显然,家里才是不安全的。他表面上在憨笑,心里却在快速寻找着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同时,他在等待谁提出不同意见。
果然,钟离彩又说了:“夏哥哥,我也要跟你去!”
夏邦邦说:“女孩留在家里。”
钟离彩很做作地跺了跺脚,说:“不公平!为什么小题姐姐就可以去?”
夏邦邦说:“她是翻译啊。”
钟离彩说:“你就当我是你的翻译呗!”
小题学着钟离彩的腔调,说:“夏哥哥,是啊,没有钟离,谁能懂你那颗多愁善感的心呢!”
夏邦邦朝钟离彩挥了挥手,说:“走吧走吧。”
钟离彩朝小题做了个鬼脸,轻柔地说:“谢谢小题姐姐。”然后几步就跑到悍马前,一屁股坐在了副驾位子上。
小题看在眼里,并没有走过去,而是上了干戈的越野车。
徐则达说话了:“这个这个,既然夏队长这么决定了,那我们就不要搞分裂了,应该集体行动,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Cassie跳起来:“太好啦,我也去!这个鬼地方连个朋友圈都刷不了,憋死我了!”
夏邦邦和干戈对视了一眼。
干戈说:“你给我带来了一群尾巴……算了,都去吧!”
看来,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大家都想一起去。就剩一个谷未素了,没人咨询她的意见,毫无疑问,她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营地。
没想到,一直缄默的谷未素说话了:“你们都去吧,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