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岁的曾国藩第三次赴京参加会试,他在长沙的湘乡会馆中读书时,重新对八股文有了新的认知,也做了一番研究。
他最善于在失败之后吸取经验,所以这一次考试,曾举人又像考举人那样开了外挂,顺利地考中第 38 名进士,而他的好朋友郭嵩焘却名落孙山。
殿试后曾国藩考取第三甲第 42 名,赐同进士出身。他感到十分郁闷,因为根据清朝条例,三甲进士能进有“储相”之称的翰林院希望十分渺茫,一般是分发到各部任主事,或到各省当县令。进不了翰林院,意味着他将终生沉沦官场底层,蹉跎岁月,默默无闻,根本无法实现它的宏图大愿,替老百姓撑起一片天。所以,他想放弃朝考。
就好像现在的一些学生参加高考一样,本意要考清华北大,可是分数线不够,差那么几分只能录取到别的一本学院,有志气的同学相信自己的本事,宁愿放弃这次机会,来年继续冲刺。
不得不说,曾国藩的这种想法,还是非常超前的。
饱汉不知饿汉饥,落榜的郭嵩焘见好朋友曾国藩要放弃朝考,急得直上火,别人想中都中不了呢,你倒好,到手的功名轻易就这么放弃?
可是郭嵩焘听曾国藩解释之后,也觉得曾国藩说的有道理,要想当官就得当大官。都说不愿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考上进士的曾国藩,胸中的大志已经暴露无疑,他要做大官要实实在在地能够实现夙愿,替天下苍生谋利。
郭嵩焘考虑再三之后,建议曾国藩去找老乡劳崇光,看看劳崇光那边能否想想什么办法。
劳崇光是湖南长沙人,比曾国藩大 9 岁,道光进士,当时在京城任纪检官(御史)。曾国藩第一、第二次参加会试时,曾拜访过他。但是那个时候曾国藩还不入流,劳崇光看在老乡的份上,尽管十分欣赏曾国藩的才华,并答应如果将来需要帮忙,将尽力而为,可那些都是场面上的套话,曾国藩就是再笨,也听得出来。
此时的曾国藩,已经并非昔日的吴下阿蒙,除了已经获得功名外,还在京城上下都有了一定的名气。
去人家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啊!
曾国藩家里以种地为生,以前家境还算富裕,这十几年来,为了供他读书,已把钱财花光了,上次偿还易知县的一百两银子,还是卖了十几亩良田换来的。
在京城,随便买点拿的出手的礼物,就得十几两银子。
曾国藩没钱,可是郭嵩焘有啊,他将自己所剩的十几两银子,全部借给了曾国藩。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生在世,对朋友肝胆相照,总得遇上几个非常仗义的。像曾国藩这种胸藏大志的人,就能够遇上郭嵩焘那种非常仗义的朋友。
都说每一个成功的人背后,都有一大群默默为他付出的人,那些人除了亲人们外,剩下的就是朋友了。有时候朋友给与的帮助,比亲人们都多。一个没有朋友的人,注定是无法成功的。
曾国藩用郭嵩焘借给他的钱,买了一些礼物,到劳崇光府上去拜访。
劳崇光是穆彰阿的门生,两人私交甚好,穆彰阿曾经向劳崇光此人怎么样?劳崇光如实地向穆彰阿说了他那位小老乡:是个实诚人,也有些文才,但此人似乎看书看得太多了,显得有些迂腐。
在劳崇光的眼中,曾国藩是个有些迂腐的文人。大家都知道,聪明的人会拿一百两银子去买一套书吗?那不是迂腐还是什么?
劳崇光认为曾国藩迂腐,可穆彰阿却不那么认为,拿可是皇上都认为不错的人才,再怎么迂腐,也不能让别人拉拢过去。于是穆彰阿吩咐劳崇光多留意曾国藩。
主考大人穆彰阿关注曾国藩,其他几位主考官心里肯定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官场上面的一些事情,彼此心里知道就行,具体该怎么做,如何才能最好,就看每个人的悟性和造化。于是曾国藩毫无疑问上了皇榜,要说他当时写的文章有多好,那也不一定,他的排名已经算靠后了,至于文章的质量如何,阅卷的考官们心里清楚。
总之,曾国藩一切随他所愿,上榜了。这内中的原因,与他所做过的那两件事,应该有着很大的关系。贴文求教,胆大,百两银子买书,则属于大智若愚之举。
在心里面,曾国藩何曾不想攀上一棵大树呢?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大树底下才好乘凉呢!
买了礼物,来到劳崇光家门口,报上姓名之后,原以为要像前几次那样等好久才让进去拜见,不料下人们进去之后,劳崇光亲自笑呵呵地到门口来迎接。
劳崇光是纪检官(御史),正六品,而三甲进士出身的人,很多人即便补缺上任,干个几年,也不过是七品县令。能够让一个六品官员到门口来迎接,这份殊荣,所有的上榜举人中,都找不到第二个。一时间,他竟然有些懵了,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我已经今非昔比,劳崇光如此高看我,一定有他的原因。
这个时候,曾国藩显露出五字真言中的“静”来,并没有受宠若惊,而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依照礼节朝劳崇光拱手,口中称:“晚辈学子曾子城拜见劳兄台!”
在古代,礼节称呼非常重要,照常推断,曾国藩这句话是有很大毛病的,学子拜见的应该是老师或者大人才对,而晚辈拜见的应该是前辈或者先儒,作为一个刚中了进士的人,不可能不知道里面的规矩,可他聪明就聪明在这里,前面用了“晚辈学子”四个字,表示了自己的身份,而后面的“兄台”,则拉近了与劳崇光的关系。
劳崇光下了台阶拉着曾国藩的手,一副异常亲热的样子,就好像两人有多年的患难之交一样。劳崇光之所以那么亲热,除了有老乡的关系加上穆彰阿的关注两层意思外,最重要的就是他见到曾国藩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暗暗叫奇:都说人不可貌相,三年未见,这个姓曾的小子果然变化很大,看这模样,以后是个大人物。
进屋之后奉茶,曾国藩心里有了底气,“诚”字的格言表露出来了,他也没有多废话,直接说明了来意:要想进翰林院。
劳崇光一听曾国藩那么说,心里嘀咕开了:这小子果然有眼光,知道进了翰林院之后,就有了往上爬的资本,还真是个精明人。
想归想,劳崇光明白在曾国藩面前,没有必要像以前那么客套,直接把话说了:“三甲进翰林的,每科倒有几个,但那几个破格的,要么有靠山,要么家中有钱。你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农家子弟,既无人脉,又无钱脉,要以三甲进翰林,恐怕难度比较大。”
曾国藩一听这话,也知劳崇光说的失实情,他要钱没钱,要势力没势力。今天的这点礼物还是朋友郭嵩焘借给他的,尽管心底十分失望,但是他并没有表露出来,而是说了一些在岳麓书院读书时的趣事。他知道劳崇光也曾经在岳麓书院读书,算起来还是他的学长,之所以说这话,也是在暗示对方:我们湖南岳麓书院里出来的人,要团结啊,相互帮助,相助支持才是正道。
劳崇光也是个聪明人,岂会不知曾国藩话中的含义?于是心底越发高看曾国藩,觉得此人心机很深,是个人物。
话不能说得太满,曾国藩闲聊几句之后,就起身告辞,临别时说:还要去拜访其他人。
劳崇光作为穆彰阿的心腹之人,当然要帮穆彰阿拉拢曾国藩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办事的最高境界,就是既办完了事情,又不显山露水,那才是高人所为。
劳崇光表露出一副有些过意不去,暗中给曾国藩指条明路,他说:“你没钱没势也没关系你可以凭诗文嘛!听说当年你那篇贴在墙上的文章,就惊动了不少朝中的大官。如果在朝考中的诗文,能在阅卷官评定之前,到达一些大官手中,通过其点评来扩大影响,也许就有机会了。”
这一招,曾国藩以前就用过,轻车熟路得很,为了表示对劳崇光的尊重,他装作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连连点头称是,并依计而行。
朝考一结束,他立即赶到劳府,劳祟光早已安排好抄手,把曾国藩的朝考诗文抄写了十几份,分别投送到京堿名个高官处。
劳崇光这么做,其实都是按穆彰阿的意思,在为曾国藩造势。
造势这个举措非常关键,现如今很多企业出新产品的时候,广告打得漫天飞,为的就是造势,也就是知名度,知名度上去了,热度上去了,业绩肯定也就上去了。影视也是一样,不管剧情好坏,现用几个当红的明星做主角,有了固定的粉丝群做垫底,票房和收视率就有了保障。
京城的那些大官们,都是一些精明的人,一看这文章,写得虽然不错,但并不很出色,只是这作者的名字,太熟悉了,那是皇上和穆彰阿穆大人都关心的人哪,这面子不能不给。
于是各种对曾国藩文章的好评,如雪片般飞舞。
当然,最终“传”到了穆彰阿的耳中,于是穆彰阿稍有介事地命人找来曾国藩的文章,要当众欣赏。
穆彰阿并不知道,其实曾国藩得知本期的主考官就是穆彰阿的时候,便通过一些关系,了解到了穆彰阿的为人处世,所以,曾国藩在朝试中的文章,就是写给穆彰阿看的。
文章开头,便吸引了穆彰阿的目光:“皇帝不可能遍知天下事,所以要委任贤官,官员好坏,他不可能都知道,这就要靠身边人推荐。然而身边人所称赞的,未必都是好官,左右所否定的,未必都是坏官……好官往往有正直的节操,不哔众取宠,不标新立异,不离经叛道……”穆彰阿连连点头,觉得终于遇到了知己。
穆彰阿才具平庸,朝野中很多人诋毁他。道光皇帝曾婉转地责问他:“你在位多年,何以无突出政绩?”穆彰阿答:“自古以来,贤臣顺时而动,不标新立异,只求君主省心,百姓安宁。”这番话和曾国藩的策论如出一辙,两人可谓不谋而合。穆彰阿主持了多次会试,批阅过数千份试卷,大凡年轻新进士,几乎个个心高气傲,大言炎炎,惟独此人不同,真属知音难觅!他当即定曾国藩为翰林院庶吉士,排名时列为一等第三名。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风未动而猜其风向,谁说曾国藩不聪明?谁说他不是一块天生当官的好料?
都说上天会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可有时候,机会是靠自己去创造的,如果曾国藩没有贴文求教,没有用百两银子买书,而引起皇帝和穆彰阿的注意,他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穷其原因,还是他那过人的智慧,超前的布局。
就在穆彰阿将曾国藩点为一等第三名之后,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吃惊的事情。(预知后事,请看下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