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黄正是仗着其父的声势,一加入四海帮就是一个叫得响人物,他和“大宝”陈永和不同。陈永和靠的是自身的实力,在道上混得开,而林天黄每次“惹祸”都有人替他“扫尾”,所以横行无忌,黑白两道无人敢惹。
时辰到了,刘伟民起了身,手持三炷香拜了天地,将香插在台前的香炉里,神情些凄然,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台下的四海帮弟子,露出一丝苦笑,终于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方家劲也下台去了,走到台下,碰上蔺磊哈,蔺磊洽塞过去一个大信封,低声说道:“方局长,这可是四海帮最后一次孝敬你的香火钱。”
和警察局长方家劲见过面后,刘伟民也意识到了四海帮的危机,所以他严令帮中弟子不得再有械斗发生。可是四海帮人员众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虽然帮主发了话,各堂口大哥也尽力约束堂下弟子,但仍有一些街头烂仔打着四海帮的旗号敲诈勒索。
就在“蚊哥”许海青主持大局,令二十几个黑社会帮派大结盟,欲对四海帮发起报复性一击时,1962年3月6日,台湾当局发出通告,勒令具有黑社会性质的不良帮派——四海帮,自行解散,否则予以清剿。
当局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出于某种方面的考虑,据内幕消息说,此事老头子(蒋介石)发了火。到底老头子这火发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明眼的人都知道,其实当局也很无奈。既然当局采取行动了,“蚊哥”的计划自然搁浅。
陈启礼知道四海帮被当局勒令解散的原因,除频频械斗扰乱治安外,还和四海帮另一个重要骨干分子“黄毛”林天黄殴打民生报记者致死有关。
和陈永和一样,“黄毛”林天黄也是四海帮的干将,在道上的名气虽没有陈永和大,却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其父是国民党陆军上将,原黄埔军校第五期的毕业生,这位蒋介石嫡系部队的将军一直以来都深受蒋介石青睐,且战功显赫,所以在台湾军政上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林天黄正是仗着其父的声势,一加入四海帮就是一个叫得响人物,他和“大宝”陈永和不同。陈永和靠的是自身的实力,在道上混得开,而林天黄每次“惹祸”都有人替他“扫尾”,所以横行无忌,黑白两道无人敢惹。
正是有林天黄这样的人物在四海帮,所以当局不得不慎重考虑,最终采取了勒令四海帮自行解散的对策。
“黄毛”林天黄如果打死的仅仅是一个普通记者,自有人替他摆平后事,可这民生报记者有些后台,此事当然不容人想象的那么简单,先是一些同行者在各大报纸上发表文章呼吁,另有一些权势人物在背后插手。也该四海帮有些一劫,这件事越闹越大,不少受黑社会帮会欺压的市民自动组织起来到市政府门前示威游行,后经市政府派人出面费了不少口水才息了市民们的火。这件事最终让老头子(蒋介石)知道了,所以政府经过了一番无奈的权衡之后,才下了这个勒令四海帮解散的通告。
政府的通告一下,四海帮内顿时人心涣散,连帮主刘伟民都想不出用什么办法使四海帮逃过这一劫,看样子只好逆来顺受了。方家劲已明明白白告诉他,如果四海帮不自行解散,他无法向上面交代。
刘伟民顿时不语,四海帮在驰骋黑道的同时,当然不会忘记白道的“兄弟们”,大家想互照应,定期上贡些香火,万事大吉。如今这事发了,也不是白道的兄弟不讲义气,是人家扛不住。
林天黄的父亲登报启事,如果林天黄还不知悔改,仍不务正业的话,就断绝父子关系。
虽然林父的启事是登给别人看的,但却给那些子弟在四海帮的权贵们开了先河,自政府的通告下达后,那样的启事屡见报端,有时甚至整版整版刊发。
在宣布四海帮解散之前,刘伟民决定去找一下有台湾杜月笙之称的“城哥”蔡金涂,蔡金涂原是上海滩三大亨之一的杜月笙的得意门徒,当初杜月笙协助蒋介石发动反革命的“四·一二”事件时,蔡金涂是骨干分子之一,为此蒋介石还秘密接见了他们,除每人发给一笔丰厚的奖赏外,还授与了青天白日勋章,可是后来杜月笙和蒋介石发生矛盾,怀疑蔡金涂等人已被蒋介石收买,便疏远了他们,并且派人对他们进行暗杀,逃过生死劫的蔡金涂干脆加入了军统,死心塌地为蒋介石卖命,可他的身份仍是一位黑道大哥,上海解放前夕,在他的一手策划下,将蒋介石在大陆的所有资产由上海运到了台湾,为此他得到了蒋介石的赏识。到台湾后,他仍是一名黑道老大,由于他的特殊身份,与一些政界要人的关系很铁,所以黑白两道都很吃香。(此事见拙作《蒋介石与杜月笙的恩怨情仇》)
台湾黑道的三大教父之中,他位居其首。
西门町——四海帮的大本营。
当初四海帮第一任霸子(帮主)冯竹语在台大校园内连合44个兄弟成立四海帮后,便是靠这块地盘起的家。经过几任霸子的努力,使四海帮成为台湾第一大黑帮。
如今,刘伟民却要在这里公开宣布四海帮解散,为昔日辉煌过的地方抹上一层耻辱。
搭起的平台上摆放着两排椅子,坐着一些四海帮大哥级以上的人物,还有不少黑道上颇有名望的元老们,他们是来作证的。
参加仪式的弟子不足一千人,许多与政界有牵连的子弟早在当局的通告下达之后,迫于家庭的压力公然离帮,还有不少人去了国外。另有不少弟子当初是看中四海帮声势浩大才加入的,一看情形不对,早已躲了起来或是投靠了别的帮派。
台北市警备司令部出动一支近千人的防暴大队,全副武装地将西门町围个水泄不通。当局已从内线人(官方在黑社会的卧底)那里得知,有不少帮会想趁四海帮解散之机大肆扩张地盘,大规模的械斗可能发生。台北市警察局也出动了两个中队维持治安,另外监督四海帮解散。
警察局长方家劲就坐在刘伟民的身边,不时抬腕看看表:“什么时候开始?”
“你急什么?”刘伟民有些不高兴,铁青着脸。
方家劲忙陪着笑,知道这些黑道上的人也不好惹,忙解释:“我只是奉命行事,上头对这件事非常重视,兄弟我也是没办法,仪式一完我就回去交差了。”
“时辰未到。”坐在一旁的“蚊哥”许海青不紧不慢地说:“这金盆洗手要看准时辰,否则会惹来血光之灾,你们懂什么?”
方家劲当然认得这位黑道三大教父之一的“蚊哥”,轻声问一句:“怎么城哥和跛脚秉遑没有来?”
没有人回答他,方家劲自讨了个没趣,想他方家劲好歹也是台北市警察局的局长,平日威风八面,竟然还有人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早憋了一肚子气,但这气却不能发泄,他知道这些所谓的黑道元老们,每一个都跟政坛的某些权贵有很深的渊源,他惹不起。
他干咳了一声,在台上来回走了几步,貌似威武地望着台下的人群。台下的人群除了四海帮的弟子外,还有不少手提照相机的记者。防暴大队围成的人墙外,许多胆大的市民探首围观。
时辰到了,刘伟民起了身,手持三炷香拜了天地,将香插在台前的香炉里,神情些凄然,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望着台下的四海帮弟子,露出一丝苦笑,终于艰难地从喉间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此刻,泪水已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作了一个散去的手势。台子正中有一张桌子,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大铜盆,铜盆里一满盆清水,谓之金盆洗手之意。刘伟民转了身,走到铜盆前,犹豫了片刻之后,双手浸入盆中,从盆中溢出的水立即淋湿了台面,当他的手从中抽出时,就已表示退出江湖(黑道)。继他之后,四海帮的大哥级人物相继在铜盆中洗了手。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呜咽声,许多四海帮弟子大叫着“四海不灭,唯我独尊”的口号。
刘伟民脸色顿时大变,回身问:“谁叫他们这么喊的?”
“我!”陈永和就站在铜盆边,他好像并没有意思要将手浸入盆中。顿感颈上一凉,一把西瓜刀就搁在他的颈上,持刀的人竟是蔺磊洽。
“四海帮从此不存在,难道你想……”刘伟民热泪盈眶,挥了一下手,蔺磊洽立即把西瓜刀收回了,他接着说:“都是好兄弟!”
说完,刘伟民头也不回,向后台走去。
台下,四海帮弟子已和警察局的治安队员们发生了冲突。
一个警察气喘吁吁地跑上台,向方家劲报告:“局座,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方家劲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按上头的意思办。”
说完,方家劲也下台去了,走到台下,碰上蔺磊哈,蔺磊洽塞过去一个大信封,低声说道:“方局长,这可是四海帮最后一次孝敬你的香火钱。”
“唔!”方家劲将信封放入衣袋,望着不远处和警察不断冲突的四帮弟子:“反正那些记者们会替你们说话的,叫你们的人都收手散掉吧,这场戏演得很不错,看得懂的人不多。”
“可是瞒不过你。”蔺磊洽说,“以后有什么事,请多关照。”
“没什么,只要老老实实,不惹祸就行了。”方家劲朝台上望去,见台上已空无一人,陈永和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
整个解散仪式简单草率,前后不到两个小时,却足以令那些抢新闻的记者们大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了。
四海帮的弟子闹了一阵之后便风一般迅速散去。那些在外围观看的市民人群中间,有不少别的帮派的眼线(探子),见这阵势,纷纷将消息转回本帮。
见当局早有防备,各大帮会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步四海帮后尘,各自商讨办法。不断派出眼线打探四海帮的消息,因为他们都知道,四海帮绝对不会就这么甘心散去,解散仪式只是一种应付当局的通告的场面事,只要模样做足了,当局也就不会再过问,但据道上的内部消息透露,四海帮弟子的确有半数以上的人离帮而去,留下来的四海帮弟子不足原来的三分之一。
这可是报复四海帮的大好时机,没有哪个帮会肯轻易错过。
陈启礼似乎显得胸有成竹,一切事情的发展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打算怎么做?”林国栋问。
陈启礼沉声说道:“不能明取,那就只有暗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