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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两封密件

这几年间,姚立星在东北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通过沈晗给他寄来这封信?如果是机密情报的话,为什么要违反军统局的纪律,不直接汇报给上司,而是要交给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呢?再者,几年前失踪在关外的那 16 箱清宫珍宝,和南京灵谷寺内的唐玄奘佛骨,以及那位号称日本特工之王“山口一男”到底有何牵连?他又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呢?

“依形势看,南京只怕保不住了,这将是党国的奇耻大辱,我想派你去南京,一来调查泄密的事,二来嘛,组织你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要不计一切后果,让日本人知道,南京可不是那么好占领的,”他转过身,望着唐伟波,“你的任务很重,将来国军收复失地,恐怕还得倚仗你呀!”

唐伟波点燃火柴,将那两封信化成灰烬。在燃烧的过程中,他似乎闻到了一丝怪怪的味道。此时,他并不知道,日后若不是这股味道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险些让他铸下大错。

1937 年 11 月的重庆。

天空中满是阴霾,老天爷似乎也在助纣为虐,不肯为饱受“国难”的人们洒下一丝阳光。

自凇沪会战失利后,国民政府便由南京仓皇“迁都”到了这里,跟随而至的大批难民,使这座长江边上的陪都,空前繁华起来。沉醉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的“亡国奴”们,只有在尖利的防空警报声响起的时候,才感觉到出自内心的惊恐。

一辆黑色的雪福莱轿车,驶过灰暗的路灯照射下的长街,在一座挂着荣公馆三个字招牌的欧式建筑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 30 多岁、戴着黑色礼帽,穿着黑色西服的中年人下了车。

他叫唐伟波,公开的名字叫吴松林,是重庆佳华棉纺实业公司的董事长,其真实身份是军统局特工二处调查科副科长。

下车后,他朝街道的两边看了看,见黑暗中有几个晃动的影子,那些都是他的手下,是暗中保护他的。军统在安全方面的工作一向一丝不苟。

几个月前,老头子(蒋介石)在上海部署凇沪会战时,几次险遭日本人的毒手,盛怒之下,命军统特工二处处长戴笠做好一切防卫工作。于是,军统这部机器便高速运作起来在确保重庆安全的同时,派出大批特务,到被日本人占领的后方从事情报工作。

唐伟波走进铁门,见屋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是他的女佣人梅姨。

梅姨是唐伟波的一个熟人帮忙找来的,人很不错,很勤快。刚来的时候,他出于特工的警觉,也观察过她一段时间,除了老实勤快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异常。

此刻,她站在门口,微微躬着身子:“吴先生,您回来了,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热水!今天的信我已经帮你收了,就放在您的桌上!”

在生意场上,唐伟波都用他那个叫吴松林的化名。

通常情况下,唐伟波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个热水澡,然后将自己埋入书房宽大的沙发中,理清这一天来的工作头绪。

梅姨接着说:“今天有一个女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她就走了!”

“哦!什么样的女人?”

“好象是一个女学生!”

“女学生?”唐伟波虽说经常在风月场所和女人厮混,却从来不认识什么女学生。女学生会来这里找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他从浴室出来,系着宽大的浴袍直接进了书房,在书房的办公桌上,一般有几封来自不同地方的友人信件,他的朋友很多,各种层次和身份的人都有。作为生意人,多一个朋友多条路。

他既是个能干的特工,又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两年前,他用一笔特务活动经费成立了公司,两年下来,国内的棉纺界无人不知他吴先生,佳华棉纺实业公司在国内的十几个主要城市都拥有分公司。每个分公司,都是他情报工作的联络点,几次执行戴处长安排的任务,就数他手下的人完成得漂亮,从而他本人也日益得到戴笠的信任和重用。

这样一来,特工处其他的几个头目纷纷效仿他的做法,各自成立公司做生意,进而大量发展自己特务组织,扩充自身实力。

他随手拿起一封信,是南京那边的分公司寄来的。时局紧迫,他早就估计南京保不住,在一个月前,就按戴笠的意思,下达了全部特务转入地下工作的命令。他对老头子(蒋介石)鼓吹的南京大会战计划,实在不敢苟同,在日本生活过的他,很清楚日军的战斗力。也研究过中日双方军队的实力。

他撕开了信,看下面的落款,是南京的一个叫周墨浩的同行写来的,信中堆满了一大堆赞誉之词,最后提出了要求,就是想继续向佳华棉纱实业公司赊借 10 吨棉纱,信中写明了,半年内还款。

他笑了一下,半年内还款,也许用不了两个月,南京就属于日本人的了。两个月前赊借那 20 吨棉纱款,还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在和周墨浩打交道的时候,他总感到此人太过于圆滑,命手下的特务打探过,查出对方也有些背景,和军统南京办事处主任朱子宇的关系很不错。

随着时局的变化,日本人的势力在中国急剧扩张,在生意场上,他和日本人合作过几次,合作的还挺愉快。

当他的眼睛瞄向第二封信时,顿时呆住了。

这是一封看上去很普通的信,信封上对他的称谓是伟波兄,下面的落款是北平沈晗。

沈晗的公开身份是北平棉纺协会的副会长,其实真正身份则是军统北平联络处主任。同是军统局的人,有时候双方的手下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免有冲突发生,久而久之就成了积怨。就在上个月,他佳华棉纺公司北平分公司的经理,突然被日军逮捕,一夜之间他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特工二处北平情报网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怀疑此事与沈晗有关,苦于没有真实证据,拿对方没有办法。

他与沈晗之前没有书信上的来往,为什么这时候突然给他来信?他迟疑了一下,拿起那封信,撕开。

不料信中还夹着一封信,信的封面上写着:转交表兄——

是谁的信,竟称他为表兄?当他看清上面那熟悉的笔迹时,不禁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真的是他?

他当年就读日本京都大学,他们那一期日本京都大学生物系的中国留学生,一共有五个人,他、姚立星、沈晗、刘江河、李长城。

“9·18 事变”后,日本国内开始敌视中国留学生,他们五个人和众多留日学生一样,不得已回国。回国后,他和沈晗及姚立星被招入“中华复兴社”(军统前身),进行为期一年的特训,刘江河在上海一家英国人的银行上班,做到了柜台经理的职位,可在凇沪大战时死于日本飞机的轰炸,而李长城,回国后据说去了苏联,至今毫无音讯。

从军统特训班毕业后,他和沈晗各自发展,很快就成了戴笠手下的得力干将,被委以重任,而姚立星则被派去了东北,几年来,他们并没有任何联系。姚立星在东北做什么,他并不知晓,这位昔日的同窗好友竟似在人间蒸发一般。

出于对好友的挂念,他也曾试图通过东北的军统特务网,侧面打听姚立星的消息,但令他遗憾的是,东北根本没有这个人。

身为军统的高级特务,他明白什么是机密,从此他打消了联系好友的念头。

他仔细检察了信封,确信之前没有被打开过,才缓慢地撕开。

这时,梅姨突然推门进来:“吴先生,饭菜都好了!”

“哦!等一下,”唐伟波收起信,“我马上就好!”

梅姨退出去后,唐伟波开始认真看手中的信。

信是以家书的形式写的:表兄,近来可好?我们表兄弟分开已有五年了吧,我的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回家……家里山下那口老井,是不是一直都是那个老男人守着,俺娘是不是还经常去山上的寺庙里拜佛?俺外公的骸骨是否已经安置在寺院内了?上次表妹来信说她去了一趟南京,那边正在打仗,本来想去灵台寺烧香的,后来就没有去了……清明节记得去村外的娘娘宫帮我问个卦,就问我 16 岁的时候藏在盖子下的那块宝玉到哪里去了……

在外人的眼里,这是一封平常不过的家信,当唐伟波将信中那些最末一笔比较粗的字眼挑出来后,就成了:山口一男,佛骨,南京灵谷寺,清宫藏宝。

唐伟波吃惊不小,这几年间,姚立星在东北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通过沈晗给他寄来这封信?如果是机密情报的话,为什么要违反军统局的纪律,不直接汇报给上司,而是要交给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呢?再者,几年前失踪在关外的那 16 箱清宫珍宝,和南京灵谷寺内的唐玄奘佛骨,以及那位号称日本特工之王“山口一男”到底有何牵连?他又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的呢?

他仔细辨认了上面的字迹,确认是姚立星写的。信下方的日期是民国 26 年 11 月 12 日,是一个星期前。

桌上的那部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起,唐伟波抓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唐科长,处座密令,今晚九时开会。

他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离九点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穿上外套出门,看到梅姨坐在饭桌前,在等他吃饭。

“梅姨,你先吃吧?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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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重庆西郊歌乐山下的翠峰别苑,原先是一个当地富商的私邸,一年前戴笠从南京搬到重庆后,这里就成了他工作之后休息的别院,通常情况下,他都在罗家湾 19 号办公。在军统局,他虽一直是特务二处处长,但几任局长都不过问内部的事情,军统的一切事情都是他做主!唐伟波走进会议室的时候,见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令他奇怪的是,沈晗竟然也在座,朝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自从沈晗被派往北平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关系自然变得微妙起来。即使在生意的场合上见面,也是寒暄一下,很少看到对方朝他微笑。刚才的微笑,令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惧。如果沈晗将姚立星寄信给他的事情捅上去的话,那他可就要玩完了。戴笠最恨别人违反纪律,轻则丢职法办,重则掉脑袋。

他的前任科长就是因为违反纪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乱搞女人,被手下的人告了一状,结果被送去了劳教处。

那封信此刻就揣在他的口袋中,万一戴笠问起,他可以将信拿出来。军统局好几位同期特训班出来的人都知道,他和姚立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而且确实有那一层亲戚关系。至于信中的秘密,只要他不说,没有人会知道,因为那是他和姚立星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见戴笠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官。那张马脸此刻拉得老长,脸色铁青煞人。

唐伟波在军统局工作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戴笠这样,他那颗心不禁悬了起来。

戴笠走到桌前,并没有坐下,其他人见状,忙都站了起来。

戴笠说话很快,那一口江浙口音不是一般人能够听得懂的,还好唐伟波是江苏人。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急把你们叫来了吗?”戴笠扫了众人一眼,突然加重了语气,“刚刚接到消息,沈阳出了一件很令我痛心的事情,那位打入日军关东军参谋总部的英雄,在送出一份绝密情报之后,被人出卖……”

唐伟波愣了一下,难道打入日本关东军参谋总部的人就是姚立星?他望了沈晗一眼,见对方正襟而立,一副恭听训示的样子。

戴笠的话还在继续“……近来,日本人活动得很猖狂,我们在北平、上海、南京、大连等几个大城市的活动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你们在座的,都是党国培育出来的精英,是国家的栋梁,”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有硝烟的战场上,我们的国军失利了,但是我相信,在诸位的努力下,我们将打赢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现在宣读总裁训示!”

所有的人都站起来,将身体挺得笔直。旁边的一位侍从官打开手中文件夹,低声朗读起来:“……此国难当头之即,虽一匹夫乃知舍身为国,余等皆国家之栋梁,更应尽职奋起御敌,不惜代价,誓死为党国尽忠!”

侍从官读完最后一句,合上了手中文件夹。这时,会议室内响起了一阵雄壮有力的声音:“誓死为党国尽忠!”

戴笠招了招手:“大家都坐吧,我还有一件事要讲,”见大家坐下后,他接着说:“就在昨天,南京方面传来消息,日军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避开国军的防御重点,专从我国军薄弱处下手,并迅速呈反包围之势围攻参加南京会战的国军……”

唐伟波在想,依他对战事形势的估计,国军几十万军队也不是吃素的,南京虽说终究会丢,但也要在两个月之后。

“唐科长,你在想什么?”戴笠见唐伟波脸色有异,他开始点名了。

“处座,”唐伟波起身立正:“我在想,日军能够那么快找到国军的防御弱点,一定是得到了相关的情报。”

“你认为哪里出了问题?”戴笠问。

唐伟波偷眼看了沈晗一下,见对方也在望着他,只是脸上找不到任何表情。

唐伟波望着戴笠:“处座,我今天就南京战事查阅过相关的资料,首先进攻国军薄弱点的,是刚从东北抽调过来的日本关东军第 11 师团,该师团的指挥官是日本陆军学院毕业的三丰松茂治中将,在座的应该都知道,日本关东军总部有一位我们的同行,就是号称‘日本特工之王’的山口一男大佐。据我所知,这山口一男就是三丰松茂治的外甥,……”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望了众人一眼,见好几个人的嘴角都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态来。他当然明白这些人的身份,不可能不知道山口一男和三丰松茂治的关系,否则的话,戴处长早就要他们回家吃老米了。

戴笠不动声色地望着唐伟波:“据我所知,上个星期山口一男还在德国活动,南京会战计划会从德国泄漏吗?”

已经有几个人偷声笑出来。

据以前的情报上看,山口一男确实在德国,但姚立星寄来的密信中,明确地说出了山口一男的去向,也就是说,山口一男目前是在中国。难道姚立星拼死送出来的情报会有假唐伟波将手伸入口袋,几次想拿出那封信,见戴笠瞪着他,情知有异,因而最终没有拿出来,他倒不是担心戴笠追究信件的来源,而是害怕信中的秘密泄露,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在众人的不屑之中,他向戴笠敬了一个礼,坐了下来。

戴笠的眼中,闪过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赞许。

坐在唐伟波上首的军统南京联络处主任朱子宇突然说话了:“唐科长,在南京的时候,你也没有少跟日本人打交道吧?”

唐伟波笑了笑:“是的,朱主任,和日本人确实不好打交道。”

朱子宇站起来,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南京会战计划,是委座交给唐生智将军全权处理的,南京会战计划泄密,那是城防司令部的事情,日本人从城防司令部偷出情报,关我们的人什么事?”

唐伟波皱了一下眉头,事实上,朱子宇说得不错,如果南京会战计划泄密,确实是城防司令部的事,但是身为南京联络处主任,在对抗日本间谍的问题上,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半个月前,朱子宇的手下和潜入南京的日本特务进行了一场交锋,结果损失惨重,他本人也差点成了枪下之鬼,后来见势不妙,跟着大家逃到重庆来了。

戴笠用手势示意朱子宇坐下,缓缓说道:“如今各位也知道,形势很严峻!我希望你们不要有负党国的栽培和总裁的重托!”说完,他起身向外走去。

侍从官挥了一下手:“诸位,今天的会暂时开到这里,稍后处座会针对各位的工作进行安排。”他转向唐伟波,“唐科长,请跟我来!”

唐伟波跟随侍从官转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偏僻的小跨院,这小跨院是仿着江南水乡的格式建造的,楼台水榭,雕栏粉砌,显得别有一番景致。此隆冬时节,花圃中的菊花开得正艳,但在料峭的寒风中,反倒平添了几分萧瑟感。

唐伟波无心观赏风景,在这种时候,戴笠单独召见他,莫不是为了那封信的事情?

转了一个弯,见戴笠背着手站在水榭前,他紧走几步上前,轻声叫了一声:“处座!”

“唔!你来了,坐!”戴笠面无表情地要唐伟波在石桌前坐下。

唐伟波不敢坐,在戴笠面前,没有人敢造次,方才朱子宇在开会的时候那么说话,是仗着他的特殊身份。

谁都知道,戴笠和胡宗南的私交关系相当不错,而朱子宇,则是胡宗南的亲外甥,凭这点关系,朱子宇才能在进入军统后连连升官。在短短两年内,从一个低级特务做到权倾一方的上校级主任。

戴笠背对着唐伟波,望着远处,缓缓说道:“我知道你目前的工作也遇到不少困难,毕竟日本人不是吃干饭的,我以前在上海的时候,也见识过日本人的厉害,这些都不怪你……”他点燃一支烟:“依形势看,南京只怕保不住了,这将是党国的奇耻大辱,我想派你去南京,一来调查泄密的事,二来嘛,组织你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要不计一切后果,让日本人知道,南京可不是那么好占领的,”他转过身,望着唐伟波,“你的任务很重,将来国军收复失地,恐怕还得倚仗你呀!”

戴笠把最后那个字音拖得很长,意味深长地望着唐伟波。

唐伟波一个立正:“请处座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不成功则成仁。”

戴笠点了点头:“我不要你成仁,要你成功,明白吗?”

唐伟波大声回答:“是!处长!”

“必要的时候,还是要为党国做出牺牲的,”戴笠换一种口吻:“听说你和日本人做过几次生意?”

“处座,我……”唐伟波的额头立即溢出冷汗,虽说只是正常的生意来往,但是难保有人会借事生非,背后告上一状。

戴笠最恨日本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何况唐伟波的特殊身份?他不敢往下想了。

“很好,很好!”戴笠说。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唐伟波愣了一下,不安地朝枪响的方向瞟了一眼,也许下一颗子弹,将射向他的脑袋。

军统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戴笠处决犯错的人,是从来不含糊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兵法上是这么说的,要想赢就必须充分了解他们,你做得对。去了南京,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可以去万国药行找一个叫易顺金的人,他会帮你的。朱子宇手下的人,能联系就联系,不能联系的话就算了!”

唐伟波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明白了,处座。”

“听说这几天,你在调查一个交际花?”戴笠坐了下来,似不经意的问。

唐伟波一惊,他只不过对那个穿梭于各大夜总会极力巴结权贵的女人,刚刚开始展开调查。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军统老大。他把手伸进了衣兜,正要拿出那封信,却听戴笠继续说:“这件事你不用再插手了,我另外派人去查。”

他指着石桌上的一封信:“这是我三年前收到的一封密报,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唐伟波迟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那封信,放入口袋,他见戴笠挥了挥手,便又敬了一个礼,转身离开。走出小跨院,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才清醒过来,自己的背上全被汗浸湿了。

迎面走来一个身材婀娜的女机要秘书,在经过他身边时,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拿出那封密报,刚一打开,就觉得眼前一阵发花,怎么会这样?

密报上是一些看上去乱七八糟的数字符号,但唐伟波一看就明白:清宫珍宝于沈阳城外黑棒子沟中遭劫,但下落不明。

下面落款的代号是黑狐狸。

唐伟波当然没有去过黑棒子沟,那时他在天津,得知登上皇帝之位的溥仪要把一批从紫禁城中带出来的财宝,运到关外去充作军费,进而补充伪满军队的势力。

那批财宝到底值多少钱,没有人知道,但军统内部已经下了死命令,若那批财宝被偷运到伪满州国的话,北平、天津、奉天三地的军统特务,全部都要送军法处严办。唐伟波也得到消息说,溥仪的“国防大臣”与苏联签定了秘密协议,用一箱珠宝换取装备两个军的武器弹药。

北平、天津、奉天的军统特务算是豁出去了,四处打听那批财宝的情况,可是溥仪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日本人的帮助下,明着运送财宝的路线就有十几条,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虚虚实实令人捉摸不透。唐伟波曾经亲自带队行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气把东西抢到手,可打开箱子一看,里面装的全是石头。

军统特务的所有行动都功亏一篑,但据后来的情报说,溥仪的那批珍宝失落在了关外,至于是什么人干的,在哪里劫走的,他们不得而知。那批珍宝并没有运到伪满州国去,军统也就不追究大家的失职,但是这几年来,据说还有不少势力在寻找那批珍宝的下落。

黑狐狸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情报的?

唐伟波额头的冷汗再一次溢出,在戴笠的手下工作这么多年,今日才真正领教到了对方的可怕之处。他几次想从口袋中拿出信的动作,想必已被戴笠看在眼里,之所以几次制止他,肯定是另有原因的。

也许这件事,戴笠早已知道,所以干脆派他去南京。

唐伟波掏出手帕,擦了一下额头的汗,他看到小院的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副官,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忙正了正衣领,也不看那人,快步离开了翠峰别苑。

×××××××××××××××××××××××××××××××××××

唐伟波刚进自家的院门,就见女佣人梅姨从屋子里出来。

“吴先生,回来了,有位先生已经等你多时了。”梅姨是听到门外有车响,才开门出来的。

“唔,知道了。”唐伟波推门进屋,见沈晗坐在客厅的沙发喝茶。

一见唐伟波进来,沈晗忙起身,几步走到唐伟波面前,拉住他的手,哭丧着脸说道:“老兄,看在你我同窗多年的情分上,你可得帮帮我呀!”

“帮你?怎么回事?”唐伟波疑惑地问。在军统局内,沈晗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并且深得戴笠的器重,谁敢动他?

两人进了书房,关上门,分头在沙发上坐下。

沈晗说道:“老兄,尽管此前在工作上,你我也有闹得不愉快的时候,可那是工作,都是手底下人搅和的,没有办法的事,不影响我们的同窗之谊,你说是吧?”

唐伟波点了点头,从对方的神色上,他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

“我就知道你大人有大量,不在意过去的芥蒂的。”沈晗勉强笑了一下,低声说:“你知道卢国轩吗?”

“就是天津联络处的主任?”唐伟波说:“淞沪会战的时候,他不是还提供了不少日军方面的情报吗?他怎么了?”

“他刚刚被处长――”沈晗做了一个枪毙的手势。

唐伟波想起了他在小跨院中听到的那一声枪响。

“他的死和你有什么关系?”唐伟波问。

“伟波兄,你应该收到我寄给你的信了吧?他是今天从武汉坐飞机到重庆的。”

“他不在天津,跑到武汉去做什么?”

“谁知道?”沈晗讪笑了一下:“你知道开会的时候,处座指的那个人是谁吗?”

“姚立星!”

沈晗点了点头:“好几年了,我们这两个老同学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办法和他取得联系。今天,卢国轩突然找到我,要我把这封信转给你。”

唐伟波突然想起,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封皮上的邮戳,信是直接投入他门口的邮筒里的。

“既然是给我的信,为什么会落入他的手里?他完全可以直接交给我的,为什么要你转呢?”唐伟波问。

沈晗苦笑:“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他人已经死了,去哪里问?我担心的是处座下一个要枪毙的人是我!”

唐伟波问:“你知道卢国轩为什么被枪毙吗?”

沈晗神色突然变得神秘起来:“你知道武汉汪先生的事吗?”(作者注:汪精卫想在武汉另立中央的事情)

有关武汉的事情,唐伟波也知道不少,但是他仍摇了摇头:“什么事情?”

沈晗并不往下说,而是换了一个话题,指了指唐伟波手上的信:“我怀疑卢国轩的死和这封信有关,姚立星不惜暴露身份送出来的,绝不是一般的情报。”

“你想看?”唐伟波将信放在茶几上,示意沈晗可以打开看。

沈晗望了望那封信,并没有想打开的意思,狡诘地笑了一下:“能否告诉小弟,处座叫你去是不是问这封信的事情?”

唐伟波欠了一下身体,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沈晗为什么不直接看那封信,而想知道他进小跨院后的事情?卢国轩到底由于什么原因被枪毙?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真想知道?”唐伟波似乎并不在意。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也无所谓,也许我的这条命,就在老同学的一念之间了。”沈晗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至于这么严重吧?”唐伟波笑着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关于那个交际花的事情,处座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我在调查那个从上海来的交际花,他要我停止调查。”

“为什么?”

“据说CC派的人已经盯上她了。”唐伟波说:“现在人手很紧,我们没有必要浪费。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我说老同学,都好几年没有聚过了,我要梅姨去做几个菜我们俩好好喝一杯!”

“不了,今天太晚了,而且我还有事!”沈晗起身:“改日吧!”

唐伟波也起身:“你何时回北平?”

沈晗回答道:“如果处座留我这条命的话,我想用不了多久。你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只想沈兄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北平那边的生意,还请沈兄多多照应才是啊!”唐伟波的这句话,尽管是场面上的客套话,但他相信沈晗一定能听明白其中的含义。

在沈晗离开后,唐伟波点燃火柴,将那两封信化成灰烬。在燃烧的过程中,他似乎闻到了一丝怪怪的味道。此时,他并不知道,日后若不是这股味道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险些让他铸下大错。

第二天,唐伟波只身登上了重庆至上海的客轮。临行前,他得知日军的先头部队已逼近南京城,南京危在旦夕。他只知此行极为凶险,却不知正一步步踏入别人精心为他设下的圈套中。 GKKUXitzviVaCNhanTHfDrIrR2zaP2QfRBBhBo3RXI8Jq9YpKXUt/9LcnRZoMfV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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