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生活搞得一塌糊涂不可逆转的时候,才真正懂得了选择人生节点的重要性。表面上看,节点的选择是偶然的,或者说是一刹那的冲动,其实,说到底,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世界观,这是人生的出发点,也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回想起我的许多重大选择,莫不如是。正因为如此,当我发现了那桩被生活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后,不但没有对受害者报以足够的同情和悲悯,反而把这一发现当成了要挟别人的利器,当成了转变我生活的重大契机。
一桩十多年前的纵火杀人案,几段被岁月尘封了的往事,竟然有可能会改变我、林雪、夏风三个老同学之间的命运,我几乎为有这样的发现激动得不能自已。
事实上,这一想法起初很朦胧,也很微妙,当它悄然爬上我的心头之后,便一点一点地被放大,在我的脑海里四处蔓延开来后,这才渐渐地有了恶念,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我这样说,可能有些颠三倒四,让人感觉云山雾罩,为了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还是从那场纵火杀人案说起吧,这样虽说时间跨度拉得长一些,但是,至少能把事情讲清楚。
那还是我们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某天夜里,教师宿舍104平房突发大火,当消防队员赶来救灭大火后,我们的班主任甄初生老师已经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
这个消息我是早上刚到学校时听到的,我感到很惊奇,也很恐怖。我们几个男生悄悄溜到教职工宿舍旁边想去看个究竟,那是一排平房,前面很空旷,警察用白石灰粉画了一条警戒线,学生们只能站在那条白线外远远地观望,甄老师宿舍的门和窗户被烧成了两个大窟窿,从黑洞里望进去,里面已经变成了焦炭色,什么都看不清,只感到阴森森的好恐怖。你想想,木头门窗都被烧成了灰,砖头墙都被烧焦了,甄老师能不化成灰?
这一事件影响非常大,搞得学校里沸沸扬扬了好几天,后来公安局刑侦队的人也介入了,经过现场勘查,怀疑有人从门外灌进汽油,故意纵火烧死了甄初生。纵火时间大概是夜里四点半。当时我们都在背后议论,甄老师是不是得罪了黑社会的人,才引来了杀身之祸?或者搞了谁的老婆,让人家的老公悄悄给做了?警察对住校老师、甄初生的朋友,还有我们六年级一班的学生进行了一一盘查和询问。
当时,我也被单独叫去进行了问话。
问话的是一位老警察,旁边做记录的是一位小警察。
老警察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段民贵。”
老警察笑了一下说:“段民贵同学,你不要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把你知道的或者听到的说出来。”
我点了点头。
“9月14日,你们班主任老师遇害那天夜里,你在做什么?”
“睡觉。那个时候不睡觉能做什么?”
“有谁证明你在睡觉?”
“我爸爸和妈妈都知道我在睡觉,他们能证明吗?”
“当然可以证明。另外我问你,你们甄老师平时对学生怎么样?好不好?”
“这个嘛……”
“不要有任何顾虑,有啥说啥。”
“他对女生好,经常叫女生到他房间里去补课。”
“哦?还有这事?比如说,他经常叫哪几个女生过去补课?”
“他叫得多了,叫过赵小云、林雪、吴春花、魏彩云、田华华。”
“这些女生中,他叫得最多的是哪位?”
“好像都差不多,今天叫这个,过几天又叫那个。”
“一般他是什么时候叫的?”
“都是下午五点钟放学后叫去补课的。”
“你知道甄老师一般要补课补多久吗?”
“这个我不知道,他又没有给我补过课。”
“听说在火灾前两天,甄老师还批评过你,这是真的吗?”
“真的。”
“是什么原因批评了你?”
“在上早自习的时候,我的同桌吴春花的胳膊肘越过了桌子中间的红线,我捣了吴春花一把,吴春花说我是小气鬼,刚越过了一点点就捣她。我说,你不小气怎么不让我占你的地儿。吴春花说,等我不在的时候,你爱怎么占就占去,谁稀罕?我说,算你狠,等着瞧。其实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并不会把吴春花怎么样,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班主任甄老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甄老师说,段民贵,你站起来!我就站了起来,全班同学齐刷刷盯着我看。甄老师批评说,等着瞧,瞧什么?小小年纪就会威胁人了?你给我站墙根去。老师惩罚我们学生时都让我们站墙根。我站到了墙根下,甄老师还在批评我,看你这个样子,一身痞子气,以后不许威胁女同学。我说,老师,我没有威胁吴春花。甄老师批评说,刚才我都听到了,你还说没有威胁?不接受批评,你就给我站着,站到下课。甄老师就是为这件事批评了我。明明是我和吴春花同时犯错,他只责罚我,不批评吴春花,你说他是不是偏心眼?”
老警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问:“你恨甄老师吗?”
“当然恨,他为人不公正。”
“甄老师还批评过谁?”
“他批评过的男生多了,比如陈小东迟到他批评过,比如王北川上课吃东西他批评过,还比如苏小雷考试作弊被撕了卷子,还罚过站。”
“如果甄老师是被人放火烧死的,你会怀疑谁?”
我摇了摇头:“我谁都没有怀疑过,虽然我们班的好多男生挨过他的训,对他也有意见,可是,也没有恨到让他去死,更不可能放火烧死他。我们班的同学还在私下悄悄议论过,是不是甄老师搞了谁的老婆,被女方的男人知道了,起了杀心?或者是不是得罪了黑社会的人,要了他的命?”
老警察笑了笑,小警察也偷偷笑了。老警察说:“你有没有发现甄老师与别的女人有过来住?或者发现他得罪过什么人?”
我摇了摇头:“这倒没有。”
老警察说:“好吧,你回答得很好,以后要是想起什么需要对我们说的,你就来找我们。我姓李,木子李,叫李建国,他叫宋元,宋朝的宋,元朝的元。”
我们的谈话就这么结束了,我“嗯”了一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