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一场交通血案就发生了。
出事地点在省国道七十八公里处,也就是由省城通往边阳市岔路前一千米处的一个下坡道上,死者是边阳市的市长高中信和他的司机魏勇。据目击者说,高市长的奥迪车刚下坡时,行速很快,就在这时,前面的一辆康明斯大货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奥迪车猝不及防,只听见“哧”的一声,小车钻进了大货车的车厢底下,随之,发生了一系列不轻不重的追尾事故。待后面车上的人下来,已经停下了一长串车。大家纷纷围来观看,奥迪车已经被撞得稀烂,车中的两个人已被撞得血肉模糊。有人认出了奥迪车的车号是边阳市市长高中信的,就立即给边阳市打报警电话。一时间,道路拥挤,交通堵塞,名震全省的“2·2 3”交通大案就这么发生了。
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车祸身亡本无什么大惊小怪,问题是,谁都无法想象到,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这次车祸有关,或者说,这次车祸就像一个导火索,一下子激化了所有的矛盾,曾经一度使这座城市上空笼罩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云……
高中信的死讯随着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被传开后,不同的人得到死讯的心里震撼和感受是不一样的。常务副市长刘国权得到这个消息后,仿佛一声滚雷掠过心头,先是睾丸一缩,全身一阵发紧,继而,身子才缓缓松驰了下来,感觉一阵轻松。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就死了呢?五天前,高中信上省城开会前还给他安排了几项亟待落实的工作,那样子仍是有点颐指气使。当时他还想,你狂什么呀,与你共事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难道这个市长你能当一辈子?没想到这一切不愉快从此结束了,刘国权随着精神慢慢地舒展开来,一种无法抑制的喜悦从心里蔓延开来。
刘国权点了一支烟,仰到老板椅上,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心里顿觉畅快无比。八年了,他在常务副市长的位子上干了八年了,第一届干完,他原以为能升为正职,没想到市长的位子给了高中信,他还是常务副市长。他深深地感觉到,干得好不如说得好,说得好不如关系好。高中信原是省长程家民的秘书,有了这样过硬的关系,你无法同人家比。高中信一下到边阳市,就担任了西州区区委书记,干了不足三年,就一跃成了边阳市市委副书记,副书记还没当够三年,就成了边阳市的市长,这真可谓三年三大步,升迁之快前所未有。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虽说刘国权的资历比高中信老多了,他在副市长的岗位上干的时候,高中信还是个区委书记,没想到几年的工夫,高中信就一跃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他还在原地踏步。要是高中信的能力很强倒也罢了,也算是一个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可他除了拉帮结派,假借上级领导之名,搞一些小动作之外,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能耐。尽管他对他很不服气,甚至在内心里瞧不起他,但是,他还必须装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还必须服从他的领导,否则,他就有可能被淘汰出局。
现在,当他听说高中信出车祸死了,他感到从没有过的舒心和惬意。是的,他活得太压抑了,虽说他身居高位,普通人以为他活得多么逍遥自在,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味。现在,他的头上仿佛晴出了一片天,他终于看到了一缕希望之光。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急忙拿起电话,听到的却是市委书记杨志清的声音。杨志清说,国权,你知道吗?中信同志出事了。刘国权说,我也是刚刚知道的,正要准备给你打电话汇报。杨书记说,刚才,我给省委打电话做了汇报,省委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好善后工作,安抚好高市长的家属。这样吧,下午一上班,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儿跟你商量。刘国权说,好好好,下午我准时到。放下电话,手心里顿时汗津津的一片湿,心里却一阵激动。
当然,暗自高兴的不仅仅是刘国权一人,还大有人在。这并不是说他们对高中信多么恨,都盼着让他去死,而是他所占的这个位子太诱人了,他一死,位子空了,别人就有了希望。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想着市长宝座的不止刘国权一个人,还有人在。这个人就是市委副书记向国华。向国华的资历也比较深,他先从副乡长开始干起,当过乡长,乡党委书记,县委副书记,书记,又到市里当了几年纪委书记,前几年才当上了市委副书记,分管组织人事。在市委常委会的排座次上,他位居第三,现在,高中信罹难了,他的名字就很自然地排到了第二位。对此,他没有理由不暗自庆幸。尽管他没有十分把握,但至少给了他希望的亮光,给了他一次机会。机会不是随便垂青于哪个人的,机会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了这样一次机会,他一定要牢牢抓住,拼上老命也要朝上挤一挤。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这次要是挤不上去,这一生也许再没有机会了,因为,他毕竟是年近五十岁的人了。
除了觊觎着市长位子的人暗自高兴之外,就是没有资格竞选市长的一些人也感到高兴。因为随之而来的就会带来一大批人的升迁。这当然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大家都想进步,没有当上官的想当官,当了官的还想当大一点的官。没有挣到钱的想挣钱,挣了钱的还想挣大钱。正因为如此,才使这个社会充满了矛盾重重,也使这个世界变得如此尔虞我诈。
其实,还有一个人得知高中信的死讯之后比任何人都高兴,他就是长青集团公司的董事长于又川。于又川是边阳市政协委员,又是著名的企业家,仅他的长青集团公司,就已达到了上亿元的资产,在边阳市的建筑行业,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哥大”,也是边阳市的纳税大户。按他拥有的社会地位和财富来说,他不会在乎政界里所发生的一切,可是,他之所以在乎高中信的死是有他的道理的。
早在两年前,市里招标修建世纪广场,凭他的实力和在建筑行业中的信誉,夺标不在话下。他也正好以此为契机,想在他的建筑生涯中留下一个标志性的建筑。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志在必得时,半路中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就是省城来的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这并不是说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有多厉害,这个公司的老板苟富贵在建筑行业中多有名,要是纳入正常的竞争倒也没有什么,可问题是,身居要位的边阳市市长高中信发话了,他说省里的一位领导打过招呼,要把世纪广场交给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经他这么一说,招标只搞了个形式,这样大的一个工程就让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轻而易举地拿走了。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有人说,省里根本没有什么领导给高中信打过招呼,这只不过是高中信假借上级领导之名,把工程交给了他的远房亲戚苟富贵。说这种话的人理由是省里的这位领导姓甚名谁?你高中信为什么不敢公开说出来?你不敢说出来,这里面肯定就有问题。在官场中混迹多年的人都很清楚,一些领导常常搞这种下三烂的做派,本来是他想这么做,可是,他又怕担风险,怕别人对他有意见,就假借上级领导之名,并且还装出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做出了他十分情愿的事来。这种自己吃炒面,让别人背碗筷的人,在官场中屡见不鲜,但是,人们又对他没有办法,谁也不好逐个找上级领导去对质,也不可能去对质,这就给了那些撒谎撂屁的人一个可乘之机。在于又川的眼里,高中信就是这样一位撒谎撂屁的人。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更主要的是,随后发生的一件事使于又川对这个人有了更大的看法。
这事应该从两个月前说起,常务副市长刘国权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说修建沈阳路商业一条街的方案批下来了,你要及早想办法。他们都知道,这个工程应该说要比世纪广场的工程还要大,但是,能不能拿到手,却是一个问题,常务副市长都无法决定。他明白刘国权所说的想办法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他去打通高中信这道关卡。而事实上,他也想打通这道关卡。作为商人,总是以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作为他的唯一目的,舍小而求大,已成了商场中的一个不成文的游戏规则。
世纪广场的工程没有拿到手,使他耿耿于怀,这个工程要是再失去,那他还有什么脸面称边阳市建筑行业的龙头老大?他到省城给高中信的家人送了一笔钱,没想到半个月后,高中信上了趟省城,回来就把那笔钱退还给了他,还板着面孔给他讲了一番大道理。事后,他琢磨,是他送少了,还是高中信真的就那么廉洁?后来,他从省城的一位朋友那里得知,高中信早就把那项工程交给了苟富贵。苟富贵的确是高中信的一个远房表弟,过去在省城,他们俩就合伙干,高中信揽活,苟富贵承包,完了两人分成。只不过,高中信过去的权力有限,在省城揽的都是小活,到了边阳,有了大权,才干起了大买卖。当他得知这些情况后,觉得高中信真的成了他前进道路上一块绕不过去的石头了。现在,那块石头终于蒸发了,他的道路从此又畅通了,他没有理由不为此而高兴。
他缓缓来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初春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从窗户边望去,边阳市的大半边尽收眼底。边阳市这几年的变化真是太大了,曾几何时,老城东边那里还是一片戈壁滩,几年工夫,便成了一个工业园区,看高高矮矮的楼群,耸立在蓝天白云之间,甚是壮观。他喜欢从这扇窗户中看风景,从这里,他可以看到他想要得到的,居高声自远,花香不借风。每每站在这里,他就想,他一定要凭着他的实力,凭着他的才华,征服这片土地,征服这座城市。他要用他手中的钱把别人手中的权变成他实现欲望的工具,他将要一步一步地登上这座金字塔的最高峰。要说理想,这就是他的最高理想,抑或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于又川有个毛病,一高兴就想喝两盅。他知道这个毛病并不好,这样有失城府。但是,习惯成了自然,他也就不再对自己强加约束了。他想,这块石头的蒸发,不仅他高兴,难道刘国权不高兴吗?他肯定也很高兴,于是,就操起电话,给刘国权打了一个电话,邀他中午过来小聚一聚。
边阳市公安局局长郭剑锋接到交警支队打来的报警电话时,时针正好指向十点二十分。郭剑锋一听说出事的是市长高中信,马上命令道:“你们赶快赶赴现场,查清事故原因,组织人力进行抢救。”对方说:“报告局长,接到报警后,我们的人已经赶赴现场了,并且,还通知了市急救中心和电视台。”郭剑锋说:“让电视台瞎掺和什么?好了好了,既然通知了,就让他们去吧。”挂了电话,一阵阵警报器发出的尖叫声弥漫了整个城市上空,这就意味着今天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凭他几十年的工作经验,他总是隐隐地感觉到好像还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但是又说不出要发生什么事。为了万无一失,他打通了刑警队队长宋杰的电话,让他带几个人去一趟。
宋杰是全局最年轻的科级干部,也是他的爱将。早在五年前,他上警校去挑人,一眼就瞅准了这位英俊精明的小伙子,没想到不几年,宋杰就成了边阳市公安局的侦破高手,几起难度很大的案子都被他拿下了。每每谈起这些,他就无不为他当初的判断正确而感到自豪。
十点三十分,市刑警队队长宋杰带着队员杜晓飞和毕大海向出事地点赶去。毕大海一边开车一边说:“头儿,我们这警察还有没有个分工了,这交通事故应该由交警队负责去解决,我们刑警队去掺和个啥?”老毕就是这样,平时总爱发点小牢骚,可一旦干起工作来却毫不含糊。
宋杰说:“好了好了,牢骚太大防肠断,专心开你的车吧!”
毕大海不满地嘟哝了一句,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杜晓飞说:“宋队,老毕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刑警队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这交通事故的事儿应该由交警处理才对呀。”
宋杰说:“你们知道这次交通事故的罹难者是谁?”
老毕和杜晓飞同时吃惊道:“谁?”
宋杰说:“是高中信高市长!”
老毕说:“高市长,怎么会是他?”
宋杰道:“是啊,正因为情况比较特殊,郭局才通知让我们去。所以,查看现场时你们二位一定要多留心,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当他们赶到出事现场时,交警们已经在事发地点拉起了警戒线,正忙忙碌碌地进行着现场勘查;医务人员正手忙脚乱地抢救着遇难者;市电视台的名牌主持人石楠正拿着话筒做现场报道,微风轻拂着她的长发,那样子看起来十分动人。她看到宋杰也来了,就颔首轻轻点了一下头,算作对老熟人打了个招呼。
宋杰带着老毕和杜晓飞认真查看了现场,高市长和司机已被医务人员抬到了救护车上,据医生讲,得救的可能性很小。再看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奥迪车,就可以想象出车上的人不可能有救了。车旁边留下一摊摊的血迹,让人不忍目睹。小车的前面停放着一辆康明斯大货车,就是这辆大货车的突然刹车,才导致了高市长乘坐的奥迪车钻进了大货车的车厢底下,造成了这场人车双亡的惨案。经过现场调查和勘测,那辆康明斯大货车是与边阳市相邻的东阳市的,车主是男性,三十多岁,名叫吴金山。当问到他为什么突然停车时,他回答说,他在行驶中,突然看到路边窜过来一条狗,他性急之中一踩刹车,就发生了这场车祸,宋杰突然插了一句,不就是一条狗,至于嘛?吴金山说,我当时也没料到会出这样大的事,要知道是这样,我宁可轧死一条狗。从现场初步调查的结果来看,这场车祸纯属是一场意外的交通事故,交警队的同志也是这么认为的。
电视台的石楠看到宋杰,热情地将话筒递到宋杰的面前说,宋队,你能否谈谈现场勘查的情况?宋杰说,石楠,这是交通事故,你最好去采访交警队的李队,让他谈比较适合。支走了石楠,宋杰又认真查看了现场,从刹车的痕迹看,车速至少在1 6 0迈以上,刹车后,车又向前动了大约一米左右。宋杰要过吴金山的车钥匙,上了车,他要亲自上车试一试。他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想感觉一下。车发动之后,一切很正常,向前走了十多米,突然一踩刹车,“吱”的一声,车刹住了。看来,刹车很灵。就在这时,杜晓飞突然跑过来说,宋队,刚才刹车灯没亮,这车有鬼。宋杰说,是吗?再来一次,你注意看着点。杜晓飞点点头说,好的。又起动起来,突然再刹车。待宋杰下来,杜晓飞还是说,刹车灯不亮!宋杰问吴金山这是怎么一回事?吴金山说,我出城的时候检查过,刹车灯好好的,是不是刚才给撞坏了?宋杰和杜晓飞又问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问出什么新的情况。宋杰和刚接受完采访的李队交换了一下意见,只好就此作罢。
回来的路上,宋杰的脑海里一直在翻江倒海,狗,急刹车,刹车灯。这一连串的问题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着,久久挥之不去。杜晓飞说,宋队,我总觉得那辆康明斯有问题,那个吴金山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老毕说,我说小杜同志,破案不是相亲,可不能以貌取人。杜晓飞说,去去去,谁以貌取人了,本来嘛,那个吴金山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宋杰说,我也觉得这里面有点不对劲,一条狗,从马路上突然横穿而过,有这种可能吗?即便有,这种可能性有多大?一般来讲,狗的灵敏度要比其他动物强得多,它不可能看到汽车过来还要去闯。再说,按我们一贯的经验,在这样的高速公路上,不可能有狗随便横穿公路,如果这些推测都能成立的话,那么,这个吴金山的突然刹车就毫无道理,况且,有没有刹车灯这也令人值得怀疑。老毕说,分析得有道理,可就是缺乏充分的证据。杜晓飞说,如果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倒也罢了,如果是一起人为的谋杀案,这策划者实在太高明了。宋杰说,在没有搞清楚之前,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杜晓飞说,宋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宋杰说,你们有什么高招?老毕说,我们应该与东阳市公安局取得联系,让他们查一查那个吴金山的底细,说不准能有所突破。杜晓飞说,我看老毕这个主意不错,吴金山这个人肯定有问题。老毕说,凭什么?杜晓飞说,凭感觉。老毕说,感觉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杜晓飞说,知道,感觉永远代替不了证据。但是,在没有拿到证据之前,感觉就是我们对所认知的事物的最初反应。宋杰说,这样吧,我们先回局里,听听郭局的意见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郭局是位受过省公安厅嘉奖的老公安了。当年,他到青藏线上追捕逃犯,在弹尽粮绝人生地不熟的绝境中,徒步行走了三天三夜,最终将逃犯缉拿归案,成了公安战线上的孤胆英雄。
郭局听完了宋杰他们的汇报后便问,刹车灯究竟是被后面的车撞坏的,还是在之前就是坏的?你们检查过吗?宋杰突然一拍脑门说,嗨!这一个细节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老毕说,要不,我们再返回去查个水落石出。郭局摆了摆手说,算了,现在已经晚了。在案件还没有眉目之前,千万不要瞎猜测瞎议论。搞不好,会引起负面影响,这一点希望大家必须清楚。我赞成你们的意见,立即同东阳市公安局取得联系,查一下吴金山。
于又川摁了一下电话键,立刻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请问董事长有什么吩咐?”于又川说:“周经理吗?刘副市长中午要来,我们一起就餐。”
接电话的周经理名叫周怡,是金都大酒楼的总经理,金都大酒楼又是长青集团公司下设的一个部门,于又川并没有指望用它来赚钱,只是想有个休闲娱乐的地方,为自己,也为他人提供一个方便。没想到的是,竟让周怡这丫头片子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生意还挺兴隆。于又川挂了机,对一旁的副手左子中说,这小丫头还真不错,是块料。左子中笑着说,要不是块料,能拿下刘国权?于又川笑着说,我们是要靠征服社会来征服女人,她是靠征服男人来征服社会,所以,她要比我们聪明,也要比我们来得轻松。
不一会儿,刘国权来了,打过招呼之后,左子中就借故离开了,刘国权落座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中午请我来,不会有什么喜事吧?于又川一看刘国权红光满面,一派春风得意的样子,就知道罩在他心头上的阴云已经被风吹散了,便笑眯眯地说,当然有喜事,为你当市长早一点庆贺一下。刘国权摆一下手说,别别别,这可不能乱说呀。他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很难抑制着来自内心深处的喜悦和兴奋。于又川说,这不是乱说,不论是凭资历业绩,还是论能力水平,都非你莫属。况且,除了你,谁能担此重任?刘国权亲若兄弟般地隔着茶几拍了拍他的手说,白云苍狗,世事难料。但,不论怎样,我还是谢谢你。于又川说,我不想着你还能想谁去?这是个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刘国权点了点头说,说得有道理。于又川说,需要什么,你只管说一声,我会给你准备好的。刘国权握住于又川的手,十分感慨地说,谢谢兄弟的坦诚,真的十分感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十分投机。一个是边阳市的政府要人,一个是边阳市的商界骄子,共同的利益,共同的目的,使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们之间的这种所需正好在对方身上得到了满足。正因为是这样,才使他们的关系在不断地互补中一天天的有所升华,以致达到了现在这种亲密无间的程度。
早在一个月前,还是在金都宾馆,还是在于又川的这间豪华的会客里,刘国权告诉于又川,修建沈阳路商业一条街的方案批下来了。
于又川慢慢地将烟头揉灭在烟灰缸中说:“这一次,我要是再拿不到手,真没有面子在边阳混下去了。”
刘国权长叹一声说:“只要他还占着那个位子,我看够戗。那个人,太贪,也太独裁。”
于又川说:“中国有句老话,叫做物极必反。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必然走向其反面。”
刘国权说:“话虽这么说,但,事情往往不是这样的。”
正说间,电视荧屏上突然闪出了一起交通事故。这起交通事故很特别,一辆小车追尾钻进了大卡车的屁股底下,后面的一辆 小车又推波助澜,顶在了前面的那辆小车的后头,顷刻之间,车毁人亡,车上的两个人成了肉夹饼。刘国权和于又川都被这则新闻吸引住了,一时谁也忘记了说话。待新闻播完,谁也禁不住长嘘了一口气。
于又川说:“有时候,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比如这位小车上的罹难者,他怎么也无法料到,霎那间他就要灰飞烟灭。他要是知道,他的一生也许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刘国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待抬起头,眼里突 然放出了一种别样的光芒说:“这就正应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物极必反’。如果这样的车祸能发生在他身上该有多好。也许,你我的命运将会重新改写。”
于又川有点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嘛?如果真的那样,就让边阳市出现一个奇迹。”
没想到事隔一月,奇迹果真出现了。而且,这个奇迹几乎就是他们曾经看过的那个新闻片中的活翻版。刘国权终于觉得压在他头上的那块大山搬开了,仿佛头上睛出了一片天,他没有理由不为之高兴,不感到欣喜万分。他完全明白高中信出车祸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高中信是出了车祸。他不说,于又川也不问。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中。事实上,有好多事儿不需要明说,明说了反倒不好,只有从一句暗示,或者是从一个眼神中读懂了对方,这才是高人。他喜欢和高人打交道。高人也叫智者,智者与智者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却不可能有永远的友谊。他早就听说于又川是个铁腕人物,白道黑道都有他的。没想到他比他想像的还要厉害,这不能不使他从内心深处感到钦佩。看着眼前这位斯斯文文的白面书生似的商界骄子,刘国权又一次与他会心一笑,就在这会心一笑中,他们彼此感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了。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于又川说了声进来。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孩,她挂着淡淡的微笑,一口玉齿白得耀眼,身材苗条而不乏曲线,步履轻盈而不失节奏,每走一步,腰身一扭,便扭出了古老的诱惑,扭出了女人的风情万种,她就是金都大酒店的总经理周怡。周怡盈盈含笑地走到刘国权和于又川的面前,启口道,不知市长大人光临,有失远迎,多有得罪了。刘国权眼中顿时放出一缕火辣辣的光亮,朗声笑着,用手指点着周怡好久,才开口说,好你个周怡,不愧是大酒店的老总,真会说话。周怡分明地看到了那灼人的目光,便含娇带怨地白了他一眼,笑着说,本来就是嘛。于又川自然把这一切看在眼中,就笑着问周怡,饭菜准备好了吗?周怡说,准备好了,请市长和董事长用餐。刘国权起身道,好呀,有人管饭,求之不得,正好饱餐一顿。周怡扮了个鬼脸说,说得多可怜,好像谁在虐待你一样。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便一起出了门。刘国权看着前面带路的周怡,体态婀娜,如风摆杨柳般飘逸,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很是撩人,心中便生出无限的爱恋,小腹处便有了一种膨胀的感觉,想等饱餐一顿之后再饱餐她,就越发来了精神,踏着松软的地毯,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
来到餐厅,刘国权刚把外套脱了,周怡就伸手接过挂到了衣架上,刘国权的心里仿佛涌过一浪一浪的暖流,感到无比熨帖。心想有这么一个可人的红颜知已做伴,人生将是多么的幸福和丰富多采。他不敢想像,生活中倘若一旦失去了她,他不知道他该怎样才能渡过那空虚无聊的后半生?正想得奇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市政府办公室的号码,便打开手机,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市府张秘书长打来的,张秘书长说,刘市长,不好了,出大事了,高市长从省城回来时出了车祸。
刘国权心里一阵窃喜,但,却故意装作非常紧张的样子说,你说什么?出车祸了?他现在怎么样,伤得厉害不厉害?
张秘书长说,他已经死了。刘国权夸张地啊了一声说,死了,怎么死了?为什么不及时抢救?张秘书长说,等到我 们赶到医院,他已经死了。刚才,市委杨书记打来电话,让我们立即通知到他家人,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了。
刘国权说,好了,等高市长的家人到来,你一定要做好接待工作。下午上班,通知在家的副市长开会。吩咐完毕,待收了线,一缕发自内心的笑容已掩饰不住地从他的嘴边和眉宇间渐渐浮了出来,待 回首,与于又川目光相撞,不由会心一笑。
周怡诧异道,什么,高市长出车祸死了?
刘国权说,天灾人祸,这真是天灾人祸呀!话还没说完,手机又响了,一看来电是市委书记杨志清的,就说是老头子的。
接通了电话,立刻,传来了老头子那略微沙哑的声音:“国权,你知道吗?中信同志出事了。”
刘国权说:“这实在令人太痛心了。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正要准备给你打电话汇报,没想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杨书记说:“刚才,我给省委打电话做了汇报,下午一上班,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一趟,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儿跟你商量。”
刘国权说:“好好好,下午我准时到。”挂了机,才发现左子中站于一旁正等着同自己打招呼,就伸过手去握了握。等松开手才说:“真忙,吃饭都让人不得安生。”
周怡爱昵地看了他一眼说:“谁让你是市长呢?这才体现了人生的真正价值,等那一天你不忙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做失落。”
刘国权哈哈一笑说:“你的话总是那切中要害,让人无可辨驳。于董事长,你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于又川哈哈一笑,端起酒杯说:“来,为市长对我们的夸奖干杯。”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东阳市公安局发来了传真,老毕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宋队,有情况。宋杰问什么情况?老毕拿着传真纸大声念道:“吴金山,现年三十五岁,曾犯盗窃罪,被判有期徒刑四年零两个月。二〇〇三年十一月四日刑满释放后,一直无业。”宋杰眼睛一亮说,他不是开着东阳市飞龙公司的车吗?怎么说是无业?这里面肯定有情况。杜晓飞说,我们应该上东阳市了解一下,说不准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宋杰说,走,我们请示一下郭局。
他们三个人风风火火地来到郭局的办公室,副局长赵伟东也在,宋杰就把新掌握的情况向两位领导做了汇报。赵局说,交警队不是已经做出结论是自然车祸吗?如果我们对此再提出异议,是不是会造成混乱,影响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宋杰说,可是,这件事疑点太多,我们没有理由就此放弃。郭剑锋说,这样吧,你们秘密到东阳市去一趟,在当地公安局的协助下对吴金山先做进一步的摸底了解,看他有没有反常行为。但是,你们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赵局,你看还有什么?”郭剑锋说。
“就按郭局说的办吧。”
宋杰接受任务后拉着两个搭档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向东阳市赶去。
东阳市和边阳市同在一条国道上,从边阳市出发,向西约走一百公里,就是东阳市。当他们赶到东阳市时,正好是下午上班的时候,他们匆匆与当地公安机关取得了联系,在他们的协助下,三点二十分,他们赶到了吴金山的住处,敲门,没有反应,宋杰用耳朵紧贴门缝听了听,没有任何响动,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便说,打开门。很快,门被打开。几乎同时,他们都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他们冲进屋子,吴金山倒在血泊中,已经停止了呼吸。
经过现场勘查,初步认定是他杀。死者的胸口被捅了一刀,当场毙命。看来,凶手一定是一个职业杀手,出手一刀,就能毙命,而且,还有反侦查的能力,现场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从血迹的温度来看,死者死亡时间最多不超过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杀手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就是要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杀人灭口。宋杰从而也得出了一个新的结论,高中信市长的死绝对与吴金山有关,也就是说,那起车祸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有目的,经过精心策划的一起谋杀案。策划者究竟是谁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更使他无法理解的是,杀手为什么这么快杀人灭口,掐断了他们刚刚掌握到的一点点线索。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还是有人给对方通风报信了?要是有人通风报信,这个人又是谁呢?这件事除了他们三个具体办案的人之外,就是郭剑锋局长和赵伟东副局长知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这次行动。而这两位局长又是他一向尊敬的领导,一个是全省的公安老先进老领导,一个是原刑警队的队长,是他爱戴的师长,他们都是他学习的榜样,他没有道理去怀疑他们,更无法说服自己去诋毁他们的人格。看来,这次是真正遇到了对手,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就此拉开了。
在现场找不到丝毫的破绽,他们只好扩大外延,分头走访周围的居民,看看他们在中午是否看到过有人来找过吴金山,说不准能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在走访中,吴金山对门的一位老大爷说,中午一时许,他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敲他家的,他就从猫眼中看看是谁,一看才知道来人不是敲他家的门,而是在敲对门吴金山家的门。问他看没看清敲门的人长得有啥特征?老大爷说,他只看到了来人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风衣,个头大概有一米七五左右。又问他那人进去之后,你听到过有没有异常的响动?他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老大爷说,因为与自己无关,他就没有再注意。又问到最近吴金山同哪些人有过来往?老大爷说,同什么人有过来往我倒没有注意过,不过,他有个女朋友我倒知道,她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哦,想起来了,她叫李英,是边阳市的。没错,那姑娘是边阳市的,她告诉过我。两天前,她说她妈妈病了,要回去看看。她让我等吴金山回来之后告诉他一声。我问她吴金山上哪儿去了?她说,上省城了,去帮别人拉货。宋杰说,老大爷,你提供的情况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你老再想想,李英告诉过你没有,她家在边阳的什么地方,是农村,还是城市?她家里还有什么人?老大爷想想说,她好像说过她的家在城郊,家里有个小商店,她爸妈就以开商店为生。宋杰说,那个小商店叫什么名字,她说过没有?老大爷说,说过,我记不清了,叫什么利,好像有个利字。宋杰当即决定返回边阳。宋杰说,杀手肯定回到了边阳去找李英,如果我们去晚了,又一桩血案就有可能会发生。
他们向当地派出所的民警告了别,叮嘱他们如果发现新的线索立即同他们联系,只有两地警方密切配合,才能早日破案。
出了东阳市,宋杰一直没吭声,紧蹙眉头苦苦思考。杜晓飞说,宋队,现在应该给郭局打个电话,让他下令让各个派出所先寻找这家姓李的小商店,否则,等我们赶到边阳,杀手又早我们一步下了手,我们该多窝囊。对此,宋杰不是没有想到,而是担心搞不好走漏了风声怎么办?他没有理由去怀疑他的上司,但却有理由提防任何一个人。他没敢把他的这一想法告诉他的两位同事,只对晓飞说声谢谢你的提醒,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了郭局的电话。
下午一上班,刘国权就直接从金都大酒店出发,向市委赶去。中午,他就在金都大酒店的总统套房中休息的。这间总统套房是于又川特意为他提供的,他已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了。他非常喜欢这套总统套房,因为在这里,他同周怡度过了无数个令他魂牵梦萦的夜晚,度过了无数个欲仙欲死的假日。它就像一座港湾,又像一个加油站,调节好了身体,加足了油,他就能在男人的争斗和厮杀中更加精力充沛,充满斗志。刘国权自从认识了周怡,他仿佛又获得了一种新生,获得了精神上的一种动力。周怡不仅能给他带来身体上的愉悦,更重要的是能给他带来精神上乃至心灵上的慰藉。她真是个尤物,真是个妖精,是个能让人疼爱,能让人牵肠挂肚的小妖精。中午,他有个午休的习惯,不休息一会儿下午上班就没精神,所以,他便很少做那种男女之间的事,但是,今天却不同,今天他的情绪实在太好了,他就想做。于是就做了。就在总统套房中,同那个令他神魂颠倒的小妖精进行了一场颠鸾倒凤的云雨之情,他让她死了好几次,就在她大喊大叫中,让他感受到了好久不曾有过的酣畅淋漓。
此刻,他坐在车上,行驶在去市委的路上,身心是那么的愉悦,精神分外的饱满。凭他多年的政治嗅觉可以感悟到,新的机遇马上就要来临了。机遇永远垂青于那些有思想准备的人。甚至,有时候机遇不是一味地去等待,而是去创造。他知道,高中信出了事,他就有可能成为代理市长,但是,这“代”字要想名正言顺地加在他的头上,还须一定的努力。只要省委下文在他的头上加个“代市长”,就意味着他从副地级的位置上升到正地级,就意味着省委已经默认了他的市长职务,只要在下一届的人代会上一通过,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市长。
当然,刘国权非常清楚,瞅准市长这一宝座的绝不是他一人,市委主管党群的向国华副书记也有相当的实力,这只是边阳市,跳出这个圈子,还不知道省直机关里又有谁在觎着这个位子,这都很难说,一切都在变数之中。他觉得市委这一关应该不会存在什么问题,书记杨志清是个老好人,工作无多大魄力,爱和稀泥,这也就决定了他绝不会去为哪件事儿与人较劲儿,有意去得罪人,只要省委同意,他就能无条件地服从。至于省里,他想等高中信的事儿处理妥当了,要亲自去一趟,估计问题不会太大。
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市委大院,已到了杨志清的门口,待轻轻举起手敲门的刹那,心里不免有点忐忑。过去,他每每找杨志清汇报工作,举手敲门的刹那,都有这种忐忑。事后他常想,在边阳市,他敲任何一个人的门都不曾有这种感觉,为什么偏偏敲杨志清的门才有这种感觉呢?何况,杨志清又是一个面慈心软,毫无架子的人。论能力论水平,他一点都不会把他放在心上,为什么见了他竟会产生这样的心态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有所求,才特别看重这种官场中的等级。倘若不为所求,也就无欲则刚。他再想想那些副市长们,那些各部局的领导们,到他的房间里来不也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吗?这其中的道理不言而喻,归根结底,就是他们跟我一样,都有所求,有所欲,才无法不尊重这种官场中的游戏规则。
杨志清正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他。见他来了,杨志清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下,这才说:“国权呀,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呢。”
刘国权趁机说:“是啊,当我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根本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杨志清说:“上午,我已同省委通了电话,省委郝书记也做了指示,一定要我们做好善后工作,政府这边嘛,你就暂时全权负责。”
刘国权心里一阵窃喜,但嘴上还是谦虚地说:“谢谢郝书记,谢谢杨书记对我的信任,我一定要竭尽全力搞好工作,并希望杨书记多多给予指导。”
杨志清说:“这样吧,我们到医院里看看中信,完了,由你们政府这边拟订个治丧委员会的名单,征得中信家属的同意之后,尽快把葬礼办了,这种事儿不宜久拖。”
刘国权连说了几声是是是,又说了些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儿处理妥当,请杨书记放心之类的话。就这样说着,随着杨志清一同下了楼。
郭剑锋接到宋杰的电话后,非常吃惊,他没有想到这起案件果真印证了他的担心。吴金山被杀灭口,这就意味着高市长的死绝不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策划周密的谋杀案。而隐藏在这起案件背后的真正策划者又是谁呢?凶手杀害高中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是情杀?仇杀?还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凭他几十年的公安经验和政治嗅觉感觉到,这里面肯定有很深的背景,有可能与权力之争有关。如果是这样,幕后策划者很可能就是一个大人物。这无疑给他们的侦破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同时,也意味着一场真正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拉开了序幕。事不宜迟,他同主管治安的副局长赵伟东碰了个头,随即召来各分局的局长,当场做了部署安排,要求各派出所的民警挨门挨户进行走访,一定要在天黑之前找出那家店门上带有利字的小商店,或者找出一个外出打工的李英来。吩咐完毕,他便驱车直奔市委,他要向市委书记杨志清汇报一下。按照正常的工作程序,他应该找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关峰汇报才是,但是,这起案件牵扯到的不是一般的人,他必须要慎之又慎,否则,就会给案件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市里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
市委书记杨志清听取了郭剑锋的汇报后也非常吃惊:“事情怎么会是这样?老郭,你能确信这起车祸是人为的?或者说,它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而是一起谋杀案?”杨志清失去了他一贯说话慢条斯理的风格,连珠炮似的向郭剑锋提出了几个问题。
“是的。”郭剑锋肯定地说,“这是一起谋杀案,并且,是一起经过周密策划、精心安排的谋杀案。据目前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好像有人雇凶买杀。真正的凶手绝不是做了替死鬼的吴金山,很可能就在我们边阳市。”
“他们为什么会对中信这样呢?他究竟得罪谁了?据我平日对中信同志的认识和了解,他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呀,怎么就招来了杀身之祸?剑锋,在案子还没有眉目之前,你们一定要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就会给我们的工作带来负面影响。我们既不能放过真正的罪犯,也不能制造人为的混乱。无论是对上,还是对外,我们的口径必须一致,高市长是出车祸不幸遇难的。倘若走漏了风声,我们如何向省委、向高市长的家属,甚至向社会交代?待案子真正破了,到时我们再说也不迟,如果一时破不了,也不会造成不良影响。你说怎么样?”
郭剑锋不得不佩服杨志清的圆滑与老辣,就说:“杨书记,我们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去办。”
杨志清说:“案件进展情况怎样,你可随时向我汇报。因为这个案子不同于别的案件,只向我一个人汇报。”
郭剑锋说:“我一定做到,请书记放心。”
出了门,郭剑锋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滑头!”
于又川的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地电话铃声,于又川从来电显示上一看,便知是一个特殊人打来的,就拿起电话说,有什么新情况?对方说,吴金山死了,公安局要去找他的女朋友李英。李英已经回到了她的娘家,在边阳城郊,现在正在搜查。于又川轻轻噢了一声说,有什么新情况随时同我联系。说完放下电话,又 拔了一个电话,接通说,下一个目标是吴金山的女友李英,她就在边阳的市郊。他们已经行动了,所以,动作要快,否则,他们就会抢在我们的前面。
挂了机,微闭双目,长长伸了个懒腰,心想一招走错,满盘皆输。要不是早安了内线,事情将会是另一种结果 。他原以为一切都设计的那样天衣无缝,那样的顺理成章,使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场貌似很普通的交通事故却让刑警队盯上了,而且,盯上的又是刑警队的侦察高手宋杰,于是,节外生枝的事儿便有此而发生了。一方在查找线索,一方在掐断线索。这样一来,事情也就更加明了了,如果对方掌握了线索,麻烦将会向他一步步逼近,倘若彻底掐断了这条线索,一切将会不了了之。掐!一定要掐断!于又川将烟蒂狠狠地掐死在烟灰缸中。随着那缕青烟慢慢熄灭,他的脑海里又浮出第二个,甚至第三个计划。他向来就是这样,未雨绸缪,把还没有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都做了充分的对策,至所以如此,他才能在商战中屡屡得胜,从一个小小的下岗工人,发展到了今天,成了拥有几个亿的大老板。
宋杰他们匆匆赶到边阳市,已接近晚上下班的时候了,宋杰掏出手机拨通了郭局的电话说,郭局我们已到达,现在有没有李英的消息?郭剑锋说,市郊共有三百零八个李英,现在已经缩小到二十七人,正在逐一排查。你们现在马上归队,等候情况。宋杰回答了一声是,就和老毕、杜晓飞一起向局里赶去。
快到公安局门口时,宋杰的电话响了,接通一听,原来是郭局打来的,郭剑锋说,你们马上赶到南郊蔬菜批发市场,那里有一个年轻女子刚刚被杀,说不准她就是我们找的李英。宋杰挂了电话,马上让老毕掉头开往南郊。老毕说,这是咋回事,是不是发现新情况了?宋杰说,南郊蔬菜批发市场有一女子被杀,说不准就是我们要找的李英。杜晓飞说,不可能吧,他们的速度有这么快?宋杰说,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老毕为了加快速度,打开了警报器,前头的车辆马上让开了道,警车便在一阵鸣叫声中风驰电掣般地向出事地点开去。
赶到出事地点,现场已经被保护了起来,南郊甘南路派出所的同志正在查看着现场。宋杰分开众人,揭开蒙在死者身上的一块塑料布,死者胸部中了一刀,伤口很深,地上留下了一摊血,等派出所的同志赶来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宋杰问派出所的同志查清了她叫什么名字没有?派出所的同志说,我们也是刚赶到现场,还没查清死者的真实身份。宋杰又问围观的群众,你们能认出她是谁吗?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过来看了一眼说,她不是王强的媳妇吗?宋杰说,王强是谁?那男人说,是批发水果的,他媳妇给他打下手,叫……好像叫刘梅。另一个围观者也过来瞅了一眼说,没错,她就是王强的老婆,叫刘梅。
宋杰叫了一声不好,随之对老毕说,你留下勘查现场,杜晓飞跟我走。说着便向老毕要过了车钥匙。老毕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搞得神神道道的。宋杰说,没时间给你解释,等以后再说。杜晓飞莫名其妙地跟宋杰上了车,才说,宋队,是怎么回事,都快把我搞晕了。宋杰说,李英肯定在北郊,我们必须马上赶到北郊,晚了怕来不及了。杜晓飞说,怎么能断定李英就在北郊?宋杰说,他们在声东击西,想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到南郊,他们好在北郊下手。杜晓飞说,我还是有些搞不明白,你敢肯定这起杀人案与吴金山被杀案是同一个人干的?宋杰说,肯定不是,但有可能是同一伙人干的。杜晓飞说,何以见得?宋杰说,搞不清楚慢慢就会搞清楚的。说着驾车向北郊疾驰而去。
赶到北郊已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杜晓飞说:“已到北郊了,我们怎么办?”
宋杰将车停在一边说:“与北郊派出所的苟所长联系一下再做决定。”说着拨通了苟所长的电话。
苟所长说:“他们正分头对八家重点户进行排查,地点嘛,在北桥的西桥头有一家,服饰市场里面有一家……”
宋杰没等苟所长把话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还有哪几家没有去人排查,你告诉我,我去排查。”
苟所长说:“你要去,就去国道线上的那几家吧。在菜市场东侧有一家,在夜市里面有一家,还有一家是在夜来香歌舞厅的旁边。”
收起电话,宋杰说:“我们到离我们最近的一家去看看。”
车开到夜来香歌舞厅的旁边,经询问,旁边果然有一家名叫“小丽商店”,进去一看卖货的是个小姑娘,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李丽。问她知道不知道有个叫李英的人?她说她妈妈叫李英。问她的妈妈现在在哪儿?小姑娘说,我妈上厕所去了。正说着,她妈妈进来了。宋杰问她你叫李英?她说,我叫李英,请问你们找我有啥事?宋杰说,最近你到东阳市去过吗?李英说,没有呀,我跑到东阳去做啥?杜晓飞说,你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吴金山的人?李英说,不认识,他是干什么的?宋杰感觉不对,就说,对不起,我们找错人了,说着便和杜晓飞急忙撤出,又向新的目标赶去。
来到菜市场东侧,找了老半天,还是找不到一家带“利”的小商店。正徘徊间,杜晓飞突然指着不远处家属楼旁的一家窗户说,那也是一家小商店,我们到那看看。说着便和宋杰一块儿来到近处,一看上面写着“一分利小商店”,字很小,不到近处,很难看清。宋杰说,找到了,说不准就是这家。他们来到窗前,叫了两声,没有人应声。宋杰说不好,吩咐杜晓飞守在窗口,他自己则绕过去想从门里进去,敲了一阵门,没有人应声,情急之中,他也顾不了许多,用足劲,一脚将门踹开。待要进门,一个血淋淋的人一下扑到他的怀中,宋杰一个激灵,看到一个黑影急速从眼前闪过,他什么都明白了。说时迟,那时快,宋杰一转身,一个飞脚向那黑影踢去。黑影一闪身,迅速向窗口奔去。宋杰将怀中那个血淋淋的人放在一边,一个箭步蹿上去,待要擒拿,对手却一个鹞子翻身,回手给了宋杰一拳。宋杰一惊,知道遇到了真正的对手,腾空一跃,来了一招风摆杨柳,“叭叭”两脚,踢到了对方的胸部,对方被踢了个趔趄,待要上前,对方一个鲤鱼打挺突然跃起,又来了一个燕子三点水,从窗口一跃而逃。
守候在外面的杜晓飞听到里面的打斗声,早已预感到了情况不妙,她不知道该进去为宋杰助一臂之力好,还是守在外面好?就在她还没有做出选择时,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口一跃而出,她迅速掏出枪,大喝一声,不许动,再动我就开枪了。话还没说完,黑影在落地的一瞬间,转身飞起一脚,将她手中的枪踢飞。杜晓飞一个黑虎掏心打去,对手勾手一翻,化过杜晓飞的拳头,随之,来了一个老妈拐线,给了杜晓飞一肘子,趁机一闪而过,遁入黑夜之中。不远处,一辆疾驰而来的小车将他接走了。
杜晓飞正要追,宋杰一把拉住她说:“别追了,赶快送受害者上医院。”
杜晓飞气哼哼地说:“真他妈的窝囊!让他从我的眼皮底下跑了。”
宋杰说:“我与他交过手,他不是一般的人。别说了,救人要紧,我们赶快送她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