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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情意绵绵

文:连谏

第一次见她,大约是 4 年前吧,听见门上有钥匙在哗啦哗啦地响,有些惊诧,以为大白天来了胆肥的蠢贼,猛地开了门,正要呵斥,却见门外的人,比自己还惊诧,大大地张着嘴巴,讷讷道:你是谁,为什么住在这里?

因为紧张,她的鼻子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细长的眼睛瞪得很大,像是受惊的考拉,他有些不忍,便笑了笑:这是我家,我不住这里住哪里?

她复又啊了一声,掏出一张纸仔细看看,问:这里不是某某路某号某单元某室吗?

他哑然失笑,抬手指了指对门。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廓,连连说着对不起,转过去开对面的门。

他望着她纤薄的背影笑了笑,回家,关门。

这栋楼是 80 年初期代建的,隔音不是很好,他能听见她欢快地哼着歌曲涮拖把,还能听见她小心翼翼地挪动家具……

他微微地笑着,想这是个快乐的女孩子呢,甚至还有点无耻地想,如果她再漂亮点,说不准他会寻个借口搭讪追她呢。

旋尔,觉得自己实在有点刻薄,讪讪自嘲着,睡了。

他们偶尔会在楼道里相遇,点头笑笑而已,没有话。有时,他们还会在楼台的共用露台上相遇,大多是早晨,她去晾昨晚洗好的衣服,而他在看英文书,她看他的眼神里有满满的敬慕。

后来,他知道她叫芝兰,来自甘肃,毕业于一所不怎么有名气的大学,在一家私营公司做文员,烧得一手好菜,时常以烧多了吃不完的名义邀他共享,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好意思了,常常在下班路上买些水果送她,算是还情。他最爱吃的是一道冷拌菜,配料复杂而工序烦琐,柔而筋的土豆粉与爽脆的豆芽菜截然相反得那么相得益彰,淡绿的黄瓜丝缠绕着金黄的蛋饼丝,肥腴的扇贝零落其间,像团美丽缭绕的颜色,相互缠绕,香得诡异迷人。第一筷子下去,他就大嚷天物,是早年间的皇帝都吃不到的天物。

她笑着说不至于好吃得让他这么夸张吧?

他面色严肃,向空气中举起食指和中指:是事实,绝无半点夸张。

再后来,她唤他去过去帮他消灭烧多的菜时,必有这道菜,她在他对面坐了,托着下巴看他,顽皮地说:慢点吃,别把舌头也吞下去。

他们总是边吃边聊,聊各自的学生时代,也会听她有些忧伤地说干旱少雨的甘肃乡下,早晨,一盆水洗全家人的脸,说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眸盈盈地潋滟着,让人心下砰然。

他不忍她感伤,就打趣说她烧这么好的菜,不知会被哪个走运的小子娶回去。

她就红了脸,埋着头,把一双筷子放来放去地摆弄着。

日子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就觉得不对了,她烧的菜怎么全符合他的味蕾审美要求呢?莫不是她中了言情小说的毒,打算以抓住他胃的形式抓住他的心?不是觉得她不好,只是觉得,她不够漂亮,像所有虚荣的男人一样,他也希望自己的女友美得惊艳,带到朋友面前,能惹起一片眼羡。

这么想着,他心头一颤,待她下次请他帮忙消灭烧多的菜时,就故做腹饱状说:呵,今天我是帮不上你了,在外面吃过了。

她哦,眼里,有淡淡的失落缭绕飘散。

几次后,她便识了趣,不再轻易敲他的门。在露台上遇了,也只是礼节性地笑一下,晾好衣衫,转回屋去。

是年冬天,他有了女友,是他理想中的那类漂亮优雅女子,带到任何场合,都给他长两分长气。和女友嬉闹时,他会突然竖起食指说小声点,墙壁不隔音的。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郁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生怕他们快乐的笑声会变成穿墙而过的利刃呢?他不想伤害她。

索性,他买了新房,搬走了,将旧房租了出去。

他以为这样就会忘记她眼里的忧伤,却没有,一些夜里,他会腾然醒来,想起她满眼含笑,看他吃菜的样子。他呆呆地坐着,想念那道工序繁琐的冷拌菜,他曾问菜名,她笑而不答,只说是独门秘籍,保密。

隔日,他带女友去饭馆,跟服务生描述这道菜的大致用料,问厨师可否做过,少顷,服务生从厨房折回,很遗憾地说厨师没做过这道菜。

他带着女友吃了很多饭馆,没人会做那道菜,他着了魔一样地思念那道菜,女友不悦了,质问这道菜是不是有故事。

他矢口否认,女友不信,拎了包,气咻咻地走了,像只美丽而骄傲的孔雀铿锵走在前面,他端着一脸的暖笑,追在身后,样子有些滑稽,过了好些日子,才把女友哄得阴转晴。

从此,不敢提那道菜。和女友兢兢业业地谈着恋爱,讨论着婚期,女友和他说未来生活时,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就像电力不足的灯泡,缓缓暗下去,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在选择爱情,而是在满足自己被人羡慕的虚荣,感情是件多么私人的事,为什么要去顾及大众的审美标准呢?娶位美妻营养了大众眼球大众又不能替他承受生活的不如意。

那道被藏在心灵深处去怀念的菜,就成了隐疼。

恋爱中的女子哪个不是敏感的呢,渐渐然,女友感觉到了他的游离,对他,也就淡了,约会疏了,再渐渐然,不再与他提婚期,这场原本很是称他心意的恋爱,在岁月中穿行了两年,烟消云散得痕迹皆无。

一个人的落落寡欢里,他去过几次老房,借口要装修,让房客退了租,闲来没事,他在老房子里转转,站在露台上,望着通往她房间的门,怅怅地想,2 年了,或许她搬走了吧?亦或许她恋爱了甚至结婚了吧?再或许,她已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走进过她的生活……

在爱情上,人总是这样,最美好的,永远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

他不知道,这样伤感的情路心迹会不会让他遇上。

不知为什么,去老房子时,阴错阳差似的,一直未能再遇她,他假做无意似地问过邻居,知道她没搬走。

他想给她电话,借口问她近来可好,再度与她搭上联络,却发现,自己竟没同她要过电话号码。

索性,在周末宿在老房,夜里,大大地睁着眼,聆听隔壁的声息,很晚了,才听见楼梯上脚步声,渐行渐近地来了,他在黑暗中张着大大的嘴巴,无声地笑。

捱到次日早晨,他假做无事人一样伸着懒腰上了露台,连见了她的第一声招呼该怎么打都设计了千万遍了。

终还是枉费了心机。

那个在清晨里打开通往露台门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位俊朗男孩,四目相遇,都愣了,他尴尬地指指自己的房子,说:隔壁邻居。

他们相互握了手,在露台上做着晨操。

晨曦那么好,他的心,却一片乌蒙蒙的,连一丝光线都看不到。

等她探头到露台招呼男孩吃早餐时,一眼见了他,目光落到他脸上,像被烫了样跳起来。很快,就平复了,说:呵,你搬回来了?

他摇摇头,说念旧,回来小住一二日就走。

那晚,她让男友请他过去吃饭。

他犹疑了一下,还是去了。

餐桌的中央,摆了那盘令他朝思暮想的菜,他喝了很多酒,那道在追忆中盘旋了 2 年的菜,被他吃出了五味杂陈,依然是当年的配料,依然是当年的颜色,吃的心境却大是不同了,全是苦涩。

末了,他再次问起这道菜的名字,她沉吟了一会说:以前我叫它情意绵绵,后来,觉得叫一个人的怀念更合适。

他连连说好菜名,心下,却已明了,若不曾付出诚意,再美好的情意绵绵到最后都只能成为了一个人怀念。

那么好的女子,他没理由也没资格让她永远等在原地。他也终于明白,自己怀念的不是一道菜,而是一个人、一种味道。爱情的味道。

那些时过境迁后的回头,大多成了打扰,一点也不诗意,更不美好,还是,一个人,默默地怀念,最好。 faJyuBV2xdubGnsOfq/E8Uiq0zC5XyXfE/NenjTjN5E30PjlufuoXZlQsHpUSQ0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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