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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小荻,你 25 岁了,25 岁是女人青春的分水岭,越过了这道岭,你就会发现,在男人面前自己一点点趋向被动。

道理芦荻是清楚的,像所有女孩子一样,她曾有过白马王子的梦,可,很快就知道,那只是个梦而已,喜欢过很多种类型的男子,18 岁时,喜欢身材挺拔衣衫干净的气宇昂扬小男生,21 岁后却突然对那种眼神干净清澈的男子失去了兴趣,他们的思想干净得令人丧气,和他们在一起,常常出现冷场,她不知说些什么才能不彼此意兴阑珊,每当这时,她就会望着远处的天空,想起那个男生,排练时他是她的王子,他身材挺拔、五官清朗,能将她托在手掌上旋转十几圈。

所有人都认为芦荻应该爱他,因为,他是老师派给芦荻的御用男舞伴,因为,在女多男少的艺术院校里,很多女孩爱他,曾有女孩为他割腕自杀,还有个女孩为了赶在情人节那天送他一条亲手编织的围巾而导致了手指肌肉痉挛。

可,芦荻一点都不爱他,对她来说,他所有的优点,不过是能将她的身体托在手上高高擎起,旋转十几圈而已,他只能撑托起她的身体,仅此而已,托不起她的心,更承担不起她的灵魂。

能让女孩子燃烧的男人应有善感的心睿智的脑袋,那种爱,近似于宗教崇拜。

当那位被女孩子们的追逐成了王子的男生将她拦在夜晚的更衣室里,抵住了她的眼睛问:芦荻,那些女孩子整天跟着我,你为什么不吃醋?

芦荻从把他拦在门上的胳膊拿开,淡淡说:我为什么要吃醋?

说毕,踏着盈盈的月色回寝室了。

第二天早晨,他拦在寝室楼下,问的,还是同样一句话:芦荻,你为什么不吃醋?

她在心里轻轻笑了一下,连如此简单的暗示语都听不懂的男人,她怎么可能去爱。

她仰了头,一本正经告诉他:我不爱你啊,为什么要吃醋呢。

他眼里的迷惑就化做了溃败,像风中的沙,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两个月后,系主任去另外一个城区的派出所将他领了出来,他带着一个热爱他的女生在小旅馆开房,被查夜的警察逮了个正着。

第三天,学院公示栏张贴了对他处理结果,和那位女生一起被劝退。

一夜之间,他们成了学院的新闻人物,他离开的那个早晨,空气潮湿得有些沉闷,只有老墙上的苔藓显得分外昂然,他没跟任何人道别,只在火车站给芦荻打了一个电话,他说:芦荻,我走到今天全因为你,因为我爱你,我想用别人的身体忘记你,可是,越是这样你就越是清晰。最后,他一字一顿地说了:芦——荻——我——恨——你!!

芦荻黯然地扣了电话,想起了那些女孩,她们那么爱他,他却,只肯要她们的身体,这种只肯收留身体的爱情,是多么的可耻。

所谓因失爱而来的荒唐,说到家,不过是给欲望的放纵找了借口,爱情被牵连其中,成了由头,成了不幸的幌子。

半年后,这个能用一只手托着她转十几圈的男子,穿着白衣白裤吊死在阳台上,城市的风吹转了他的身体,那个清晨,人们纷纷仰起头,纷纷从车子里探出脑袋或是将脸紧紧地贴在不能摇下的公交车玻璃上,看一个男子因死亡而狰狞了的面孔,在 4 楼阳台上转来转去,他两边的胸襟上分别写着芦荻两字,在白色的中式衬衫上,猎猎的艳红,分外扎目。

晨雾在阳光下渐渐变得稀薄,他们摇摇头去做各自的事情,好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是的,消灭自己的生命,太个体了,除了剥夺生的权利,除了让熟悉的人摇头叹息,得不到的爱,依旧卧在别人怀里,得到过的开始了失去,去成全别人的幸福。

仅此而已的简单。

他的死讯传来时,芦荻正爱着一位本校的美术老师,他有一头微微蜷曲的头发,高高的个子使他走路时看上去有些摇晃,他总穿着被油彩弄得五彩斑斓的休闲衣服,喜欢一边行走一边仰头看天,眯起一只眼并微微笑着,整个人寂寞得有些寥落。

最要命的是,他有双能杀掉女孩子心的忧郁眼睛。

芦荻曾问同寝室的同学:你们不觉得小刘老师的眼睛很特别吗?

她们停止了吃零食,做苦思冥想状,说:没什么特别啊,他的眼睛太细了,既不酷也不帅。

她们继续谋杀零食。

芦荻原本想说自己的发现,但,满屋子弥漫的妙脆角香将她的诉说欲,镇压了下去。

听小刘老师的课,她总是不停地想到了海,浩淼而幽深的海,无边无际的蔚蓝,在心中荡漾荡漾……

那是她的爱,幻想中的、没有开始的、忧郁的爱。

小说中说这是单相思,是暗恋,是永远到达不了彼岸的、一个人的爱情,注定了属于懦弱者的哀伤。

小刘老师结婚的消息是和他死亡的消息一起传来的,她一下子病倒了,一连几天发烧,说胡话甚至不停地哭泣,她所有的同学都以为她是因为他的死而被内疚击溃了,他们纷纷跑来安慰她,她木讷地点着头,不做任何否认与辩解,他的死只是让她有些生命无常的悲悯,不曾爱过,有甚哀伤可言?真正击溃她的,是小刘老师的婚礼,她默默地,近乎于崇拜地爱着他,他却娶了别人。

有哪种哀伤比这份哀伤更令人疼痛?

这终将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用另外一个人的死做为遮掩,可以肆无忌惮地悲伤,落泪,用一份莫须有的悲伤掩盖上了那份真正的哀痛。

康复后的芦荻,固执地坐在那棵大柳树下的石凳子上,心平气和地看书,和每一个相熟的人打招呼,甚至,当小刘老师和他的新娘子挽着手去餐厅吃饭时,她主动站起来,从容地喊他:刘老师,去吃饭啊?

小刘老师微笑着介绍挽在手里的新娘子,说改天给她带喜糖。

因为她病了,没参加婚礼。

第二次看到小刘老师和他的新娘子,芦荻跑过去,说:刘老师,你给我带喜糖了吗?

小刘老师顿了一下,显然是忘记了昨天的话,芦荻就笑:昨天你说过给我带喜糖的,师母可以做证。

新娘子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她身材微胖,眼睛很大但没有神,她不丑,甚至可以说很漂亮,但是,她的气质实在是太差了,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

芦荻在柳树下的凳子上坐了一周,向小刘老师问了一周好,他并没有把喜糖带给她,是她亲自跑到小刘老师的宿舍去拿的。

小刘老师的宿舍已经改成新房,四面墙上挂满了婚纱照,房间布置并没有像芦荻的想象那样充满艺术氛围,让她最不能忍受的是茶几上的茶具,竟是不锈钢的。

她站在小刘老师的新房里,将那些败坏小刘老师形象的生活细节一一地收进心底,然后坐下来,和小刘夫妇谈笑风生。

她特意把小刘老师递来的喜糖剥开了填进嘴里,笑着说:我从没吃过这么香甜的喜糖。

新娘子笑得花一样,脸颊上有两抹酡红慢慢泅开了去,往烟灰缸里放糖纸时,无意中瞥见小刘老师的一只手从她背后,探进了毛衣里轻轻地抚摩着,芦荻用鼻子笑了一下,说:刘老师,我该走了。

芦荻无比沮丧,在柳树下坐了一周,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小刘老师,还有一年才毕业,不想让小刘老师成为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疼。

曾经,小刘老师是她膜拜的爱情上帝,可,当她走近了,才发现他只是一个会画画并以此为职业的普通男人,他娶了一个普通的老婆过着普通的日子,在他的世界里,并没有她所想象的浪漫与传奇色彩。

她终于可以心平气和面对他,甚至还会有些庆幸不曾和他开始过爱情,所以,她夸喜糖甜美,是真诚的,发自肺腑。

一场注定了得不到的爱情,在铭记与忘却之间,聪明女子都愿意选择后者,尽管他们说,忘记爱过的一个人需要 24 年,且要在 24 年里一次都不曾想他,这是一个谎言,一个在 24 年里连让你想一下的愿望都没有的人,还需要忘却么?是根本就不存在而已,就如,车站剪票口的一个毫无特点的剪票员,他恰好剪过了你的票,从此以后,与你了无干系。

这样无关疼痒的人,不需要努力忘记。

需要忘记的,是那些,总在不经意间闯进心里,将梦弄湿的人。

如果,要将一个被念念不忘的人,放下,最好是深深潜伏进他的生活他的内心,很快,那些因好奇而滋生的幻觉好感,就会土崩瓦解。

然后,你就赢了,在爱情里,赢家永远是最先厌倦、最先放下的那个。

虽然小刘老师不曾知道被芦荻爱过,但芦荻还是觉得自己赢了,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她轻盈地哼着歌进出校园,偶尔有贼亮的豪车停在学校门口,那些天生善舞的女子们,用柔软的肢体以及妩媚的眼神,将男人们舞于掌间。 u1hwSo5gRGpYxf4NS2+O+LtMCTHD7Oya+HKxMRdVEZEtZG8wvA6u44EyheshtGM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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