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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礼物

文:连谏

父亲离开她们整整一个月后,她和妹妹去收拾父亲的房子,沙发旁依着父亲的拐杖、茶几上摆着他喝到半残的茶、没摹完的字帖、阳光普照的阳台上,因为没人打理而奄奄一息的花草……触景伤情涌上来,她们站在客厅中央,哭了,面对父亲留下的痕迹,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父亲在遗嘱中把遗产分配得很平均,把差不多和房子等价的存款留给了妹妹,把房子和房子内的一切留给了她,因为已离婚的她带着孩子与前夫割据一套房子很不方便。

她和妹妹边掉眼泪边分头收拾,她收拾完卧室,过去帮妹妹收拾书房,在书房门口,看见妹妹蹲在地上翻一只箱子,听见脚步声,妹妹抬眼看她,眼神复杂,说不上来的一种隐隐隔阂感,妹妹把箱子大大地打开:爸爸有整整一箱子字画。

父亲喜欢丹青,她们是知道的,却不知他什么时候收藏了这些字画,那些国画的宣纸有点泛黄,是年代久远的颜色,二十几张装裱工整的名人字画,虽然她不懂字画行情,但也知道它们的价值,定然不菲。

忽然地,妹妹自语般问:怎么从来没听爸爸说起过这些字画呢?

妹妹有些怨气,她听出来了,好象父亲故意偏心留给她才不让妹妹知道似的,她讷讷着解释:爸爸也没和我说过。

妹妹怏怏看着字画,一声不吭,脸色渐渐阴霾,因为父亲在遗嘱中说得明白,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归她。

她有点尴尬,不知该怎么解释妹妹才会相信,毕竟按照遗嘱这箱子画的受益人是她。她只好继续收拾书房,过了一会,她听见妹妹噔噔走了,没跟她打招呼,看着被狠狠带上的门,她的心比被人狠狠抽了一下还难受。

母亲和父亲相继去世,她和妹妹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了,这一箱子画,象一条鸿沟隔开了她们。她知道妹妹在心里埋怨父亲偏心,也会埋怨她,就像她们小时候父亲口袋里有三块糖,给了她一粒,因为妹妹小,得到了两粒,她也会心理不平衡,但是因为妹妹就是妹妹,比她小,即使心有不甘她也不能和妹妹争。

她坐在父亲的房子里哭,如果父亲地下有知,他一定宁可把这箱画扔了也不愿她们姐妹因它而产生分歧,如果父亲忘记了这箱画,或者是真的偏心,她也会分给妹妹一半,绝对不会独占的。

第二天,早晨,她送女儿去学校,刚锁好门,听见里面电话响,担心接了罗嗦一顿女儿会迟到,她没去接。

上班后,同事告诉她,今天早晨有人打电话找她找疯了,她问:没说是谁?同事说不知道,是个女的,听口气好象很生气,她知道可能是妹妹,刚想给她打电话,妹妹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姐姐,早晨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她解释了一会,妹妹没再说什么,犹犹豫豫着,好象有话不知该怎么说,她知道妹妹想问画的事,她说:是不是关于那些画?

妹妹顿了一下:是的,我觉得爸爸的遗嘱不公平。

都在她意料中,说:你想怎么处理?

我们平分。妹妹说得干脆,她忍着快要掉下的眼泪说好吧,她伤心的不是要被分掉一半的画,而是妹妹的迫切,好象妹妹不说她会把那箱子画私吞了一样,难道一箱子画,抵不过三十多年亲情的信任吗?

她告诉妹妹要工作了,抽个时间,她们把那箱子画分了。听她要扣电话,妹妹急切地说:姐姐,我们请字画鉴定专家鉴定一下那些画的价值吧,不然,我们不懂,也分不公平,还有,在分那些字画前,最好把那只箱子封上。

妹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好象担心被打断后便失去继续说下去的的勇气,她边听边感受着心里的温度,刷刷凉下去,一箱子字画,居然会让她们失去了信任。她说:好吧,你愿意怎么做都可以。扣了电话,她的眼泪哗啦哗啦地掉下来。

中午,妹妹在写字楼下打电话,约她去父亲的房子贴封条。好象多一会不贴就会多一分字画被她偷换或是私吞的危险。

封条是妹妹用电脑打出来的,上面签着妹妹的名字按着妹妹的指印,也给她留出来一块空白,让她签名按指印。

看妹妹忙得一丝不苟,三十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妹妹那么陌生,甚至不如一位普通街坊熟悉亲切,因为她们曾经相亲相爱到无有缝隙,来到这个世界时,父母就送给她们一份最好的礼物:她们是亲人,用来相互关爱。

所以,她们之间,从不在心上设防,伤害却腾然间就来了,像一颗蛀牙,隐忍地让她疼彻心肺。

回公司的路上,她一直在哭,那颗蛀牙在一刻不停地啃噬着她们的亲情。

然后的几天很平静,妹妹偶尔给她打电话,跟她说找字画鉴定专家的事,其他都不提,好象她们的关系就靠这箱子字画来维系了。

周五晚上,妹妹电话她,说是已经联系到字画鉴定专家吴先生,她们明天一起把画送过去鉴定一下。

她们把字画抬到吴先生的工作室,说真的,她倒希望这箱字画根本没存在过,她们多年的亲情,从发现它的那一刻起,就在开始毁掉,它无情地掀开了人性中自私的一面:她们的亲情不过是建沙滩上的一栋华美大厦,正在利益分配的冲刷下摇摇欲坠。

那些泛黄的画摆满了工作台,整整一个上午过去了,吴先生放下放大镜和手里的参照资料,告诉她们:把画收起来吧。

妹妹小心问:能不能麻烦您大体说说每张字画的市场价值?

吴先生喝了一口茶水,笑着说:这些字画是临摹赝品,没有市场价值,不过,挂在客厅里做装饰倒不错。

她的心,莫名其妙地松弛下来,好象终于澄清了父亲没有偏心、也澄清了自己并没和父亲事先商量好瞒着妹妹的事实。

妹妹一张张地地翻那些画:这怎么可能?

她拉了拉妹妹的手:我们走吧。

她们抬着字画回父亲的房子,妹妹的脸很红,有点惭愧的样子,可能当利益的欲望从心中退却后,人比较容易回到理智吧。

在父亲的书房,她把字画分成平均的两份,给妹妹一份,妹妹不要,她塞到妹妹怀里: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礼物,他留给我们的爱都是一样的,留着做纪念吧。

妹妹跟她说对不起时声音很小,她们拉着手,坐在父亲的房间里掉眼泪。她想,她们哭,跟知道这些字画值不值钱没关系,更大的伤心是:她们都看见了那颗生长在彼此心中的蛀牙,它伤害了她们多年相亲相爱的感情,而她们,不知怎样才能拔掉它。

她们都没再提起那些不快的往事,她们还有漫长的人生,可以相互扶持相互关爱,那颗蛀牙,总会被亲情软化,然后,被岁月掩埋。

因为,她们拥有世间最好的礼物:她们是亲人。

其实,婆婆在停止做八段锦的日子,她已是明了汉强去了哪里,只是,她不忍心戳破她精心编织的谎言,而且也愿意配合她的谎言,以让自己感觉,真的,汉强并没有离开她们,只是离得远一点就是了。 nz/yZxC0qLkhZ8m/iKlTQA8UDFwhVIpjMnv690G0cHxzxUkxJIXzE+yr/yuhsWJ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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