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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过去式

文:连谏

在黑色的七月里一路拼杀,到大学报到时,丁麦已是大大地松了口气,爽朗松懈的感觉活脱脱像只奔命的兔子逃过了猎枪的射程,依在A大学的花名册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绝无危险的空气。

丁麦终于可以松懈一把,开始无比向往曾经的好时光,几人联合,手按鼠标把网络敌人杀得仰马翻的痛快爽朗。

重新杀进网吧后丁麦才发现,戒网仅是一年,网络江湖已是新人辈出,鼎鼎大名的一流网络杀手丁麦,沦落为末名小卒,甘于下风岂是丁麦的作风?一段日子,为节约每一个钢板混进网吧争夺一流高手的位子,丁麦一日三餐咬牙切齿和肚子做斗争,在饿得摇摇晃晃中告别大一,稳稳地做回网络一流杀手,也有越来越多的深夜,丁麦在深夜醒来,吧嗒着饥饿的嘴巴,满脑子飞花,是某位梁山好汉的某句话:寡淡得满嘴巴飞鸟。

恩?这滋味不是太好受,于是,丁麦决定节制上网,用鸡腿红烧肉等等的荤菜美食赶走在嘴巴里飞旋的小鸟。

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丁麦寻着某个角落猛塞鸡腿,突兀间,香宁妹妹闯进了丁麦的视线范围,她擎着精致的小饭盒穿过人群,左顾右盼在身边落坐,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一种被同学们成为混蛋的菜,(哦,是咸鸭蛋鸡蛋和皮蛋混合蒸的蛋羹,味道鲜美。)

她的小嘴巴优雅地一张一合,第一次,丁麦的心,忽悠闪了一下。

这不是班里的香宁妹妹么?丁麦记得她刚入校时的样子,拖着巨大的行李箱咯楞楞走进学校,两根长长的辫子垂在肩上,瘦瘦的小样,完全一副挣扎在青春期发育期的女孩模样,怎么转瞬之间,就像花草一样,在春风细雨里哗啦啦伸开美丽的枝叶?

丁麦傻乎乎地看,香宁妹妹有点不好意思了,叮的一声,勺子敲在饭盒上:“丁麦,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最新版本的网络游戏。”认识丁麦的人都知道,这家伙是超级网络游戏迷。

丁麦讪讪地一笑,脸腾地红了一下,心闪乎得更快。

从此后,丁麦又开始了满脑袋飞花,飞的全是香宁妹妹的小脸,细腻白皙,一慎一喜,宛如摆礼品店剔透玻璃柜台上的瓷娃娃儿。

稍稍走神,网络战场一片失利,和他联手的革命同志很是不满:“丁麦,老是错失战机,你搞什么搞?是思春了还是怎么的?”

丁麦懵懂地走出网吧,很长一段时间,网络游戏对他不再有吸引力,穿过寝室的窗子,望着街上渐次黄红起来的叶子们发呆,进出在校园里,脚步情不自禁地就想向着那栋红砖楼房的方向移动,里面住着可爱的香宁妹妹呢。

那段时间,同学们发现沉溺于网络游戏的丁麦,忽然间变成了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第一个进教室,最后一个离开,但,只要留心,就会看见他灼灼的目光焦点,落在香宁妹妹的牛仔外套上,幸亏秋天来了,衣服层次渐厚,如若不然,香宁妹妹的后背,定会被他如炬的目光灼伤。

在学校食堂,就见丁麦擎着个饭盒,傻乎乎地张望,分明轮到他买菜了,眼神还在食堂的入口出处巡逻,搞得排在后面的同学怨声载道,当香宁妹妹的倩影出现在食堂门口,丁麦就把破饭盒当成导游的小旗子扬来扬去,于是,大家很快就洞穿了他的狼子野心,这家伙,暗恋上香宁妹妹了。

可惜,香宁妹妹全然一副风情不解的模样,巍然不动,任凭他甜兮兮讨好:“香宁,我给你排着队,今天想吃什么?”

香宁妹妹扫他一眼,主动到后面排队,一副公德绝然良好的样子,让丁麦无可奈何。

一阵子,丁麦想香宁妹妹是不是名花早已有主,经过一番明察暗访,至少在学院里是没有明显的竞争对手,香宁妹妹除了上课,很少有其他活动,学校舞会以及一些有点暧昧色彩的派对概不参加。

香宁妹妹矜持的模样,像一头犀利的小兽穿梭在丁麦的脑袋里,和所有暗恋着人一样,丁麦变得多疑而敏感,心里充满患得患失的忧伤,心情像极了渐渐深去的秋季色彩,一点点向着冬天的暗淡进军。

当爱情像荒原的小草,张张皇皇地疯长在丁麦心里,某个倍受暗恋煎熬的深夜,他决定不再作壁上观,一定一定抢在别人前面,攻克香宁妹妹的芳心。

某个周五的中午,丁麦鼓足勇气,坐在香宁妹妹身边,望着她安宁的小脸,说:“香宁。”在心里拥挤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地想向外奔涌,香宁笑吟吟地叼着勺子看他。

丁麦却哑然了,他忽然发现,在网络战场练就的勇敢,在香宁妹妹清澈的眼眸前,消失得荡然无存,忽然忽然地他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样继续下去,只好,他看着香宁妹妹饭盒里的混蛋说:“你总是吃这个菜啊?”

香宁妹妹笑了笑:“就像你喜欢网络游戏一样,我喜欢这个菜啊。”

丁麦说哦,缓慢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已经很久不玩网络游戏了。”

“哦,是吗。”香宁妹妹吞了一口混蛋,有话不知该怎样说的踌躇。

丁麦想:哪怕香宁妹妹让自己赴汤蹈火也绝不推却,于是再次勇敢起来:“我们是同学么,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丁麦,我是不是有胖?”

丁麦的心,又是忽悠了一下子,他记得曾在某本杂志上看到过,女孩子只有在自己喜欢的男孩子面前才会有不够自信的表现,难道香宁妹妹明白自己喜欢她了,在试探自己?于是忙忙说:“不胖,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看。”

香宁妹妹露出小白牙的三分之一笑了一下:“只有你一个人说我不胖。”

丁麦喃喃说:“我说的是真话。”

香宁妹妹一摆手:“不管那么多了,我想每天卖一张餐卷,你可不可以买?”

丁麦忙不叠答应:“可以可以,你有多余的饭卷统统处理给我。”

香宁妹妹羞涩说:“我只是想每天卖一元的餐卷。”

丁麦当即一阵乱掏口袋,摸出票子拍在餐桌上:“需要用钱你尽管说,千万别在口粮上克扣自己。”

香宁妹妹的小脸噌地绯红:“不是不是,人家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减肥而已么。”

丁麦就乐了,话呱唧呱唧就多了,跟香宁妹妹贫:“嘿嘿,全世界的女孩子都在叫嚣着减肥呢。”

在丁麦看来,香宁妹妹完全没减肥的必要,瓷人儿一样多可爱,并不是每一个女孩子都适合做排骨美人,看在爱情还没追到手的份上,挫伤女孩子自尊的话丁麦当然不肯轻易说出口,这个理由倒让他喜欢,至少是个借口,可以让他在吃饭时光明正大蹭到香宁妹妹眼前。

从香宁妹妹手上购买的餐卷,丁麦已积攒了一打,没事时,他摆在桌子上,一张一张地数,一张张排列下去,就是爱情的深度呢。

丁麦做好了最最完美的爱情计划书,等餐卷攒到100张,正好是春天到来,那可是个樱花飞舞,满街都是爱情在盛开的季节,到时,他就握着这一百张餐卷向香宁妹妹求爱,告诉她因为这一百张餐卷沾染了她的气息而没舍得用,她该是多么感动?

像盼着新年礼物的孩子,因为盼望,日子变得漫长,丁麦握着餐卷,等待迟迟不肯早些到来的春季花开。

香宁妹妹周末不来食堂吃饭,她说过,周末要勤工俭学做家教,丁麦只好把毫无盼头的周末扔进网吧里混着。某个周末,丁麦在网吧里混得头昏眼花,不过心情尚好,钱包里整整齐齐叠着99张餐卷,等到周一,将会有一场浪漫爱情开始,被即将到来的幸福鼓舞着,丁麦信步溜达到海边,风和日丽,海水的蔚蓝与金黄的沙滩相互辉映里,忽然看见一个好生熟悉的身影牵着两个快乐的小孩子。

丁麦揉了一下眼睛,果然:是香宁妹妹。

丁麦正要跑过去,礁石的一侧忽然又跑出来一个高大健朗的男孩子,手舞足蹈地比画着给她看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螃蟹,且顺带吻了一下香宁妹妹白皙的小脸。

丁麦感觉自己的脚,像生了根的钉子,牢牢地扎根在沙滩上,心一阵阵仆仆的狂跳着疼。

然后,远远地,听见了香宁妹妹喊:“丁麦。”

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只看见香宁妹妹的手和男孩子,以及小孩子们的手连成一道樯向自己方向压过来。

香宁妹妹欢快地笑着,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汹涌的绝望,像狂浪一样淹没了丁麦的心。

香宁妹妹满眼都是灿烂的春光,她指着丁麦对身边的男孩子说:“我同学丁麦。”对身边的小孩子说:“快谢谢丁麦哥哥,因为丁麦哥哥买了我的餐卷,你们才有零食哦。”

小孩子齐刷刷地说谢谢丁麦哥哥。丁麦艰难地笑了一下:“原来你不是为了减肥才卖餐卷的。”

香宁妹妹哏哏笑:“我是用这种方式督促自己每天省下一元钱给社会福利院的孩子买零食呢,减什么肥呢。”

想问的话,闪烁着避回去,丁麦看着两个孩子,弯下腰,装做看他们的样子,让眼泪滴进沙滩,初春的沙滩有些干燥,绵绵软软,几乎在瞬间吞噬了那滴泪水,没留下丁点痕迹给别人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真可爱。”

丁麦努力堆挤在脸上的温暖表情有些狰狞,孩子吓坏了,一绕,躲到香宁背后,眼眸里有惊恐,在一闪一闪地看他。

丁麦直起腰时,脸上已是风平浪静。

香宁拉着孩子的手:“丁麦,如果你也喜欢小孩子,不如和我们一样,周末到到社会福利院做义工,挑个喜欢的小孩子带出来玩,做点好事会让你很开心的。”

中午的阳光白白地摇晃在海上,为回报丁麦买了那么多张餐卷,香宁妹妹一定一定要拽他吃饭,当然,大家统统是无产阶级穷学生,香宁妹妹只能请他吃一碗兰州拉面而已。

正是午饭时间,拉面馆人生鼎沸,每个吃着拉面的人都表情生动,只有丁麦,像坐在旁听席上的观众,面带微笑地听完了香宁妹妹的爱情,浪漫偶然的一幕,她在社会福利院门口,这小子的单车轮子幸福地蹭到了她的玉腿,不经意间蹭出了一场爱情的开始。

末了,香宁妹妹天真的仰着脸问:“丁麦,你还玩网络游戏么?”

丁麦想了想,说:“偶尔。”

望着香宁妹妹和高大男友带着孩子消失在商业街深处,丁麦轻轻说:“因为你,我戒掉了网络游戏……”

直到毕业,丁麦没让香宁妹妹知道,和当时他爱上这个瓷人儿般的香宁妹妹一样,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这场暗恋,只让丁麦明白了一件事:爱情和生活一样,可以怀着某种愿望,却是由不得自己设计。就像他积攒的99张餐卷,一些故事注定在不曾开始就到达结局,即使攒齐到一百张,同样不会有任何意义,有些爱情总在不经意间擦肩错成一个人的过去式。 aU+/U+Zx4QcYZmlFxbGaY/YK7BC5z9871TFW5SeGogabD9ZnlW8oZ1+OKSgG4+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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