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禧 19 岁的春天,爸爸和妈妈终于吵倦了,仿佛约好了般,他们乘了飞机起飞,再也没了着陆的机会,在万禧的心里,这样也好,是去了天堂的感觉,却不知他们的吵,会不会继续下去?变成粉畿的他们,轻盈得让万禧感觉他们的存在过,很不真实。
他们总是争先恐后地表达一个意思:如果不是因为万禧,对方早已是彼此的不屑于。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这样表达对一桩婚姻的倦殆,万禧是自卑的,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或许,他们会拥有另一种幸福。
父母偌大而明亮的房子,便一下子空了,万禧不愿回去,冷清,没有暖意,不是家的样子。
19 岁的万禧有高而绰约的身材,不若南方女子那般简约玲珑,细腻的尖尖下颚,紧紧抿着的嘴角,微微上扬的眼神,恍若世间万物皆不在眼中。
白天,万禧埋进柔软阔大的床里,睡啊睡的,张着眼时,便抽烟,或把耳机塞进耳朵,前尘后世一点点远去。
夜里,万禧在一家叫做上岛的酒吧唱歌,摇曳在迷乱的光线里,万禧套着长长的棉布白裙,微裸的肩胛,是象牙般的光泽,有点点迷茫。
台下,是男女的种种情态,总与欲望有关,与爱之间,在万禧看来,隔了很远,亦常有悲情的女子,闯进来,从某个春光潋滟的女子怀里抢回丈夫,这便是了大千世界最最凡俗的一幕,任凭万禧想不想看,每天都会上演。
看多了,万禧对爱,就失望得彻底,只是,常有男人怀抱了大束的鲜花,等在台下,或者高声喊了:“万禧!万禧……”
万禧不曾向台下望一眼,依旧唱得孑然。
收工的路上,被色色种种的男人拦截了,万禧想,应该找个男人保护自己了。
于是,万禧便收了全敬然的鲜花,四十岁的男人,魅力四射,而让万禧感觉亲切了的,却是他黑发间夹杂着几丝雪白,很是入眼的慈祥,就想泊在他的掌心,轻轻放松一些因了孤傲而来的冷清,至于爱,就不必问了,这样的男人,任是女人都会喜欢,婚姻定然已被某个艺高胆大的女子掠了去。
与全敬然喝过一次咖啡后,万禧便说:“如果你愿意、如果可以,能接送我上下班么?”全敬然只笑不语,那样暖暖的目光罩过来,让万禧想到了正午的冬天阳光下,自己愿做了一只疲倦的猫,蜷在他怀里,眯起眼睛,安然小憩。万禧也知,自己于他,终究只能是小憩而已,绝无可能一辈子。
全敬然来接,唱歌、以及来去的过程中,果然清净了许多。
第一次,便被接到了全敬然家里,很是落拓的风格,墙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小幅装祯的风光图片,以及全敬然与一目光犀利女子的合影,万禧不问,全敬然不说,很好的默契被他拥在怀里,吻,那样一个浅短的过度,便是了床上。
尖利的疼划过来,万禧咬了唇,没命地纠缠,纠缠在他身上,全敬然愕然于万禧柔软的身体,以及她柔软的身体下,有浅淡的水红色花开。
全敬然默默抽烟,突兀地玩笑说:“不是假的吧?”
万禧淡淡地看着他:“你说是就是了。”
心里的痛,却汹涌澎湃,一个在红尘滚滚里混饭吃的女子,任凭怎样辩解不是,谁又会相信呢?也罢,既然什么前因后果都不曾想有的,就缄默了也罢,争来争去向一个男人证明自己的清白,万禧从不肯,太委屈自尊,至于在他眼里是怎么样的女子,还是随他去吧。
被全敬然一把揽过来时,脸上的泪却藏不住,全敬然一点点吻了,轻轻说:“我跟你开玩笑的。”
万禧浅浅地笑了一下,知道他心里未必,一粒药丸就可以成就一个处女的谎言,像了她这般身份,怎样的辩解都是无力。
全敬然待她还好,像掌心里的猫,是万禧想要的感觉,万禧眼里的漠然,渐渐淡了去。关于墙上的女子,一直是两个人的缄默,万禧每次看了,便会想,这不过是全敬然沉默的警告:我不可以爱的。
万禧便牢牢地守住了心,却很少回家了,偶尔回去一次,便感觉曾经的家,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很难勾起心底的灿烂,回全敬然的家,成了习惯,他有很多生意需要打理,总是很忙,万禧是那样一个知趣的女子,不需要叮咛,他不在,任凭电话响烂万禧也是不肯接。
有时,他在,接电话,万禧便听见他温柔地和一个人说伦敦的天气,两下笑声爽朗。
彼时,万禧就坐在一侧,那时,她才知道,世上最寂寞的事,莫过聆听别人打电话。
全敬然放下电话,便会一把揽过万禧,仿佛弥补般地吻啊吻,一直吻到万禧脸上有浅淡的泪痕。
万禧再唱一些伤感情歌时,便有了不经意的哽咽和泪水,心,是管不住的。
对爱失望得彻底,不过是想象中的设计,遇上了才知道,有一些预想,是根本的多余。
全敬然不可能不知道,那夜,电话突兀地响了,万禧知道,又是来自伦敦的天气,万禧望着洗澡间的门,忽然地忽然地,就不想让全敬然听见电话,飞快拿过一只靠枕,死命地压在狂响的电话上。全敬然看见时,靠枕下的电话,响得窒息。万禧的脸苍白着,他会怎样的光火?怎样的愤怒和鄙夷自己?
裹着浴巾出来的全敬然,先是怔怔地看她,然后,轻轻揽过她,拍拍她的脸,若大人安慰孩子。
全敬然没接电话,万禧伏在他怀里,哭了。全敬然说:“万禧,别去唱歌了。”
万禧便不去了,到一家公司做文员,薪水不算太多,有了很多寂寞的夜晚,等全敬然回。自看见万禧捂住电话起,全敬然就把家里的电话转到手机上了,常常是响两声,便匿没了,如迫不及待要藏起来的秘密。
全敬然的对面,住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应该是单身的,万禧常见他拎了快餐,步履矫健地跳跃在回家的路上。
偶尔,在阳台上,万禧会看见他,端一本书,或无所事事地看远处。
目光撞到了,便是相视一笑,从没说过话。
那日,发现钥匙被锁在家里时,万禧一下就手足无措了,全敬然在外地,一个黄昏,她惶惶站在门外,他路过时,见了问:“怎么了?”
不知怎的,万禧的泪就掉下来,嘤嘤说:“钥匙锁在家里了。”
他笑笑说:“跟我来。”
万禧犹疑着跟进去,他放下公式包,奔到阳台上,哗啦一下,拉开塑钢窗:“从这里翻进你家,就可以了。”万禧过去,他挨在身后指点给她看,果然,只要踩在阳台上,一步便可以跨过去。
万禧身后,有若隐若现的男人香,那样天然的、青春茁壮的味道,令万禧有了浅浅的晕旋。
他说:“我来吧。”健硕的身体便跨在了阳台墙上。
万禧心里有一阵苍茫,才可以静静看他的家,干净,却有点凌乱,是单身男人的家,可以让女人肆无忌惮地铺下身子去辛苦经营的、甜蜜的家。
他从门回来,拍拍手说:“门已经开了。”
万禧不情愿,甚至留恋地回了,在门口,他喊了:“我叫张杨,你呢?”
“万禧。”
万禧缓缓合上门。
全敬然回来,面对他时,万禧有了一些恍惚,一次,想对他说锁在门外的事,话在出口之际,却又吞回了肚子里。
和张杨依旧在楼下或者阳台上遇了,话便多了,说一些没边际的话,而张杨想必是明白万禧的身份的,关于她和全敬然之间,话语中从不涉及,那么懂得回避别人的尴尬,万禧渐然地喜欢了。
万禧知道与张杨的一些相遇,其实是刻意的,只是这样的刻意,她究竟不出是谁的主动。
那次,全敬然去外地,寂寞里,万禧敲了张杨的门。
很多话,说得干涩,不若在室外相遇的那般自然。
被张杨怎样拥了,万禧记不得了,拥挤在凌乱的沙发上,连床都来不及去,像火焰,要迫不及待地燃烧。
在全敬然回来之前,这样的燃烧一直持续,即使燃烧,在未婚男子的怀里,也是塌实的。
冷却下来后,万禧多么希望张杨能够问问自己和全敬然之间,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那么多的前尘后世,迫不及待地想要交代给他听,张杨,却不问。
有了张杨,全敬然就被淡漠了许多。
甚至身体在一起时,心也不在。万禧知道,全敬然也是的,对于他,自己不过是一支精致而合他口味的香烟,浓淡适中,他想抽了便拿来点上,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需要,不想抽了,随手扔掉,也是无关痛痒,最多一点怜惜而已。
全敬然不在时,万禧飞快钻到对面的张杨怀里,暖暖的,靠在一起,常常是闭了眼,不看,话汹涌在心里,万禧知道,任凭一些东西在心里煎熬,在张杨面前自己是没资格表达的,它们被攥在张杨手里,去留由不得自己,张杨明白自己和全敬然的关系,只要想,挣脱是很容易的事。
有一阵子了,全敬然不再出门,便是了万禧的煎熬,常去了阳台或在楼下,张杨张杨,哪怕看一眼,都是幸福的。
却很久没见了,仿佛所有可能的路遇被统统绕了过去。终于熬到全敬然去外地,那夜,万禧套了弋地的长裙,盘了玲珑有致的发髻,一身暗香浮动,敲张杨的门。
开门的是一张青春明媚的脸,万禧愕然。她微微笑:“你找张杨么?”眼里有浅显的戒备。
下面的话,万禧便不知该怎么说了。
张杨过来,见了万禧,眼神跳跃一下,脸上堆砌起干涩的热情:“全太太,又把钥匙锁在家里了,是吗?”
万禧木然说哦,木然地跟进来,沙发干净整齐,万禧就那么无错地站着,嘤嘤地就哭了:“我怎么又把自己锁在了外面。”那样潜在的话语,只有万禧和张杨听得懂。
她用手遮住脸上的绝望,有冰凉的金属贴在脸上,自从被锁在外面,把钥匙扣在小指上便成了习惯,是张杨教的。
张杨说:“你等着,我马上进去给你拿。”
客厅里剩万禧和女孩,绵长绵长的寂寞。
几乎是瞬间,张杨回来,从门,在万禧,却像了一辈子那么长的寂寥。
那夜,万禧就这样倾听着对面传来清脆的笑声,万禧关上窗子,便有了窒息的感觉,那样的快乐,与自己咫尺,却是天涯了。
没等全敬然回来,万禧搬回自己的家,也无所谓搬,全敬然家里,几乎没有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无聊的时候,万禧去健身房,在器械上拼命折腾自己,气喘吁吁里,很多前尘后世被疲劳拥挤出去。
后来,全敬然找到家里,万禧本想拒绝的,却没有,被他拥在怀里时,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管爱与不爱,对他已是习惯了,习惯了哪怕片刻,孤独被他赶跑。
万禧便想到了父母,他们争吵了一辈子没有分开,彼此在一起,也是习惯了吧?
和全敬然的幽会,就改在了万禧的家,在父母的床上,和全敬然纠缠在一起,万禧便把父母相互排斥却又习惯依赖的感觉体味了个彻底。
那次,在健身房,万禧蹬着健身车,相邻的一架车子上突兀地多了个女子,只那样犀利的眼神,万禧便知道了是谁,她终于从伦敦回来了。
她骑在车子上,蹬车,一直一直地看着万禧,万禧不语,望着前方蹬车,汗水淋漓地下来。
她说:“我回来了,听别人说过你,据说很美。”
万禧说了谢谢。
她说:“全敬然是个不错的男人,我不会怪他。”
万禧说哦。
然后,两个女人蹬车,然后,她便走了,仿佛只是蹬车的无聊里,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搭讪而已。
万禧一直蹬啊蹬,蹬到听见心在细微而清脆地破碎,一直到被健身房的管理员提醒了闭馆。这就是万禧从一个春天到另一个春天的过程,曾经怀了一些朦胧的幻觉与两个男人做爱,却没有被爱过,从现在开始,她要找一个人,好好的,好好地爱一次。
脸颊依旧是湿的,汗水和泪水,不知哪个更多些。
恨恨地,好妤想用这场外遇打烂死水般寂寥的生活,用有人七年如一日地牵挂着对自己的喜欢证明给仲天看,不是我不可爱了,而是你的心变了。
早晨,仲天把一张俱乐部会员卡放在桌上说:有时间出去看看,不要总呆在家里。
望着他匆匆出门的背影,好妤笑了一下,仲天做事,从来都有他自己明了却不喜欢被追问的理由,就如当年,仅几面之缘,仿佛爱情还没来得及被谈起,他便胜券在握地站在好妤面前说:嫁给我吧。婚后,好妤不只一次问他:你凭什么那般有把握我会嫁给你。
他隐忍地笑着反问:凭什么你会不嫁给我?
好妤就只剩了眨眼睛的份,是啊,那时,锐利的眼神中透露着霸道的仲天,曾蠢蠢欲动了多少女孩子的春心哦,自己又凭什么推却呢?
白驹过隙般的刹那,已是七年,女儿去寄宿幼儿园了,春天原野般生机勃勃的是仲天的事业,惟有做了闲妇的好妤停留在原地,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等仲天回家,烧一些精致的菜,看他吃的沉默,如同所有的话很久以前早已说完,连床第之事都是疏离,仿佛街坊间的相遇,需要彼此笑脸相迎的客气。
这张会员卡像一只缄默的钓钩,垂钓起了好妤的诸多心思,她终于懂了,婚姻中的彼此客气,是爱进入疲惫期的标志,镜子里的女人,时光残忍地抹掉了那个曾经眼波流转、婀娜多姿的好妤,生育过后的身材,有些臃肿地失掉了比例。仲天有越来越多的借口不带自己出入一些场合以及回家后的疏淡,或许就是因此。
所有的安宁的幸福感,被一张会员卡给遮盖成为过去式,仲天用它暗示了好妤:她现在的样子已不是他的喜欢,需要改变一下。
很久不知泪水滋味的好妤,哭了。
每当仲天的目光像掠过一件陈旧的摆设从自己身上掠过,却不愿多做片刻停留时,好妤的心就一揪一揪地疼,繁华似锦的青春抛给这个男人后她却成了他眼中的鸡肋。
夜里,好妤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默默揽过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无声无息的流泪。
当仲天被眼泪弄醒后,好妤闭上眼睛假寐,温热的呼吸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是下床声,开衣橱声,好妤半张开眼睛,黑暗中的仲天,正在换掉粘着眼泪的睡衣。
居然不问眼泪的来处,倒下,继续睡觉。
只在吃早餐时,他淡淡问:昨天夜里做梦了吧?
他终于问了,好妤眼含希冀望着他,期望听到他关切的声音继续下去,却没了。
白天,好妤的眼泪,差点淹死自己。
好妤试探着减肥时,才发现,脂肪的消灭要比囤积艰难得多,她穿上漂亮的衣服去健身俱乐部或者约老同学以及朋友喝茶聊天,顺便看能不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其实,她完全可以去仲天的公司,只是,好妤却咬着牙,一定要自己动手活出一份精彩给仲天看,借以捡回正在丢落的自尊。
壱天,在街上遇见了雪荔,在大学雪荔是曾是叱咤风云,现在却是混在一间没啥起色的公司做事,进了路边的茶楼,好妤叫了上好的台湾茶,雪荔看着好妤指上精致的戒指和质地良好的衣服,唏嘘自己眼高命恶,好妤始终端着矜持的微笑,听她对自己的羡慕,莫名地就想掀落挂在自己脸上的幸福粉饰,女人骨子里天性的虚荣还是让她忍住了。
末了,雪荔神秘兮兮地说:你还记的逸舟么?
好妤的心,哗地盛开了,脸上的矜持被生动稀哩哗啦地泻落了。
在大学时的逸舟,是个腼腆的男生,只会暗暗喜欢却不知霸道能更直接占据女孩子的芳心。转瞬,成为他人妇的好妤,依旧记得毕业前的联欢会上,瘦瘦的逸舟握着麦克唱〈同桌的你〉时始终望着自己的方向,一直一直盈出水汪汪的泪光。
他现在怎样了?许久,好妤努力用恬淡的口气问,内心却奔跑起忽忽的风,因生活寂静,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雪荔扫了她一眼:前一阵子,他还在电话里问起你呢。
很想听雪荔继续讲逸舟的生活工作以及婚姻,雪荔却像评书先生样在吊起她的胃口后三缄其口,而一贯的矜持让好妤张不开询问的口,毕竟,谁都知道逸舟当年是多么隐忍地爱过她。
回家的路上,好妤就有了些怏怏。
忍过许多天后,还是用欢快的声音给雪荔打了电话,东扯西扯一一扯起旧时的同学,话题终于扯到了逸舟身上,雪荔呵呵傻乐着问她:要不要逸舟的电话?
好妤忍了忍,说:算了吧,说不准他连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那端的笑声就叵测地暧昧起来。
幸好是打电话,她看不见好妤脸上渐渐晕开的红。
以后,如果逸舟再给我打电话,我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他啊。
好妤外强中干地说:别别……
雪荔放浪地笑一下,仿佛已隔着电话线把好妤给洞穿了。
放下电话,好妤的心情出奇地好,熨衣服时,哼起了多年前的老歌。
逸舟的电话,当天就打过来了,好妤握着电话,迟疑了半天,看着黄昏的夕照明晃晃地洒在脚上,才相信这是真的。
逸舟说:好妤,你好吗?
好妤就有了流泪的欲望,摇摇晃晃地盈在眼里,用欢快的声音说:好哦,你呢?
逸舟却淡淡地绕过了她的问,说一些遥远的话题,具体说了什么,好妤就记不住了,一直有晕眩的感觉在眼前晃着,最后彼此留了电话,手机以及电子信箱。
收线后,好妤抬头,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丰满的脸上,红霞飞舞,仲天跟她求婚时,她脸上就飞着这样的颜色。
深夜里,仲天回来,和往常一样,喝一杯她泡好的茶水,洗澡,上床,好妤不知怎的,有了一些淡然的愧疚,竟像是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苟且之事,言行中多了小心的温存。
这些细微的变化,仲天并无觉察,均匀的呼吸响起来,坠入沉沉的睡眠,好妤却张满眼的兴奋,一直到天亮。
早晨,好容易捱到仲天离开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好妤打点电脑,果然,有逸舟的邮件。
几年的时间逸舟已是学会了怎样向女人表达自己的喜欢,深情款款告诉好妤,多年过去,一次次的恋爱无疾而终都因好妤的影子在作梗。
好妤的眼睛就湿了,在青春的尾巴正在悄悄淹没,连丈夫都在倦殆时,还有什么能够比听到某个男子对自己的心仪更能令无处可安的心萌生复杂的感动呢?
好妤的手机,若不是怕被仲天问了为什么,怕是连睡觉时都要开着的,惟恐漏掉了逸舟的任何一个音符,早晨,仲天出门后,好妤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看逸舟的邮件以及回复邮件,那段日子,恋爱中女人特有的红晕回到了好妤的脸上,眼睛里闪着熠熠的光彩,偶尔仲天看她一眼,会轻轻一笑说:还是出去转转好吧?你脸上的气色好多了。
好妤嘴里说着是么,偷偷扫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那时,她才知道,女人是天生的爱情动物,每个女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只九尾小狐狸,每当爱情来临,它便张开了女人所有的妩媚。
从浅浅的暗示到言语暧昧,逸舟说无论时光怎样流走,好妤都是他唯一钟情的女子,有什么能比被某个男人始终如一地心仪着更能鼓舞女人的自信呢,当好妤幽幽说我变了老了时,逸舟说:可,你还是好妤啊。
是啊,除了相貌上略微变化,自己还是好妤啊,仲天怎会就倦殆了呢,凭空的,好妤滋生了遇人不淑的恨恨。
恨恨地,就想用这场外遇打烂死水般寂寥的生活,用有人七年如一日地牵挂着对自己的喜欢证明给仲天看,不是我不可爱了,而是你的心变了。
后来,逸舟说到了见面,想着见面可能带来的种种后果,好妤矜持着不肯松口,和仲天,毕竟还没恶劣到要彻底打碎原有生活的份上。
纠缠到最后,逸舟很是霸道地摔过一句话:再不答应,我马上就去看你。
好妤慌了一下,忙忙说:我去。
隔着话筒,听见逸舟几乎要跳起来的声音,好妤选择去,有她的道理,毕竟逸舟依旧单身,在他的城市可以肆无忌惮,不必有来自己所在城市的诸多顾忌。
随着行期渐渐逼近,好妤越来越是恍惚,对于仲天,她该编造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去从无瓜葛的苏州?
好妤心烦意乱地翻报纸,一则旅行社的广告,在她眼前刷拉撕开了一道明亮的缝隙。夜里,仲天上床时,好妤闭了灯,在黑暗中说:我想去一趟苏州。
本以为仲天会问去苏州做什么,好妤便顺着解释一番,仲天却没有,好妤只好自言自语般说:旅行社组织了一个购物旅行团,我想跟团去买些我们这里少见的东西。
仲天说了一声:跟团去玩两天行了,别买东西拎回来了,太累。
好妤虚虚地反驳,不买东西有什么意思?
看着很快进入梦乡的仲天,即将到来的背叛让好妤的心越来越忐忑,只是她已是这个男人不屑于倾注热情的旧爱,令她像恐慌在季节末梢的花朵,逸舟充满赞美的爱慕,是多么值得珍惜的诱惑。
远远的,好妤看见逸舟抱着大束的玫瑰,略微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对近在咫尺处徘徊着的好妤,竟视而不见。
好妤忍着笑看他,想看他究竟要把灯下黑演绎到什么时候。
时间滴答而过,好妤终还是忍不住了,张着璀璨的笑,冲他嗨了一声。
逸舟把玫瑰放低,一直一直看着她,喃喃说:好妤,真的是你么?
好妤本以为他会连同玫瑰一起把自己拥抱在怀里,逸舟除了有些拘谨地笑着,却没有任何亲昵的举止,种种设计过千万次的拥抱以及流泪场景,统统没有发生。
若即若离的走在街上,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些热烈的邮件以及迫切的电话,仿佛皆不是眼前这个男人所为。
好妤试探着把手指塞进逸舟的掌心里,他的手轻轻惊悸了一下,小心地握了,路过一家黄泥螺门面时,逸舟突兀说:苏州的黄泥螺味道是一绝的,你尝一尝怎么样?
不容好妤说什么,便飞快地抽了手奔过去。
好妤握着空荡荡的空气,失落渐然弥漫上来,一盏黄泥螺,远远比不上在他掌心里的温暖,失落一层层地就叠过来。
后来,在菜馆吃饭,逸舟的眼神始终有一些躲闪,好妤用唏嘘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过得真快啊,刹那间就七年了。
逸舟搓搓手,笑:是啊。
整个过程是漫长漫长的沉默,很多话,总在启口之际又闪回去。
两个人一直坐着,说大学里的一些事,说到开心时,逸舟爽朗地笑,整个的人就生动起来,好妤看得心酸,时光对于男人太宽容了,七年除了让逸舟看起来更具有男性魅力之外,其他几乎是了无痕迹,而对于自己,就苛刻了些。
菜馆里响起了服务生收拾桌子的声音,整个餐厅只剩了他们两个,好妤终是没忍住,用浩淼的声音叫了逸舟,用万般的柔情笼罩住他的眼神,任是个男人,应该不会不懂这样的暗示吧?
果然,逸舟抬起手腕说:你看,我们老同学多年不见,一见就忘记了时间。
好妤的心沉了一下,却没说什么,拎起包起身,默默地走在街上,比失落更重的愤恨叠压过来,像饥饿的猫奔着吊在线上鱼儿上蹿下跳,好容易捕到了,却发现是一条恶作剧的木鱼。
好妤有万分的把握,如果自己还保持了七年前的青春潋滟,逸舟的态度决不至如此,或许,在街上相见的那一刻,逸舟才明白是记忆让他犯了一个致命的低级错误,现在,他正彷徨着不知该怎样弥补。
眼泪慢慢滑下来,好妤终于痛挫了自尊去问:逸舟,你总喜欢跟女人开暧昧的玩笑么?
逸舟喃喃着,欲言又止始终是他的表情。
好妤冷笑了一下:不必怕伤了我的自尊,是不是我和你记忆中的好妤相差太远了?
逸舟有些瞠目结舌:好妤,听雪荔说你的婚姻还是不错的,如果你悔了,会怨我的……
好妤用鼻子冷笑一下:你给我写热情洋溢的邮件,煲火热的电话粥时怎么就没想过我会悔的会怨你的?因为,那时你想着的是记忆中的好妤,婀娜,青春……而是现在这个又胖又被岁月摧残了的好妤,让你感觉已不值得为她做什么了吧?
逸舟望着她:好妤,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我无话可说了。
怕是我说中了事实,你找不到辩解的理由了吧?
说完,好妤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在陌生城市的气息里,眼泪哗啦哗啦地落下来,逸舟爱的,是记忆中潋滟如花的好妤,而现在,好妤千里迢迢跑来,呈现给他的,却是花朵的颓败……
这场蓄谋已久的外遇,如一块尖锐的石头,冷丁扎醒了好妤,这世上,原本就不存在永恒的童话,而自己,为什么一定一定要一相情愿地固守在这些飘渺的希冀上呢?
踏着凌晨的微光,好妤回旅行团订好的房间,趴在窗子上,一直看到满街熙熙攘攘起来,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光芒奔向自己的方向,那些朝气蓬勃的脸,令好妤想到自己,也曾有过美好的理想,它们欢快地奔跑在青春长路上……
好妤揩了揩颊上的泪光,给仲天拨了一个电话,迟疑问:亲爱,帮我留意一份工作好么?
仲天顿了一下,尔后,声音里有了逐渐上扬的喜悦:怎么忽然想到出去工作呢?
好妤羞涩道:我要抓回正在逃跑的理想……
收线后,阳光安好里,好妤拍了拍映在镜子里的脸:呵,你神采飞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