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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事她不想让老胡知道,就蹑手蹑脚地掏出钥匙,正小心翼翼地开着门,突然有人从楼上下来,路过她身边时,蹭了她一下,把她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问了声:“谁?!”

那个正要往外跑的脚步就停下了,在黑暗中瓮声瓮气地说我。

是陆易州。

胡美杉长长地舒了口气:“吓了我一跳,怎么这么晚了还出去?”

“肚子不舒服,出去买点药。”陆易州说。

“吃坏肚子了?”说完胡美杉才想起来,他晚饭都是在美杉小厨解决的,下意识地就把责任揽过来了:“今晚上开始肚子不舒服的?”

她想,如果是的话,那一定是吃馄饨吃坏的,这责任,她得负。

陆易州说不是,最近总这样,一不小心肚子就坏了,我怀疑我是不是肠胃炎。

胡美杉说都这么晚了,药店早关门了,问他买什么药。

陆易州说了药名。胡美杉说记得她家抽屉里有,让他等会,她回家找药。是在陌生的异乡,突然被人这么体恤,陆易州有点感动,也就没再拒绝。

房子自从被改造成两个独立的空间,一进门的小客厅就成了老胡的卧室,老胡已经睡了,胡美杉蹑手蹑脚穿越了老胡的鼾声,进卧室,翻了会抽屉,果然找到了陆易州想要的药,又蹑手蹑脚出来,绕到前边店面,给陆易州倒了杯热水,让他赶紧把药吃了。

握着温度适中的热水,陆易州看着胡美杉,笑了一下,把药吃了,顺口问她怎么这么晚回家。

哥哥出轨,被嫂子以和孩子一起假自杀为要挟,都是家丑,她拿不准到底是该不该说。陆易州以为她出去约会了,只是感情还没处到往外张扬的份上,就微笑着说:“和男朋友约会去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胡美杉连忙辩解:“什么呀,我哥两口子闹矛盾,我过去看了看。”

陆易州说这样啊。

夜深人静的孤男寡女,特容易滋生信任的亲近感,安静里胡美杉想起了贾文莎说陆易州可能让女朋友甩了的话,就特想验证一下,但拐了个弯,说大家都说你女朋友不错。陆易州定定看着她,仿佛看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半天才说其实我和她的前景不乐观。

“为什么?”胡美杉觉得心里象蹦着一群兔子,跳跃着要努力克制才能不流露出来的狂喜。

“她妈不同意。”陆易州情绪低沉,声音也不高,过了一会,又说:“都怪我,不该为了房子催她领结婚证。”

“学校要分房子?”

“不是。”陆易州说:“是要集资建房,比市场价便宜好多,但必须是已婚教职工才有资格。”

“这样啊。”关于集资建房这样的事,胡美杉听说过很多次,如果地皮是单位的,能比市场价便宜好多,不由替他可惜:“恋爱早晚是要结婚的,现在房子这么贵,要是错过这次机会,多可惜。”

“是啊。”陆易州惆怅地说:“可她妈不同意。”

胡美杉问为什么啊?那句你多好啊她妈干嘛要不同意啊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不想让她找个外地的,再就是我家条件一般,怕她跟着我受苦。”

“那她的意思呢?”

“挺矛盾的,她孝顺,也不想惹妈妈伤心。”

胡美杉默默看着他,知道他心有不甘,但也明白女朋友所谓的不想惹妈妈伤心只是不想说得更直接伤他的心而已。既然人家女朋友没把话说赤裸裸的,陆易州自己也不愿意往最坏里去理解,胡美杉也不想处理不讨好地替他们把话往直白里点。就开玩笑说其实你可以找人假结婚啊,等分到房子再离。

“谁?谁这么傻跟我假结婚?”陆易州看着她:“没人这么傻。”

“花钱雇啊,据说有人为了生二胎就办假离婚再办假结婚,等孩子生下来,落了户,再离,给假结婚的那人一笔钱就行了。”胡美杉嘴里这么说着,但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虽然她和陆易州也就是饭馆老板娘和长期食客的关系而已,没什么实质性交往,但从他日常的言行做派里,也能看得出来,陆易州傲气,清高,肯定不屑于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

果然,陆易州说算了吧,我认命。起身说不早了,让胡美杉也早点休息,出门前,又道了一遍谢。

胡美杉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送他出门时说:“你要实在想要那房,我跟你登记结婚,等分了房咱俩再离。”

陆易州一下子就愣了,说:“你?”

胡美杉啊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唐突了,脸通红通红的:“现在的房价这么高,错过这次机会太可惜了。”

陆易州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磕磕巴巴地说:“那你多冤啊。”

胡美杉笑着说有什么好冤的?反正我也不打算结婚。

陆易州真诚地说了声谢谢,让她再考虑一下。说真的,他心动了,因为这是学校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集资建房,依他的经济实力,如果不搭这趟车,怕是十年以内买不起商品房。

那一夜,胡美杉的心,有点慌乱,躺在床上,甚至一遍一遍地唾弃自己:胡美杉,你贱不贱啊,他买不买得起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多给俩馄饨就把人吓得半个月不敢朝面,你怎么能主动提出来假结婚?你图什么?被人轻贱得轻了是不是?还没结婚呢,你就要把自己整成法定的二手货,傻不傻啊?万一他答应了怎么办?

黑暗里,胡美杉轻轻抽了一下脸。

2

第二天,胡美杉正打量从胡美德身上扒下的女衫呢,贾文莎来了,慌得胡美杉跟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想找地方把这小衫藏起来,却晚了,贾文莎进来了,一脸狐疑地问她藏什么呢,说着,伸手去拿,开始胡美杉还和她拽了两下,贾文莎急了,说不就件破小衫嘛,你藏什么藏?

这一质问,到把胡美杉质问的豁然开朗,是啊,小衫既不会说话也没写着胡美德的出轨事实,她瞎怕什么?就笑嘻嘻地松了手,说这不怕你笑我没品嘛。

贾文莎拎过来,看了两眼,悻悻地扔到床上说:“果然没品,和乡下妹子穿一样的衣服。”

胡美杉一愣,下意识地问问了句:“不至于吧?”

“骗你干嘛。”贾文莎说着,又拎起来仔细看了看,说:”没和你开玩笑,真的,小聂有件一模一样的。”

“谁是小聂?”

“就我家店里的收银员。”贾文莎把衣服往旁边一扔,拍了拍手,好像那衣服把她手弄脏了似的:”货真价实的乡下妹子!我都跟你说多少次了,作为女人,尤其是年轻的,有资本穿的女人,衣服不在多,但一定要精,精品衣服不仅是用来穿的,还是用来烘托你气质的!”

胡美杉的脑子象遭了电击,已经彻底乱了套,只会哦哦地应着,两眼发直。见她这样,贾文莎很生气:”每次和你说,你就会哦哦哦哦……你哦啊哦起来没完没了!没一次照办的时候!”

胡美杉这才大梦方醒似地说:“我可不是你,想穿精品我也得有钱的,再说了,我整天在厨房待着不是包就是煮馄饨,穿精品干嘛?伪装馄饨公主?”

贾文莎让她给质问乐了,笑着说:“你就一副穿台东夜市货的德行抠吧,告诉你吧,靠抠门抠成富婆不如打扮成馄饨公主钓个土豪靠谱。”

胡美杉就没好气说:“等你给我介绍个土豪男朋友我打扮成馄饨公主称你心如你意。”

贾文莎说你等着,然后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愁眉苦脸地看着她:“你就不关心我和你哥怎么样了?”

胡美杉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就笑着说:“我哥再折腾也是如来佛手心里的猴子,蹦达不出你的五指山,我放心着呢。”说着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压低嗓门说怕咱爸生气,我都没敢让他知道。

“照你哥这作法,早晚的,你不让他知道我也得告诉他。”贾文莎往床上一仰,说:“你哥学会赌博了。”

胡美杉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明白了,这有可能是胡美德从贾文莎手里讹钱的歪点子,就问输钱了没。贾文莎竖起两根手指。

胡美杉晓得如果是两千或是二百的话,胡美德犯不着费这劲撒着谎,但也知道胡美德虽然好玩虚荣有爱面子,但到底还是穷人家孩子,在钱上,不敢往大里作,尽管如此,她还是要故做吃惊状问:“二十万?”

贾文莎懒洋洋说:“去个零,快了,我估计下次就直奔二十万去了。”

胡美杉觉得自己猜差不多,胡美德跟贾文莎要 2 万块钱,未必是真赌输了,而是外遇的浪漫也需要金钱缔造:“他跟你要钱了?”

贾文莎嗯了一声,然后,胡美杉就听到了一个荒诞得不能再荒诞的故事,胡美德光着膀子回家,让贾文莎收拾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没辙了,就撒谎说跟贾文莎要财政大权,也不是他想手里有钱了好胡作非为,而是他欠下了赌债,又不敢跟贾文莎说实话,要钱又要不出来,才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跟跟她要进货权,目的也是为了克扣点进货款,可没想到贾文莎还是软硬不吃,要不是债主动用黑社会威胁他了,就是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跟贾文莎闹,贾文莎追问他债主是谁,她豁上了,报警!可胡美德吓得一副都要拉在裤裆里的德行说千万不敢,因为知道她这脾气,他才不敢告诉她的,也不敢告诉她这是谁,怕她哪天抽起风来去找人算账,这些人能惹吗?不能!都有黑社会背景,不知哪天就冲他们下了黑手,冲大人下还不怕,万一他们冲孩子使坏呢?胡美德这么一说,贾文莎就彻底没脾气了,在这个世界上,一个女人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一旦做了母亲,就有了软肋,贾文莎的软肋就是天宝,怕他生病怕他不开心怕他受伤怕有人因为他是贾家烤鸡店的外孙而动了坏心思……贾文莎说得咬牙切齿:“如果你哥再有下次,我真和他离,不为别的,为了天宝,我必须和他离!坚决不能让他招惹的王八蛋影响到我天宝的安全!”

胡美杉嗯了一声:“改天我去说说我哥。”

“你还改天?胡美杉,你哥都作成这样了,都威胁到你侄子的人身安全了,你还有心思说改天?”贾文莎急了,几乎要冲她吼了:“去骂他,照死里骂,骂死正好,省得跟他离婚还得劈我家产!”

胡美杉这才恍然大悟,这一次,贾文莎来找她,不单纯是为了痛骂一顿胡美德解气完事的。

3

胡美杉是下午三点去找胡美德的,她还特意带上了那件女衫,没去办公室找胡美德,而是先去了店里,在收银机旁站了一会,打量着收银台里的姑娘,窈窕而白皙,眉眼细长,或许因为进城已经有段时间了,已全然看不出是个乡下姑娘,看上去安静而又好脾性,不像那种妖里妖气抢别人男人的坏女人啊,怎么会和胡美德这个已婚的混世魔王好呢?胡美杉很少来烤鸡店,所以这姑娘并不认识她,但也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就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玩手机,胡美杉就走到她跟前,从包里掏出那件女衫,问:“这是你的衣服吗?”

姑娘狐疑地接过去看了一眼,顺口说是我的,又看看胡美杉,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忙说:“我有件一样的,但这件不是我的。”

“你就是小聂?”胡美杉接过来,顺手往旁边柜台上一搭。

姑娘说我是的时候,已经开始害怕了:“你问我是谁干什么?”

“我哥有没有给你两万块钱?”胡美杉压低了嗓门,低得只有她和小聂能听见:“就是胡美德。”

小聂一下子就慌乱了:“你什么意思?你莫名其妙地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因为慌乱,小聂的嗓门挺大,把店里其他几个店员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胡美杉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就继续小声说:“我嫂子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吧?这事要是她知道了,她不仅能把你剁了,能把你家祖坟也刨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对小聂看也不看,转身出了店面,去后面找胡美德。贾家烤鸡先在台东商业街的一个十字路口,店面朝东开着,胡美德的办公室要转过拐角,从北面的小门进去,不大,十多个平方而已,以前老贾掌管烤鸡店的时候,连这个小办公室都没有,胡美德接手烤鸡店以后,嫌店里太吵,后面工作间到处油乎乎的,充斥着香得让人闻上一个小时就想吐的烤鸡味,说受不了,这经理当得太像低级打工仔了,贾文莎不信,就去呆了十分钟,也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孔都在喝鸡油,就找人从后面工作间间出了一间不到十个平方的小办公室,装修好了,又给买上了真皮沙发红木老板桌,胡美德这才觉得有了点经理范儿。

往胡美德办公室走的时候,胡美杉突然觉得刚才和小聂说那些话,有点欺负人,小聂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样子,正是对男人充满了傻乎乎的幻想、最容易被流氓骗的年纪,出了这样的事,按说应该是小聂的父母打上门来给自己闺女讨说法,可她竟把人呵斥了一顿,要说不对,这 90%的不对在胡美德那儿,小聂一个年纪不大,还不怎么晓得男人是种什么东西的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犯错?这么想着,心里就愧疚了一会,还没敲门呢,门就自己开了,胡美德擎着一脸得了线报的愤怒:“有火你冲我发,你为难她干什么?”

这样的事,胡美杉不想和他吵吵得让外人看见,就一闪身进了门,又随手关上:“我从店面转过来不到一分钟的空,她的状子就递过来了?”

“我的事,不用你插手!”胡美德一屁股坐下,从抽屉里抽出一打钞票扔给她:“拿回去给咱爸。”

“这算什么?”胡美杉拿起来看了看,又扔回去:“贿赂我呢还是封口费?”

胡美德没好气地:“我有钱没地花,我良心发现要孝敬我爸,不行啊?”

“从我嫂子手里讹的那两万中的一万?”胡美杉拖了把凳子,坐在他对面,胳膊肘支在老板台上,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看他:“那一万呢?孝敬收银台那个了?”

“她才不要我钱呢。”胡美德说:“我给她租了套房。”

“你打算干嘛?哥,我嫂子什么脾气你不知道?”

胡美德从桌上拿起口香糖瓶子,打开往嘴里丢了一颗,就吧嗒吧嗒地嚼着不吭声。

“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不知道?”

胡美德一副无所谓的德行:“别危言耸听了,小聂又不是我搞的第一个女人。”说完,得意地用鞋后跟一下一下地磕着老板桌的腿。

胡美杉又惊又气:“你以为你能一直瞒得汤水不漏?”

胡美德咧着嘴坏笑:“我有这个信心。”

“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干嘛?”

“你不都说了嘛,玩火。”

“那是好听的,你这是耍流氓!”胡美杉生气地说:“哥,不是我咒你,就算我嫂子没发现,干这种缺德事也会遭报应的。”

“没事,我等着好了。”胡美德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噗得把口香糖吐到墙角里:“贾文莎让你来的?”

“你说呢?”

胡美德站起来,两手撑在老板台上,哈着腰,直直地看着她:“美杉,你知不知道?对一个已婚妇女来说,你对她好对她最大的仁慈就是,你知道她老公有外遇,不仅坚决不告诉她,还编瞎话让她相信她老公是除了她亲爹以外全天底下最爱她的男人。”

“我嫂子还真当你赌钱赌上瘾了呢,她要知道你有了这档子事,才犯不着劳动我呢!”胡美杉气鼓鼓用目光和他对垒,想来想去,觉得不能把贾文莎的气话告诉他,要不然万一胡美德哪天起意要离婚,就等于是贾文莎亲自给他指了条让她无条件地快速答应他离婚的道,就转了一下话题:“你知道我怎么知道是小聂的?”

“说。”

“我嫂子认识那件衣服。”

胡美德大惊失色:“我不让你扔到垃圾箱里去吗?”

“我抠惯了,没舍得扔!”胡美杉故意气他,但也渐渐有了底:其一,胡美德没打算娶小聂也更没打算离婚,要不然他就不会怕贾文莎知道,其二胡美德让她带一万块钱给老胡,足以说明他真的没迷上赌博,事情确实像她猜测那样,所谓赌博,不过是赌气离家出走到情人那儿风流快活了一夜后被老婆的刨根问底逼急了就口撒的谎。心里有了底,她就坦然了,说其实今天她是被贾文莎派来骂他的,奔着往死里骂的劲头使,但看在他还没狼心狗肺地从老婆那儿骗了钱全便宜了小三的份上,她就节约点力气,打算苦口婆心劝劝他,虽然贾文莎脾气坏,但心眼不坏,生天宝是把她生胖了不少,但也不难看,何况她是带着贾家烤鸡店这么大的家业嫁给他的呢?娶个富家女,是多少没骨气的草根男人的梦想,他轻而易举就实现了,一定要惜福。

她不说这些还好,这一说,胡美德都快破口大骂了,说什么富家女什么家大业大,跟他胡美德没有半个鸡巴的关系,以前赚的钱老贾攥得死死的,房子和贾家烤鸡店也都在老贾名下,说是给他们了,可没过户算什么给?在这个家他胡美德也就是个鸡巴玩意,就因为一时没管住鸡巴痒,搞了贾文莎,让她赖上了,名义上是她男人,事实呢,他就是个鸡巴被人攥在手里的苦逼长工!不!还不如长工呢,人家长工还有工资,他就他妈的每天看贾文莎心情赏俩零花!就他在家的这待遇这地位,没把女人领回家搞就算对得起他们了!日子都憋屈成这样了,他再不出去搞几个女人,都对不起爹娘给的这条命!

胡美杉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无限悲凉,半天才说哥,你不应该结婚。

胡美德说:“没错!这婚结得,我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不结婚,你一个月至少有半个月在火车这座流动的监狱上待着,小混混一样晃来晃去,下了班,虚荣的你就穿着从台东夜市上买的仿得破绽百出的名牌和你的狐朋狗友们在无棣路上的的啤酒屋里就着一盘盐水毛豆和辣土豆丝喝着散啤吹着牛!没错,你不缺女朋友,那是因为年轻的女孩子都很傻,像小聂一样傻,觉得只要和你在一起就有情饮水饱,可姑娘的妈妈们都是吃过生活的苦的人,等你想结婚了,准丈母娘就伶牙俐齿地来了,为房子为定亲为婚礼和咱爸和你吵头破血流,让你婚还没结呢,被折磨得在已在心里默默得跳了无数次楼!”胡美杉像放机关枪一样突突地一顿狂射:“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有意思,离不离婚随你,可如果你不想过这种日子,就请你夹紧尾巴,循规蹈矩做人,一辈子为鸡巴打工的,不是人,连猪都不那样!!”

胡美德让她的粗野惊得瞠目结舌:“胡美杉,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是觉得和贾文莎过日子委屈得慌吗,要好你现在就离,别跟贾文莎挂着羊头却背地里卖狗肉!”

“我他妈的是说你!你一大姑娘,鸡巴这俩字是你随便说的?你还想不想找对象结婚了?”

胡美杉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的粗话惊着胡美德了,也知道他这么说是为她好,一未婚姑娘,张嘴闭嘴地鸡巴,不仅没男人敢娶,一听都会退避三舍。就嘟哝了一句:“还不是让你气的!”

“你少给我绕理由,我告诉你,胡美杉,别看我不是你亲哥,可你他妈的受了委屈,我比谁都难过,往后不管和谁说话,你给我把嘴洗刷干净了!”胡美德气哼哼坐下了:“你就放心好了,我和贾文莎,打破脑袋也是亲两口子,憋屈归憋屈,婚我是不会离的,就因为她,我工作丢了,她又给我整出一天宝来,我离啥婚?”

胡美杉就放心了,哼哼了两声,拿起钱敲了敲桌子,才塞进包里:“你放心,就你那点烂事,我不会告诉我嫂子,还有,这钱我之所以替咱爸收了,是为了不放在你手里胡作非为!”

从胡美德办公室出来,胡美杉长长地舒了口气,虽然她承认那些让胡美德感到不愤的一切,对于男人来说,确实会不舒服,可她依然不能同情他,更不能站到他战壕里去声讨贾家,否则,只会助长胡美德的气焰,让他认为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有原因的情有可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贾文莎的角度上,替她伸张正义,甚至是强词夺理,强加给胡美德一些内疚和不安,让他收敛点。

回家后,她把钱递给老胡:“我哥让我捎给你的。”

老胡接过来,掂了掂,扔到桌上:“我又不缺。”

“我哥说了,您不缺那是您的,这是他的孝心。”说着,拿起来塞到老胡手里:“收起来吧,财不露白,晾着钱不发家。”

老胡用鼻子嗯了一声:“又瞒着你嫂子?”

胡美杉点头:“他自己攒的零花。”尽管生胡美德的气,可她还是愿意在老胡跟前说他的好话,哪怕是撒谎,因为这会让老胡开心。

老胡嫌弃似的,把钱又丢回桌上:“做贼似的孝顺,我不希罕!”

贾文莎在钱上虽然把胡美德掐得很紧,但对老胡很大方,时不时地塞钱给他,老胡不要,她就急,活像要和他大吵一架的样子,老胡只好收下,有时,来店里吃馄饨的客人或是街坊碰上老胡为拒贾文莎的钱扯着嗓门吼,就羡慕老胡有福气,趟上了孝顺儿媳妇,尔后感叹,有好儿子不如有好媳妇啊。老胡虽然还是气哼哼的,但眼里的喜悦,就像撕破乌云冲出来的阳光一样,挡都挡不住。

胡美杉又把钱塞他手里:“我哥给都给了,您就收了吧,下不为例。”

老胡这才拿起钱绕出去回后面的家,一打钱在手里掂来掂去的,好像那不是钱而是一坨肮脏的屎,他要赶紧找地方放下,好把手洗干净了,胡美杉知道他这又是故意炫给邻居看呢,果然,隔壁开西点店的小子见着了,一脸不阴不阳的笑着说吆嗬,胡老板今儿挣不少啊,老胡就一脸没看在眼里的嘴脸说什么啊,美德让美杉捎给我几个零花钱。西点小子就又嗬了一声,说别说,我美德哥挺有本事,啥时候能也有个富家女逼着我娶她就好了。说着挠挠头,一脸羡慕嘴脸,老胡知道他揶揄自己的,就哼哼笑着说:“你小子,那你得先找爹妈算账,把你模样做成这样,这活他俩干得忒偷工减料了,还富家女逼婚呢,你上街没吓出官司来都是老天开恩了。”西点店的生意还行,都是附近的文艺小青年和中学里的文艺小孩们过来捧场,但这小子一直对美杉小厨有意见,觉得去美杉小厨的人太粗俗,比邻而居地开着店,损害他西点店的高雅,动辄就说美杉小厨是伪小吃,真老土,老胡就气,还和他争执过几次,也仗着酒骂过他一次,骂他数典忘祖,烤几坨洋点心就自觉高级得不行了,知不知道?在国外连乞丐流浪汉都吃这玩意,和咱中国的馒头火烧没什么区别,你要说西点好吃咖啡好喝我不反对,可你把这些玩意整成高贵的象征我就要呸你是崇洋媚外的贱才骨头!直接把西点小子给骂蔫了,从那以后,表面上收敛了不少,但美杉小厨千万别出点差错,否则有他在,马上就成了丹东路一条街的新闻,为这,贾文莎见了他要么不打招呼,打招呼就直接喊他娘炮,一开始他还挺生气,要和贾文莎干架,贾文莎就一副好心被人当成臭狗屎的无辜嘴脸,说我要说谁是娘炮那是夸他长相俊秀,怎么到你这儿就成贬义词了?西点小子就懵头懵脑得进退两难了,索性,再见了贾文莎,不管她说什么怎么打招呼,都装没听见,贾文莎偏偏不肯让他蒙混过关,一定要娘炮到他鼻子底下,和他对接上话茬才罢休……

见父亲这么炫,胡美杉有点不放心,怕他万一在贾文莎跟前露了底,引起她的怀疑,就忙追过去,小声说:“爸,您要真不想要,就春节的时候当压岁钱给天宝,但您千万别让我嫂子知道,要不然他们又有饥荒造了。”

4

之后的几天,胡美杉的心一直悬着,她后悔去找小聂了,怕她觉得反正胡美德的家人也知道了,跟他要态度或是逼婚。开馄饨店这几年,世事苍凉她看了不少,有外遇却没离婚的和有了外遇最终离了的,她都亲眼目睹过不只一桩,看多了,就总结出经验了,比如说,那些把外遇搞得干柴烈火似的,她都替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丈夫或妻子捏把冷汗,那些只要被辜负了的丈夫和妻子们不知情到底的,家里人也没掺和的,大多把出轨搞得像场兴高采烈的旅游,折腾完了,就回家了,可一旦出轨的那个家里人或是老婆、丈夫知道了,和外面的那个正面交过锋了,基本是越交锋越坏菜,就算离不了婚,也鸡飞狗跳地出尽了洋相。开始她纳闷怎么会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那些,外遇着外遇着就回家了,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往家拉的,反倒奔出围城了?后来,她就想明白了,人不仅是图新鲜的动物,还要好,外遇不管有多好,也和爱情差不多,恋爱谈时间长了没新鲜劲了能拉倒的,外遇也是,再就是,正是因为神不知鬼不觉,也没把道德污点亮给大家看,就要继续夹着尾巴装好人,反倒没勇气豁出去离婚了。可那些外遇曝光的,坊间的话说就是奸情败露,反正已经是已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吧,外面那个相好的,如果也有要和他过一辈子的心思,再加一把外力,原本囫囵的婚,就劈了。

现在,小聂已知道她晓得她和胡美德的事了,胡美杉担心她借着这茬生是非,就打电话和贾文莎闲聊,问胡美德这几天表现怎么样,如果胡美德表现很焦虑,应该是小聂有动作了,但贾文莎很开心,说很好,简直就是二十四孝老公。胡美杉的心,这才放下来,笑着说,原来男人是属破车子的啊,要经常修理修理才行。

贾文莎说那是,等你结婚了,别忘了这茬。

胡美杉说好。 tKrAjahYu+1KU9nrPffQ6+sO4zx7FDaN4q9Nh+cXCk7Jcm4/qNI95J8uk6JHff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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