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帆已经被从急救室送到了病房,医生说幸亏这一刀捅在了肚子上,没有伤及主要脏器。
躺在病床上的小帆像自知做了错事不敢面对家长的孩子,低着头不敢抬眼,马青梅扑上去,一句话也不说,捧起他的脸来看了半天,倒是干干净净没有伤痕,就颤着手去掀罩在他身上的薄被:小帆,你跟人打什么架?是不是嫌妈操心操得太少了?
小帆嗫嚅着争辩说他没跟人打架,是从辅导班回家的路上,看见几个歹徒正在公交车站抢一个年轻女孩子的包,就想制止他们,被他们捅了一刀。
马青梅心疼小帆心疼得心尖都发颤了,可一听他还在撒谎,就火了:小帆,你什么时候学得满嘴谎话了?我给你老师打电话了……你是不是想把妈妈气死?
小帆的头就垂得更低了,像要把脸塞进胸膛里去,马青梅越说越气,扬着手想打,巴掌却在迟迟地落下的时候变成了搀杂着心酸的抚摸。郑家浩觉得这一幕让人心碎,默默地转身去了走廊,冲着墙流泪。
马青梅擦干了泪,掀开被子看小帆的伤口,问疼不疼,小帆摇着头说不疼,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自己被扎了一刀呢,是追歹徒的时候摔倒了,爬起来时一摸,发现衣服是湿的,才知道被人扎了一刀。
马青梅给他盖上被子,责怪他不该瞎勇敢,打110 报警不就行了,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打得过几个青壮年歹徒?小帆说当时那个女孩子死死地拽着包不放手,都被扎了好几刀了,如果他再不和他们打,他们会把女孩子扎死的。
小帆是在做好事,只是,眼瞅着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别人都在拼命学习备考呢,他却躺进了医院……马青梅知道小帆心里肯定也着急,身上又带着伤,就不忍心在多责怪他。想起还没给小帆交医疗费,忙回头找郑家浩。
一对中年夫妇正走廊里围着郑家浩谢来谢去,马青梅上前一问,才知道是小帆救的女孩子的父母,女孩子是和小帆一起被送到医院的,小帆的医疗费,他们已经给垫付上了。
马青梅去隔壁病房看望了一下女孩,她伤得比较重,因为护着包,手腕上的动脉都被歹徒扎断了,胸口还中了一刀,肺叶被扎破了,因为刚做完手术,还在麻醉中没醒过来,马青梅望着女孩子苍白的脸,心里感慨万千,虽然发生这件事可能会影响小帆的中考,可救了一条人命,也算是值得了。
第二天,当地大报小报地登了小帆的见义勇为事迹,不少人跑到病房里看望小帆,也有人要为小帆捐款,马青梅都坚决地谢绝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都不想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想让这件事给小帆留下做了好事就会有回报的想法,如果做好事是为了回报,那就不是做好事了,是交换。美好的做人品质,不应该被物质化,她得保住小帆心灵的纯净。
小帆的事迹见报的当天,马大海和马良躬也来了,马大海摸着小帆的脑袋说,嗬,小子,行啊,这就给舅舅接班了?
小帆笑得阳光灿烂。
马青梅也笑着说可不是嘛,外甥像舅。
马大海从小就是个炮筒子脾气,爱打抱不平,十几岁的时候,因为看不下一个小混混欺负推着车子卖香螺的郊区渔民,就跟他干了一架,事后却遭到了混混的报复,被堵在学校门口一顿暴揍,直到现在马大海额头上还留着一块指甲大小的疤呢。
马青梅出来送父亲和马大海的时候,马大海问她家里的钱够不够用。马青梅不敢说实话,她和郑家浩掏遍了身上的口袋凑在一起也不足一千块钱,可再有半个月就是马大海的婚礼了,就算她再困难也不能说,就说够用,你甭管了。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敢再看马大海置疑的眼神,催着他们赶快回去,小帆的伤不算重,等他出院了她就过去帮着操持婚礼。
马大海说婚礼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拿起马青梅的手拍进去:别亏着小帆,给他买点东西吃。
马青梅感觉到信封有点厚,忙往回塞:不用不用,筹备婚礼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你自己留着吧。
马大海见她推让起来没完,就有点急了,说姐,我知道你要强,在我眼前你还要什么强?我是你弟弟,你再不要我就扔了啊。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马良躬也劝马青梅,既然马大海给了就收下,要是实在不过意就等有了再还给他。
马青梅只好收下,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酒店找好了没。马良躬说找到了,这几天就去交定金。
马大海拉了父亲一把说走吧,又跟马青梅说别着急,也别操心他婚礼的事。
马青梅点了点头,看着马大海和父亲远去的背影,心里有点酸。马大海14岁的时候,母亲就走了,虽然父亲健在,可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对家务上不在行,好在马青梅已经大了,马大海的事多数是她一手打理,很多时候,她觉得马大海不像是自己的弟弟,而是她的孩子。
回病房后,马青梅回想马大海的表情和口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每每她问起婚礼,他就一副婚礼与他无关的样子。马青梅隐隐觉得可能是他和李小红之间出什么问题,自打他们恋爱到现在,因为李小红妈妈的横拦竖挡,他们之间大大小小的问题就一直没断过,只是,小帆躺在医院里,就算她再牵挂再忐忑,也没精力去问个究竟,还是等小帆出院了再说吧。
小帆救的女孩子醒过来了,因为她父母死活不肯收替小帆垫付的医疗费,马青梅也不想欠太多人情,每次给小帆送饭时,都会多做一份送给那位女孩子,当然,这饭菜不能太寒酸,要有营养价值。后来护士催着续住院费,马青梅生怕女孩子的父母知道了又会悄悄替她交上,护士前脚走她后脚就去把住院费续上了,眼瞅着,马大海的那 5 千块钱就越来越薄了,薄得让她心下发慌。
陪床的闲暇里,她问小帆既然把辅导班退了,为什么还要每天晚上出去,都是干什么去了?
小帆起初不肯说,被问急了,才说出去是因为不想让父母知道他把辅导班退了,就每天晚上去学校的传达室学习,传达室大爷对他很好。
小帆见马青梅很黯然,就跟她说虽然他没上辅导班,可辅导班的课程他一点也没落下,就是学得比别人晚一天而已。辅导班里有他的好朋友,老师讲了什么题,第二天都会告诉他,还会把老师布置的习题让他拿去复印一份。
你哪儿来的钱去复印?马青梅问。
从饭钱里省下的。小帆怕马青梅难过,又强调说复印店的老板认识他了,复印一张只收他 2 毛钱。
马青梅把小帆的手攥在手心里,泪水在眼里转圈儿,因为家里的经济不是很好,小帆每天中午的午餐费只有5 块钱,他还要从挤出钱来去复印,天知道他的午饭能吃点什么。
郑家浩不想再给马青梅添心事,想等小帆出院之后再告诉她葛春秀去世的事,没成想被沉不住气的郑美黎给捅破了。
郑美黎以为马青梅已经知道葛春秀去世的事了,却只字不提房产该怎么分割,是为了独占爸爸的房子而装痴卖傻,索性借着去医院看小帆的机会,直白了问她:嫂子,你没想想爸爸的房子该怎么分配?
马青梅一愣,说:还能怎么分配,遗嘱里不是说了给葛春秀吗?
郑美黎这才知道,哥哥并没把葛春秀去世的事告诉马青梅,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葛春秀已经去世的事说了一遍。
马青梅懵头懵脑地看着郑美黎:真的假的?
郑美黎不高兴了:我哥连死亡证明都看了,还能有假啊?
马青梅虽然生郑家浩的气,可在没问他之前,不想贸然对郑美黎说什么,就说了句等小帆出院以后再商量吧,现在顾不上这事。
晚上,马青梅跟郑家浩吵了一顿。
郑家浩也烦得很:我倒想告诉你跟你商量来着,可小帆在医院里,再把这事弄出来,这不是乱上加乱吗?
马青梅叹了口气说不吵了,拉着郑家浩坐下,想跟他好好谈谈:家浩,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有句话我必须和你你说明白了,咱爸的遗产,我不想独占,也从来没想过要独占,如果我有钱,我可以顺应你的心思,全给你妹妹,可是家浩,我们没钱……我需要一笔钱改变咱家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