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虎经方医案》(包含《肿瘤篇》《杂症篇》,下同)《王三虎经方医话》(包含《临证篇》《感悟篇》,下同)的问世,是对我50多年学医行医生涯的拾遗补阙式的收集总结。在这个时候该对我的学术发展历程,尤其是面临困惑和未来方向做一个清晰而有价值的认识。如果只是谦虚有加而不真实剖析,难免落入俗套,有虚伪之嫌,与读者无益,也不符合我的个性。
我是从《伤寒》起家的,十几年来在肿瘤临床对《金匮》却情有独钟,心得不断。近一两年又回归《伤寒》,发现更新。但和当今活跃的王琦大师、仝小林院士、黄煌教授等经方家相比,自愧弗如。临床应用面还不够多,理论深入探讨少,原文粗略读过,感悟失之于浅。即便如此,在上接《内经》、下沿《千金》方面缺略更多,不能自成体系,融会贯通。金元四大家知之更少,张景岳、叶天士诸家则难于深入。这表现在我以往的文章和书籍中,就显得单薄而不厚重,平庸而少上乘。
对于王旭高的这段话,我非常欣赏,且多有收益:“医虽小道而义精,工贱而任重。余自习医以来,兢兢业业,造次于是,颠沛于是,历经卅余年,成就些微事业,多从困苦勤慎中得之。汝辈学医,且将游戏念头,删除净尽,然后耐烦做去,何愁不日进于高明。”甚至暗自叹息,先贤已经把我说的话提前说了。所以在这本书的医话中,我还是秉着该说就说的原则,否则,很快就可能被后学抢先了。
当我还是中级职称的时候,我就想专家应该是阅历丰富,世事洞明,气宇轩昂,患者追捧,对大多数疾病有把握,知道疾病的前因后果,知道只有什么方什么药什么量能治,不用什么方什么药什么量就不能治,用了什么方什么药什么量还不能治就不治。
现在专家也算是专家,名医也算是名医,患者群也不算小,但和当初的期望相比还有距离。和明医相比呢,差距更大。主要是按部就班,按既有套路常规行事的多,真正静下心来,就一个病例反复揣摩斟酌推敲的机会太少,治好了则沾沾自喜,无力回天了则唉声叹气。
寒热胶结则寒热并用,燥湿相混则润燥兼施,虚实夹杂则补虚泻实,看似药证相符,实则缺少战略上的步骤,古人所谓隔二隔三的治法我就很少想到;战术上的进退思量和明确方案少,中西互补、剂型等都不成体系;辨病上沿用西医的多,挖掘文献得出指导临床的新观点少。满足于现有的肺癌、胃癌、肝癌等几个常见病症,远不能适应临床需要;辨病上归纳的多,辨析的少;治法上守成而沿用的多,预知未来而主动改变,治病于未然者少;用方上合并不厌庞杂,却不大注意精炼;用药上平稳有余而担当不足,重视正作用且忽视副作用,偏僻药用得少,对药用得少,禁忌考虑得少。这都在医案医话中表现出来了。诸君一看便知,所以还是我主动说出来好一些。但若真能得到方家一些批评意见,一定比我说的要高明得多、有用得多。
还有,书上写的都是成功案例,那失败的呢?有多少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呢。当然,其中的原因还真不是好找的。即使找出了某些疏漏或过失,也未必有胆量有机会写出来晒晒。咫尺天涯,这正是我和明医相比的结果。古语云,知耻而后勇,知难而思进。余虽不敏,请事斯语!
《王三虎经方医话》是这些年来我出过的几本原创书的剩余部分,内容繁杂而不系统。很多观点都在《中医抗癌进行时——随王三虎教授临证日记》《中医抗癌进行时——随王三虎教授临证日记Ⅱ》《中医抗癌进行时——随王三虎教授临证日记Ⅲ》《中医抗癌进行时4·随王三虎教授临证日记》《我的经方我的梦》《经方人生》《中医抗癌临证新识》《王三虎抗癌经验》《王三虎经方医案》中已经公开了,尤其是包含着“寒热胶结致癌论”“燥湿相混致癌论”观点和海白冬合汤、葶苈泽漆汤、软肝利胆汤、保肝利水汤、通补三升汤、全通汤等自拟方的部分,本书就不再重复。
对于医案医话,我最初是受《岳美中医案医话》启蒙的。但我搞不清医案、医话的区别。时日已久,方才体会出,医案就是有案可查,详细具体,有头有尾;医话则是天马行空,形散而意不散,强调悟性、思路、方法和启迪,更有挂一漏万、抛砖引玉之意。在这个意义上说,医案医话互补。不过,我越来越喜欢医话了,因为题材灵活,有感而发,可长可短,可显幽默,内容适用于讲演,激情洋溢时可比单口相声。用我同学刘忠宝的话说就是“花言巧语”。
问题在于,我们的读者,我们的听众,我们的学员,太需要单刀直入,抛弃俗套,扬长避短,有多少好货尽显,不必打肿脸充胖子或无病呻吟。与《王三虎经方医案》(包含《肿瘤篇》和《杂症篇》)多年积累不同,《王三虎经方医话》(包含《感悟篇》和《临证篇》)则更多的是近年来的新思考,《小方治大病》《肺结节的经方治疗》《桂枝汤类方与肿瘤》《猪苓汤新解》等,一家之言,一得之见,虽能酣畅淋漓,但多半缺乏深入细致的推敲。尽管我身先士卒,不断更新,但毕竟“初出茅庐”,全靠读者和知我者学我者补充完善之。这么多杂乱的内容,成集后爱女王欢的挑刺改错、整理润色也功不可没。
人常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书如其人。这肯定是指老年以后定型之作。对于我个人医话这部书,我希望内容能像我的形体一样丰满,装帧比我的外貌耐看,传播的范围比我的脚步更远,学术生命比我的年龄更长。书在,我就在。当然,粗浅之处,恐所难免。“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在这四本书即将出版之际,我的心情和孔老先生一样,也就是:我这本书问世以后,我的学说得以在当代流传而时兴的话,那不是很快乐吗?退一步讲,如果没有广泛传播,但有内行学者从远方来向我请教、探讨,那也不错啊?再退一步说,即使反响很小,这是信息渠道不畅,人家没看到,不知道出了这本书,那自己就大气一点,不必耿耿于怀嘛,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需要特别提出的是原第四军医大学91岁的老教授刘鉴汶主任,他是我的伯乐、榜样和忘年交,在这四本书即将出版之际,赐墨宝以壮行色,感激不尽。陕西省名中医黄斌强和刘兴旺医学博士的序为本书增光添彩,中国中医药出版社刘观涛主任大力支持,一并谢过。
《易经·系辞上传》谓:“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此书既出,是善是恶,知我罪我,悉在读者诸君。诗曰:浸嗜岐黄五十年,践行仲景如登山。不比景岳著全书,只求小补于人间。
王三虎
2022年12月23日于西安过半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