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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的辨证论治最常用的是八纲辨证、脏腑辨证、六经辨证、卫气营血辨证。我们对脏腑辨证很推崇，八纲辨证呢，阴阳、表里、虚实、寒热，表面上谁都知道，实际上谁都不一定那么清楚。
当我这几年强调风邪，提出“风邪入里成瘤说”以后，尤其是讲《医学三字经》的时候，看到陈修园讲到古医云“中藏多滞九窍”我才知道，人百病，首中风，是实实在在的能落到实处的理论，而不是虚的。
今天重点是说表证，既然是八纲辨证之一，就应该重视，靠实、厘定、推敲，什么是表证。里证，除了表证就是里证。问题是什么是表证？这个表证，不管书上是怎么界定的，事实上我们对表证内涵的理解是模糊的，没有落到实处。
当我这几年强调辨病论治的时候，今天突然强调对于表证辨证论治是有原因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对表证的理解是不够的，甚至是不准确的，不全面的，概念没问题，内容不具体。我们最常用的一句话，包括我查房经常用的一句话，有一分恶寒就有一分表证。
当这个人发热的时候，我说“有一分恶寒就有一分表证”。你发热，冷不冷？冷，好，有表证。此外呢，这个表证啊，我们在实际过程中用得就比较少了。表证，除过恶寒，还有什么症状？我觉得就是与皮肤有关的一些症状。
举一个例子，我在台州治的一个红皮病型银屑病患者，全身泛发红色，整个头都光了，红了、裂开了，渗水。你说他有表证吗？这一看就是血中热毒。但是这个人最后就是用麻黄、桂枝有用。把我逼得没办法了，我才用了。最后他女儿说，还是有麻黄、桂枝的方子有用。这就提示我们，表证有时候比较广泛，而被我们忽略了。
那么我为什么把表证说出来呢？是因为我对张仲景《金匮要略·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第一》第二条：“千般疢难，不越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脏腑，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
“外皮肤所中”，在这一个阶段，外、皮肤，这就是表证的生理或者解剖学位置。只要是在外的、在皮肤的，几乎就是现在所谓的表证。问题是拿什么做标准呢？拿张仲景的话做标准。张仲景在《伤寒论》中最有名的两条就是说辨别表里，急当救里、急当救表。
其中救表的是第91条：“伤寒，医下之，续得下利，清谷不止，身疼痛者，急当救里。”下利清谷不止，就是腹泻，拉肚子拉得厉害，甚至完谷不化了。这个时候即使有些疼痛，也应急当救里。清便自调者，说大便好了，身疼痛者，急当救表。
救里宜四逆汤，救表宜桂枝汤，《金匮要略》第一章也提到这一条，基本上是一个意思，就是表证以身疼痛为代表。我们现在有多少人把它作为表证的指标了？临床上现在身痛太常见了，有多少种病？所以人百病首中风。
换而言之，人的疼痛太多见，至少100个病都能牵扯到疼痛，好多医院都设疼痛科，而我们并没把它当作表证来解决。张仲景却是这样做的，所以说身疼痛者急当救表。更主要的是他竟然有两次提到“攻表”，意思差不多，就表示伤寒误下之，说外感病误下了，那就要急速救表。
那么如果是没误下，就比如说《伤寒论》的第364条：“下利清谷，不可攻表，汗出必胀满。”这给我们提示，以后有腹泻的，先治腹泻，再解表证。因为张仲景说了“下利清谷，不可攻表，汗出必胀满”。出汗以后可能引起一系列问题，表现是胀满，这个问题至少我没太重视。下利就先治利，不要攻表。
到第372条“下利腹胀满”，就没提误下。“下利腹胀满，身体疼痛者，先温其里，乃攻其表，温里宜四逆汤，攻表宜桂枝汤。”注意这是两条提到攻表，两条提到救表。张仲景用攻表的方法，我敢说1800多年来，没有伤寒医家强调这个问题。为什么用攻？这实际上就提示表证比较复杂，不是解表两字所能涵盖，应特别重视，而且可能就要像在攻城一样，要用多种方法。
虽然张仲景说了攻表以桂枝汤为代表，但并不完全只是桂枝汤。还提了一条解表，这个是在第164条，是在泻心汤证说的：“伤寒大下后，复发汗，心下痞，恶寒者，表未解也。”这把恶寒提出来了。这才是我刚才说的“有一分恶寒就有一分表证”。注意，刚说的是下利和身疼痛相比，下利要先治；那么心下痞和恶寒相比，当先解表。表解的那一刻，再攻痞。
下利和身疼痛相比，下利先治，心下胀满和恶寒相比，先解表。身痛、恶寒是不是表证的非常重要的两个指标？当然身痛的病机就复杂了，恶寒要很快去解散，所以要解，一解了之。而攻就复杂了。但是攻的话，要先治里证，为什么？慢慢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这个解呢，一解而散。所以心下痞而恶寒，当先解表，表解乃可攻里。
解表宜桂枝汤，攻里宜大黄黄连泻心汤。这就更能说明常说的痞证，包括五泻心汤证，都是外邪从表而入，从上而下，到胃及周围的。不然五泻心汤为什么在太阳病篇讲？这就是我讲的重点。
表证是何等得重要？尤其是现在包括肿瘤患者，有多少身疼痛，我们可能还不够重视。其实解表要放到非常重要的地位。当然我们已经重视了风邪。因为表证就是以风邪为代表的邪气侵犯肌表造成的。我要强调的是，这一种以风邪为主的、邪气入侵造成的表证，没有被我们所重视。风寒、风湿、风热，张仲景《金匮要略》一开始就大张旗鼓讲的痉病、湿病都是广义的表证。
痉病好几个方子，湿病五六个方子，实际上这都是解表的一个指标。那平时用的独活寄生汤，就是补肝肾、益气血、祛风湿、治痹痛的复合方法。当然现在看来，如果有腹泻的话，独活寄生汤用上确实应该注意。所以我们这么多年独活寄生汤用得是顺风顺水，左右逢源。但是用上独活寄生汤最容易出现腹泻的副作用。从一方面来说，这是服用了以后正气来复、排挤邪气外出的表现，是排邪排毒的反应。
另一方面可能平时患者就有腹泻，医者没注意到。所以现在看来，以后开独活寄生汤要先问平时拉肚子不拉。如果拉肚子，就先解决拉肚子，再用独活寄生汤。如果不拉肚子，可以放开用。这个时候即使出现腹泻也是排邪的作用。
前文讲的是对于表证的深入理解，就是说强调了身痛、恶寒，当然皮肤瘙痒算不算？眼睛干涩算不算？耳鸣算不算？鼻塞算不算？算，都是表证。这就又回到陈修园说的“中藏多滞九窍”，就是风邪主里的多种途径和表现，甚至风邪长期稽留在这里。
我再说一个药，就是河北中医药大学吕志杰教授和我才认识通话的时候，就提出我对厚朴麻黄汤治疗肺结节的认识，他的书要用我的文章，但是他也提出了一些疑问。他说厚朴麻黄汤在治疗肺结节，也就是肺癌的早期的时候，我当时的解释是厚朴麻黄汤中，厚朴起化凝结之气作用。但是他说厚朴还能发汗，《神农本草经》都说了治中风。我一查还真是，《神农本草经》谓厚朴治疗中风、伤寒、头痛，更主要它能逐血痹、治死肌，这就牵扯到对厚朴的定位问题，也就牵扯到今天所谓表证、攻表的意思了。除过桂枝汤，除过麻黄、荆芥、防风这些风药、解表药以外，厚朴算不算？
如果说桂枝汤，麻黄汤，这些解表祛风散寒的方是解表的话，那么攻表呢？我觉得这就是厚朴的作用。厚朴能逐血痹、治死肌。一开始讲的它能治伤寒、头痛、寒热、中风，这不是给我们在平时的解表祛邪药之外另辟蹊径吗？这就是以厚朴为代表的通滞。
又回到张仲景所说的：“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这里，可以看出张仲景的意思就是四肢躯干外的肉体都是表，脏腑才是里。造成的体表诸多疾病的症结是什么？“壅塞不通”。那么解决壅塞不通的办法如果是解表散寒，大家都知道；如果说用厚朴，大家就未必知道。
所以，张仲景在肺痿病中提道：“咳而脉浮者，厚朴麻黄汤主之。”厚朴在这就是有很好的通滞作用。我不仅是用麻黄发散，还要用厚朴通其经脉，解决壅塞不通的问题。这实在是为表证的治疗开阔了思路。再说，针灸、推拿、按摩、放血难道不是通其瘀滞、解决壅塞不通的问题吗？
从无字处读书的观点来看，张仲景在《金匮要略》第一条提出“上工治未病”，以后未再提及治未病。难道不想把这高新技术传给我们？非也，他在第二条四次提到风气、邪风，强调壅塞不通，已经是语重心长了。书中前六个病治好了，就是“善治者，治皮毛”，把痉、湿、暍、百合、狐惑、阴阳毒这几个“亚健康”当真治疗，就是治未病，也就不需要强调高血压、糖尿病得终身服药，癌症的发病率不断上升了。
（王立岳根据王三虎教授在第二届网络弟子群的即兴演讲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