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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

大地早回暖了,但鲜花还未盛开,树叶尚显青涩,早晚仍然微凉。雨水倒是很勤,一场接着一场,万物铆足了劲,等待在恰当的时机蓬勃怒放。

黄昏时分,斜阳如血,染得丛林明黄艳红,像一幅印象派的名画。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它才在苏富比拍卖行拍出了两亿元的天价。一位神秘的中国买家慧眼识珠,潇洒举牌,满座皆惊。

一具男尸仰卧在“印象派名画”的左上角,姿势很奇怪——双腿蜷曲,右臂向前伸展,右手紧握,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我下车后急匆匆地赶到现场,气还没喘匀,沈恕就过来了:“一个小时前接到报案后便封锁了现场,一直在等你。”语气挺平淡,可最后几个字听来让人挺不舒服,像是在嫌我出警慢。

我张张嘴,想说不熟悉路,又赶上下班高峰,确实一分钟也没敢耽误。可话刚到嘴边就被我咽了回去——这人做了队长后,说话总阴阳怪气的,像在敲打人,又抓不到实据,索性不理他吧。

我麻利地套上鞋套:“开工。”

尸体位于乱草丛中,枯枝败叶成堆,加上连日的阴雨天气,草木和泥土的湿气很重,腥味扑鼻。死者看上去年纪不大,二十来岁,染着黄发,衣着时尚,上身的博柏利夹克不像赝品,经济条件应该不错。死者的脸褪尽血色,白里透青,眼睑微张,露出一线鱼肚白的眼仁;嘴开得大大的,像在呼喊救命,又像在哀告求饶;干透的血痂附在牙齿上,使得表情更显狰狞可怖。

死者的发质很好,柔细如丝又非常浓密,头发应该刚染过,亮黄色覆盖到发根。头部有十几处硬物打击伤,深浅不一,多数仅触及表皮,只有两处打塌了头骨,造成凹陷。右小腿和脚踝处有十几处撕裂伤,像是被狼或野猪之类的野兽撕扯过,伤口深及腓骨,腓动脉也被割断了。大量血液渗进他身下的泥土,肥沃的黑色土壤泛着一抹暗红。

此外,死者的后颈、背部和臀部有大片青紫色尸斑。

我小心掰开死者僵硬的手指,见其手中有一样东西——指甲般大小,茶褐色,呈泪滴状。我用镊子将它夹起来,装进证物袋,转身交给沈恕。

“能确定死因吗?”他问。

“目测有几十处外伤,都不致命,是否有其他内伤,需要尸检后才能确认。”我说,“就目前掌握的情况分析,如果他在受伤后及时得到救治,活下来的概率很大,初步判断死因是失血过多导致心脏衰竭。头部创伤为硬物击打所致,右小腿及脚踝处的外伤成因暂时不能确定,像是锯齿类的器具或者野兽撕扯造成。”我顿了顿,“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和尸斑的稳定性判断,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左右。”

沈恕点点头表示赞同:“几分钟前技侦人员在距尸体十几米远的草丛中发现了一块带血的尖利石头,很可能是击打死者头部的凶器。”没等说完,他皱起眉头,凑近冯可欣,“怎么来了这么多记者?”

几米外的山丘上站着七八个记者,架起“长枪短炮”,对准命案现场和刑警们不停地按快门。

冯可欣也挠头:“媒体抢新闻都抢疯了,一出刑事案件,到现场的速度不比我们慢。跟市委宣传部反映了好几次,没什么效果,我们也不能强制干涉新闻自由不是?”

“你把他们叫一边去,报道案子的情况可以,但别胡说八道,别主观臆测,别曝出太多细节,别给凶手帮忙、给公安机关添乱。”沈恕明显有点生气。这也难怪,媒体帮倒忙的事情屡有发生。也想过起诉几家报道失真、缺乏职业操守的媒体,可是局里宣传部不配合,而且就算打赢了官司又能怎样?媒体是不怕公开道歉的,这只能扩大他们的知名度,同时让刑警队蒙羞。真是豆腐掉进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不然我把他们叫来,你亲自敲打敲打?”冯可欣小心翼翼地请示。记者们对不怒自威的沈恕还是有几分畏惧的。

记者们三三两两地凑过来,大多是熟面孔,有卫视法制栏目的廖承羽、市电视台《早间播报》的李丽、《法制报》的摄影记者陈重、门户网站的徐婷和张成顺,还有两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看那青涩的模样应该是实习生。

沈恕不跟他们客气:“案子刚刚发生,一点眉目都没有,你们回去写报道时悠着点,如实写,别添油加醋。说起新闻的使命和操守,你们比我明白,不要嘴上冠冕堂皇,笔下云山雾罩,误导读者还是小事,如果耽误了破案,你们谁也负不起责任。”沈恕和这几个跑法制线的记者比较熟,又没外人在场,训起话来毫不留情。

卫视的廖承羽经常在节目里抛头露面,小有名气,俨然是这群人的老大。他对沈恕嬉皮笑脸地说:“沈队,今天到场的这几个人您还不放心?都是靠谱的,满嘴跑火车的那两个早被我们开除了。”

陈重借竿就爬:“沈队,今天的稿子由您把关,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我们保证一句不说,您放心。”他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大的,五十出头,走路一跛一跛的。虽然年纪大,说起话来却是油腔滑调的,有点招人烦。

我见过他几次,便问:“老陈,《法制报》不是经营不善关门大吉了吗?全部编采人员提前退休,你怎么还跑现场呢?”

陈重嘿嘿地笑:“我这年富力强的,在家养老早了点,又不会跳广场舞,只好在《普法网》谋了个差事,发挥余热呗。”

我继续拿他开涮:“原来你与时俱进成了IT人士,了不起。”

沈恕不耐烦地说:“点到为止,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今天的新闻里如果有歪曲事实的地方,刑警队跟你们没完。”

这时冯可欣走过来,凑近沈恕耳朵说了几句话,为避免记者们听见,声音压得很低。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技侦人员在他随身携带的钱包里找到了一张身份证,经相关部门查证,他叫王梓轩,1998 年生人,楚原理工大学建筑系三年级学生。其父王德福是楚原市知名的房地产开发商、市人大代表,在政商界有一定影响力。

我也压低声音说:“王德福?这名字很熟,好像有两次警民联谊会就是在他的公司租的场地。”

沈恕说:“就是他,他一向积极和警方搞好关系,大事小情都主动跑前跑后、出钱出力,市里还给他颁发过好市民奖。”他怕被记者们听一耳朵,又捕风捉影地瞎写一气,便留两名技侦人员继续清理现场,并命其他人分头勘查。 Kh3KsCzfk0ohG/mgP2DqMU5DysENqqckcjCxlo69YR48HUpnKR+/RLZcYJLKip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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