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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球的熔炉
THE FURNACES OF THE EARTH

造就喜马拉雅山和地球上其他山脉的巨大力量,作用起来十分缓慢,我们的眼睛通常无法察觉。偶尔,这样的力量也会喷薄而出,用这个世界上最为极端的方式展示出来,于是大地震颤,天崩地裂。

如果从地面喷发出的熔岩是黑色且厚重的玄武岩岩浆,那么这个地带可能已经持续活跃了许多个世纪。冰岛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几乎每年都有各式各样的火山活动发生。熔岩从许多横贯全岛的巨大裂缝中飞溅出来。炽热的玄武岩块常常形成一种可怖的洪流,势不可当地在大地上缓慢推进。岩石冷却开裂时,会发出脆裂的声音。一个个团块接连从洪流前端滚落,轰隆作响。也有的玄武岩岩浆更接近液态,甚至形成一个火焰喷泉,边缘呈橙红色,中心是刺眼的明黄色。有些火焰喷泉能够向空中喷射50米高,伴随着持续的轰鸣声,就像一个巨大的喷气发动机。喷口周围是四溅的岩浆。岩浆泡沫被抛到火山羽流的上方,呼啸的风接住它们,将它们冷却,吹散,给远处的岩石覆盖上灰色的、尖锐不平的砂层。如果从上风方靠近,大部分热量和灰烬会被带走,这样即使你站在距离火山口50米以内的地方,脸也不会被烤焦——但只要风向一转,火山灰就会在周围簌簌落下,大团红热的岩浆块乒乒乓乓地落进雪地,发出咝咝声。这时你必须眼观四面,左右闪躲,小心不要撞上飞石。

冷却的黑色熔岩流从火山口向四周蔓延。行走在凹凸起棱、布满鼓包和坑洞的表面,你可以从裂隙里看到几英寸以下依然红热的岩浆。到处都是熔岩中的气体形成的巨大气泡,顶部很薄,靴子踩上去就咔嚓一声崩成碎片。如果除了这些警报之外,你还发现自己因为吸入无色无味的有毒气体而呼吸困难,那么最好不要再往前走了。但可能你已经离得很近了,能够看到最骇人的景象——熔岩河。岩浆凶猛地从喷口涌出,撑起一个颤抖的穹顶。涌出之物形成一股20米宽的急流,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山坡俯冲,有时可达每小时100千米。夜幕降临后,这条无与伦比的猩红色河流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红光里。它炽热的表面冒着气泡,上方的空气因高温而颤抖。在距离源头几百米的地方,熔岩流的边缘已经冷却并开始凝固,猩红色河流的两侧出现了黑色岩石河岸。再往下,岩浆表层开始形成硬壳。但在硬壳下,熔岩依然涌动,还将继续往前行进几英里。玄武岩熔岩可以在相对较低的温度下保持液态,加上现在它周围的固体岩石就像墙壁和天花板一样成了隔温层,限制了热量的散逸。也许数天或数周后,喷口处的熔岩会停止喷发,而熔岩流继续向下流动,直到隧道全部排干,留下一个巨大蜿蜒的洞穴。这些被称为熔岩管的隧道内部可能高达10米,距离熔岩流的中心达数千米。在别处,类似过程也能产生这样的现象,在月球和火星上发现的熔岩管就是令人惊叹的例子。

冰岛是在大西洋中部纵向延伸的火山岛链中的一部分。往北是扬马延岛,往南有亚速尔群岛、阿森松岛、圣赫勒拿岛和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大多数地图其实都没有显示出整条岛链,因为其中一些火山仍在海平面以下喷发。它们都位于同一个巨大的火山岩脊上,它大致位于两侧大陆的中间,东侧是欧洲和非洲,西侧是美洲。从海脊两侧的海床采集的样本表明,位于软泥层以下的岩层是玄武岩岩浆,和火山喷发出来的那种一样。通过化学分析可以确定岩层年代,我们由此得知,离洋中脊越远,岩层就越古老。其实,洋脊火山正是海床的制造者,由此形成的海床沿着洋脊两侧缓慢向外展开。

产生这种运动的机制位于地球深处。地下200千米的深处是高温、软质的岩层。其下的金属地核温度更高,会在上层造成缓慢但幅度巨大的涌流。涌流沿着山脊爬升,向两侧流出,同时拖曳着玄武岩海床一起运动,就像拽着蛋挞皮一样。地壳上这些运动的部分被称为板块,大多数板块都托着一团团浮沫一般的大陆。

1.2亿年前,非洲和南美洲还是一个整体,你可以从两者海岸线像拼图一样的吻合度中猜出来,大洋两岸岩石的相似性也表明了这一点。然后,大约6 000万年前,从这片超大陆之下涌出的热流形成了一系列火山。超大陆上出现了裂缝,逐渐分离成了两块。裂缝的标志就是今天的大西洋中脊。非洲和南美洲仍在渐行渐远,大西洋每年都会变宽几厘米。

另一条相似的洋脊从加利福尼亚向南延伸,形成了东太平洋的海床。第三条洋脊从阿拉伯东南部向南极延伸,形成了印度洋。正是这个洋脊东侧的板块把印度大陆从非洲一侧拖向了亚洲大陆。

地幔对流既然会向上运动形成洋脊,也必然会有向下的时候。一个板块与相邻板块相遇的前线,就是这一现象发生的地点。大陆相撞了。印度板块接近亚洲板块时,两大板块之间海底的沉积物被挤压、隆升,形成了巍峨的喜马拉雅山脉。因此这里的板块交界处隐藏在山脉之下。但在同一交界线的东南端,只有亚洲一侧存在大陆结构。因此,沿线地壳的脆弱性暴露得更加充分,其标志就是一条火山链,从苏门答腊岛穿过爪哇岛,一直延伸到新几内亚。

地幔对流把洋底向下拖曳,形成一条长长的深沟。它位于印度尼西亚岛链海岸以南。在玄武岩板块边缘下降的过程中,海水和大部分沉积物也一起下沉。这些沉积物来自被侵蚀的印度尼西亚陆地,此前一直在海底。这给地壳深处的熔岩引入了一种新成分,因此注入印度尼西亚火山的熔岩与大洋中脊产生的玄武岩岩浆有显著的不同,黏性要大得多。因此,它不会从裂缝中倾泻而出,也不会像河流一样涌动,而是在火山口处凝结。如此产生的效果就像给锅炉关紧了安全阀门。

历史上最为灾难性的火山爆发正是发生在印度尼西亚。1883年,位于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之间的海峡中一个名叫喀拉喀托的小岛,只有7千米长、5千米宽,开始冒浓烟。喷发的强度每天都在增加。附近航行的船只必须在海面漂着的巨大浮石中间寻找航路。火山灰雨点般地落在甲板上,帆缆之间尽是火光。一连多日,火山口不断喷出大量的火山灰、浮石和熔岩块,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但喷出这些物质的地下腔室正在慢慢清空。8月28日上午10点,下方熔岩已经提供不了足够支撑,腔室的岩石外壳承受不住海洋和海床的重量,它崩塌了。数百万吨海水落入熔岩室,浇在熔岩上,三分之二的岛屿也滚落其中。随后产生了巨大的爆炸,发出了可能是史上有记载的、地球上回荡过的最响的声音。远在3 000千米外的澳大利亚都听得清清楚楚。5 000千米外的罗德里格斯岛上,英国驻军指挥官以为听到的是远处传来的枪声,因此带兵出海。现场卷起的狂风围绕地球呼啸了整整7圈,才渐渐停歇。最具灾难性的是爆炸在海上引发的巨浪。浪头到达爪哇岛海岸时,已经是一堵四层楼高的水墙。它轻巧地将一艘海军炮艇完整地送到内陆近2千米处,扔在一座山顶上。沿海地区一个又一个人口稠密的村庄被吞噬,超过36 000人丧生。

20世纪最大的爆炸发生在太平洋的另一边,源于太平洋板块的东缘与北美西海岸的摩擦。同样,交界处只有一侧有大陆覆盖,因此板块接触沿线并没有进入海底深处。又因为大陆由比玄武岩轻的岩石组成,覆盖了向下俯冲的大洋板块,火山线于是从海岸向内陆推进了约200千米。同样地,上升的熔岩携带着沉积物成分,具备了制造大灾难的爆炸性。

1980年以前,圣海伦斯火山一直以圆锥体一般优美对称的形状而闻名。山高近3 000米,终年积雪。1980年3月,带着警告意味的隆隆声开始出现。水蒸气和烟雾从山顶升起,使雪山顶上布满了灰色条纹。整个4月间烟柱都没有断过。最不祥的是,山顶下约1 000米处的山脉北侧开始向外凸出,鼓胀的山体以每天约2米的速度增大。成千上万吨的岩石被推向上方和外侧。每天都有新的火山灰和烟雾从火山口喷出来。然后,在5月18日早上8点半,这座火山爆发了。

西北面约1立方千米的山体被直接炸飞。更低的山坡上,占地面积约200平方千米的松树、冷杉和铁杉被齐刷刷地放倒在地,就像火柴一样。山上升起了20千米高的巨大乌云。尽管住在火山附近的人很少,警告也已经多次发出,仍有60人在这次火山爆发中死亡。地质学家估计这次火山爆发的威力是摧毁广岛的核爆的2 500倍。

火山爆发后,没有什么生命能很快在山上安身。爆炸发生后,火山口岩石的残骸中将继续冒出水蒸气、烟雾和有毒气体,持续数周。也没有任何生物能够在大洋中脊火山喷发出的高温玄武岩熔岩流下生存。如果地球上存在完全无菌和无生命的所在,那么它一定就是这样的地方。但是,一旦地球深处的地幔对流稍微位移,火山熔炉的威力就会开始减弱。在后期阶段,垂死的火山通常不会再产生熔岩,只有滚烫的水和水蒸气。这些水一部分是原先就存在于岩浆中的,另一部分则来自地壳中的天然地下水层,携带着溶于其中的多种化学物质。其中一些与熔岩一样来自地下深处,另一些则是当热水通过岩层涌向地表时,岩石中溶解出来的化学物质。其中包括氮和硫的化合物,通常其浓度可以让一些非常简单的生物体赖以生存。事实上,大约在36亿年前,地球上最早的生命形式可能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

在那个遥远到无法想象的时期,地球还没有获得富氧的大气层,大陆的位置和形状与其目前的分布也毫无关联。火山不仅比今天的大得多,数量也多得多。那时的海洋,无论是由彗星的撞击形成的,还是由环绕这颗新兴行星的蒸汽云凝结而成的,温度都非常高,水持续从地壳深处的火山源头涌进海洋。复杂的分子在这些化学成分丰富的水中形成。最终,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跨度之后,出现了微小的生命物质微粒。它们几乎没有内部结构,但能够将水中的化学物质转化为自己的组织,并进行繁殖。这些单细胞生物群体至多被看作细菌的同类。

今天的细菌有许多不同的种类,它们通过各种化学过程来维持生命,遍布陆地、海洋和天空。有些甚至仍然在火山环境中蓬勃生长,这些环境很可能与最初形成这些生命的环境是一致的。

2010年,研究人员在北冰洋深处的一个火山热液喷口中挖掘出了泥浆,这种喷口有个戏剧化的名称:洛基 城堡。经过5年的钻研,研究人员在泥浆中鉴定出了一种形式独特的细菌——洛基古菌——的脱氧核糖核酸(DNA)。这些生物似乎处于各种单细胞生命形式的十字路口,在某些方面和所有多细胞生命的祖先十分类似。在不同的条件下,热液喷口区域还出现了复杂的生态系统。1977年,一艘美国深海研究船正在考察科隆群岛南部山脊爆发的水下火山。在海面以下3千米处,他们发现了一些海底喷口,它们正在向海中喷出富含化学物质的热水。在这些喷流和喷口周围岩石的缝隙中,科学家们发现了大量以这些化学物质为食的细菌。这些细菌又成了巨管蠕虫的食物。有条件的话,这种蠕虫可以长到身长3.5米,体围10厘米。它们不同于迄今为止科学界遇到的任何蠕虫,既没有嘴巴也没有肠道,通过从尖端长出的羽状触手来进食,这种触手是一层很薄的皮肤,其中血管丰富,可以吸入细菌。由于这些生物生活在黑暗的海洋深处,它们无法直接利用太阳能。它们也无法从上方落下的动物尸体碎片中获得二手能量,因为没有长嘴巴。它们的食物只有细菌,而细菌又从火山水中获取营养。事实上,蠕虫很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种完全从火山中获取能量的大型动物。

蠕虫旁边是30厘米长的巨型蛤蜊,同样以细菌为食。往上喷出的热水扰动了周围的海水,水流经过海底流向喷口,带来了有机质颗粒,这些颗粒会被一些聚集在蛤蜊和蠕虫周围的奇怪鱼类和盲白蟹吃掉,迄今为止,我们对这些生物仍然所知甚少。在这些海底火山喷泉之中,有着密集多样的生物群落在黑暗中繁衍生息。

地面上也有冒出来的温泉。温泉水部分来自遥远的地下水源,部分来自渗透到地下深处的雨水——被熔岩室加热后再顺着岩石的缝隙挤压出来,就像沸腾的水壶里的水顺着喷口升腾一样。有些情况下,由于这些通路特殊的结构,上升的过程是间歇性的。水在地下的小房间里积聚,在压力下沸腾,然后瞬间汽化,间歇泉的水柱就这样喷出了地面。有些情况下,水向上流动得更加有规律,然后形成一个深深的、不会干涸的水池。一些温泉水池是滚烫的,但在这样的温度下细菌也可以大量繁殖。与它们伴生的是稍高级的生物——蓝藻,虽然内部结构似乎并不比细菌复杂,但它们含有叶绿素。那是一种神奇的物质,可以通过一系列惊人的物理性质作用,将太阳的能量转化为化学物质,再生成生物组织,并在这个过程中释放出氧气。

这种生物可以在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的温泉中找到。在那里,藻类和细菌一起生长,形成一层铺在池底的、黏糊糊的绿色或棕色垫子。藻类也曾在海洋上层繁衍了数十亿年,将阳光转化为碳,最终形成了巨大的地下石油海洋,人类一个世纪以来一直燃烧利用着这片海洋。

这些垫子所在之处是温泉最热的地方,没有其他东西能在此处存活下来,但池水溢出形成溪流后,水温会稍微下降,所以其他生物就能站稳脚跟了。这里的藻垫很厚,厚到可以冒出水面。这个活水坝将水流引到其他没有遮挡的方向。水缓慢流过时会进一步冷却,成群的卤蝇聚集其上。如果藻类的局部温度低于40℃,卤蝇就会定居下来。其中的一些在藻类上交配并产卵,很快孵出幼虫,贪婪地啃食藻垫。等它们足够大了,就会化成蛹。但它们的努力其实给自己和后代带来了毁灭性后果,因为啃得越多藻垫就越脆弱。最后藻垫破开,水路畅通无阻,池中热水一下子涌出来,把残留的藻类一扫而空,也杀死了所有以之为食的幼虫。但是,孵化出的幼虫数量已经足以让卤蝇在这次挫败中幸存下来。下一个春天到来时,它们又会重复这一过程。

在世界上更寒冷的地区,威力减弱的火山可能不再是危险,而是避风港。在南美洲和东太平洋板块的交界处,造就安第斯山脉的火山链继续向南和向东延伸,进入南大洋,形成几个小巧的火山岛弧。别林斯高晋是南桑威奇群岛中的一座岛屿。汹涌暴烈的南极海洋切割了它的底部,在其一侧形成悬崖,悬崖像教科书一样清晰地展示了火山灰和熔岩的交替层,锯齿状的熔岩管曲折穿凿其间。浮冰环绕着它,就像给它穿了一条破烂的白裙子,陡坡上覆盖着大片毯子一样的白雪。成群的阿德利企鹅在白色阅兵场上列队行进。如果你穿过它们的队伍爬到火山顶部,你会看到一个500米宽的巨大裂口。火山口底部白雪皑皑,四壁突出的岩石上挂着冰凌。雪鹱——一种身披白羽的优雅鸟类,会在火山口边缘的峭壁上筑巢。但火山的烈焰并没有完全熄灭。有那么一两个靠着边缘的地方,水蒸气和其他气体仍然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空气中弥漫着硫化氢的恶臭味,巨石上覆盖着一层硫化物结成的明黄色的壳。通风口周围的地面触感温暖,因此,当极地的狂风几乎要把你撕碎时,尽管气味难闻,这里仍然是一个舒适的地方。你脚下被雪包围的岩石上铺满了苔藓和苔类植物长成的郁郁葱葱的地垫。

整个岛屿上,只有这几块土地足够温暖,能让植物生长。像世界上的其他岛屿一样,这几个岛屿孤悬于大陆之外。南极大陆和南美洲的最南端相距约2 000千米,然而,风把简单植物的孢子广泛地散播到了世界各地的大气中,即使是在这样一个了无生机的岛屿上如此偏僻的区域,一旦条件合适,生命也能马上进驻。

不只是严寒地区的生物会利用火山热能,热带生物也找到了利用方法。从印度尼西亚到西太平洋区域都有分布的冢雉科鸟类发展出了极其巧妙的孵蛋方式。澳大利亚的斑眼冢雉是其中的典型。这种特殊的鸟在筑巢时会先挖一个直径大约为4米的巨坑,用腐烂的叶子填满,然后在上面堆上沙子。雌鸟在这堆沙子里挖出坑道,在里面产卵。随后雄鸟用沙子填满坑道,依靠植物腐烂产生的热量来保持蛋的温度。但雄鸟并不会就此放任不管了。相反,每天它都会回到沙堆边几次,把嘴伸进沙子——它的舌头非常敏感,能察觉到0.1℃的温度变化。如果它认为沙子对蛋来说太凉了,便会堆更多的沙子;如果太热,就会把沙子刮走一些。最后,经过漫长时日的孵化,全身羽毛已长好的斑眼冢雉雏鸟挖开沙堆钻出来,轻快地溜走了。

斑眼冢雉在印度尼西亚苏拉威西岛上还有一个亲戚,名叫苏拉冢雉。这种生物将蛋产在滩头的黑色火山沙里。沙子是黑色的,能吸收热量,在阳光下温度能升高,足以孵化鸟蛋。一些苏拉冢雉离开海岸,定居在内陆火山的斜坡上。它们在那里发现了大片被火山蒸汽持续加热的土地。在那里,整个种群定期产卵。一座奄奄一息的火山就这样成了孵蛋器。

随着地壳板块的运动和地壳之下地幔对流的移动,火山最后可能会彻底死去。地面冷却,周围乡野里的动植物纷纷涌入,在刚刚形成的、贫瘠的石头上和被破坏的土地上定居。玄武岩熔岩流给这些新居民出了很多难题。其泡状表面异常闪亮光滑,完全存不住水,也没有什么缝隙能让幼苗探出根来。冷却后的熔岩流可能会在几个世纪内寸草不生。在世界上的不同地方,作为先锋率先入驻的开花植物种类也不同。在科隆群岛,植物群主要来自南美洲,扎下第一缕根须的植物通常是仙人掌。仙人掌特别擅长储存尽可能多的水分,一滴水都不放过,这样才能正常地在沙漠中生长,也能在黑色熔岩上炙热的高温下生存。夏威夷的先锋物种铁心木对水的储存则不那么重视。它会设法把根深深扎进熔岩流来收集水分。根系通常能找到一条通往空旷洞穴的路,也就是沿着大多数熔岩流的中心延伸的熔岩管。在那里,树根从洞顶悬垂下来,像巨大的棕色钟绳。雨水流经熔岩表面,顺着裂缝和根部往下,然后滴落到洞穴底部。远离让水分蒸发的阳光,水在这里汇聚成池,洞穴里一片黑暗潮湿的景象。

熔岩管是一个令人悚然的探险地。暴风雨和霜冻都无法触及,因此没有任何东西会侵蚀它的石壁和底部。它还是最后一滴熔岩流流出时的模样,底部的温度仍然烫到能把任何落上去的东西烤得焦黑。凝固的熔岩滴像钟乳石一样挂在洞顶。熔岩流覆盖着洞底,像是干了的粥。熔岩流在有些地方遇到了屏障,漫溢出来,留下一个凝固的瀑布。当一股突如其来的浪潮袭来时,地下熔岩河也会短暂上升,但冷却得格外快,在石壁上留下平滑的潮汐痕迹。

有一些生物是这种奇怪环境的永久性居民。在悬垂根上密密麻麻的细小根须里,有靠吃根系为生的几种昆虫,比如蟋蟀、弹尾虫和甲虫,而捕食它们的则是蜘蛛。但这些生物与那些和它们在同一个岛屿地面上生活的近亲并不完全一样,很多已经没有了眼睛和翅膀。一旦动物生理结构的某一部分丧失了功能,它的发育就是对身体能量的浪费。因此,珍惜资源的个体比起那些保留无用结构的个体就拥有了优势。就这样,经过一代又一代,无用器官趋于缩小并最终消失。另一方面,在黑暗的洞穴中,拥有长长的触角和腿是一个管用的长处,这样生物就可以探测到周围的障碍物或食物。而这些熔岩管生物也确实拥有超乎寻常的长长的腿和触角。

陆地上的火山喷发造成的荒地似乎比光滑的玄武岩熔岩流更容易定居,因为植物在火山灰或碎石状熔岩上生根并不困难。圣海伦斯火山一侧炸出的大片石漠很快就被植物收复了故地。灾难发生后的几个月里,在泥滩的角落和巨石的下面,少量蓬松的、依靠空气传播的种子开始聚集。其中许多来自柳兰家族,一种齐腰高的植物,有漂亮的紫色穗状花序。它的种子轻盈蓬松,可以乘风飘浮数百英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的欧洲,柳兰在轰炸发生后的几周内就能生长出来,漂亮的色彩掩盖了破碎的砖石。在北美,这种植物被称为火生草,因为它是森林火灾后第一批出现在烧焦的树桩中间的植物之一。在被火山爆发摧毁的地方,柳兰同样也是颇有进取精神的进驻者。

没过多久,羽扇豆也来了,生长得欣欣向荣。虽然熔岩缺乏部分营养物质,但这些植物可以自己合成。可贵的是在破碎的山体的最上方,虽然食物还几乎难以寻觅到,但动物们很快就回来了。不到一两年,飞航蜘蛛和某些种类的甲虫就能找到回到山顶陡坡的路,勉强依靠吃被风吹到那里的死昆虫碎片维持生命。在这层死去的节肢动物碎屑里,有飞蛾、苍蝇甚至蜻蜓,它们被意外地带来这里,也注定因为食物缺乏而早夭,却为后面的长期定居提供了基础。它们死后,身体的碎片随着种子一起被吹进各个裂缝和角落,并在那里腐烂,微小尸体里的营养物质埋进下面的火山灰中。这样种子一旦发芽,就能立即在下面找到一些营养元素。这里的火山灰已经不再是原本贫瘠、未经改造的状态了。现在,在爆炸发生40多年后,尽管伤疤仍然存在,但生命的迹象已经遍布山岭。动植物重返的速度之快,让研究该地区的科学家们惊喜交集。

喀拉喀托岛展示了生命的复苏可以多么充分和彻底。灾难发生50年后,一个喷着火的小火山口从海平面升了起来。人们称之为阿纳克火山,即喀拉喀托之子火山。它的周围已经长满了茂密的木麻黄和野生甘蔗。原先岛屿的一部分遗存,现在被称为拉卡塔岛,位于距离阿纳克火山一英里左右的海上。约150年前还光秃秃的山坡现在已被茂密的热带森林覆盖。在山上发出芽来的一些种子大概率是从海上漂流而来,也有一些是被风吹了过来,或者是被鸟爪甚至装在鸟肚子里带了过来。在这片森林里生活着许多有翅膀的生物——鸟类、蝴蝶和其他昆虫,它们从40千米外的大陆抵达岛上显然不难。蟒蛇、巨蜥和老鼠也来了,可能是乘着经常被热带河流冲下来的植物筏子漂过来的。但是,这片森林的年轻程度和之前发生过灾难的表征也十分明显。这里的树根缠绕成紧扣地面的网格,但到处可见一棵树因为溪流冲刷树根而倒下后,根系下面露出仍然松散的粉状火山灰。一旦植被以这种方式被破坏,松散的火山灰很容易被溪流侵蚀,交错的根系构筑成的顶盖下会出现一个六七米深的狭窄峡谷。但是这些“暂停”只是例外。热带森林在一个世纪内就重新占领了喀拉喀托岛。毫无疑问,到21世纪末,针叶林将重新覆盖圣海伦斯火山,而依赖森林生存的哺乳动物和鸟类也将回归。

就这样,火山在陆地上造成的伤口终会愈合。虽然从人类经历的较短的时间尺度来看,火山是自然世界最令人恐惧和最具破坏性的一面,但从长远来看,它们是伟大的创造者。火山不仅造就了新的岛屿,如冰岛、夏威夷岛和科隆群岛,也造就了圣海伦斯火山和安第斯山脉等。正是地球上各个大陆的巨大变迁以及相关的大气环境改变,开启了漫长的生态环境的变化进程。经过数千年的时间,这些变化既给动植物带来了危险的挑战,也赋予了它们建立家园的全新机会。 VAS+s8e7IKuPh+ohWZC4jc8HmQZSvyGE32/JuxzNHiKwpS+np41f3/M/GF1cuJi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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