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律动

说起创作，我喜欢捕捉生活中的寻常景致与事物。譬如过去我长居山中乡间，镇日看见飞禽走畜、花草树石、竹篱茅舍、云山水影，我思索这一切，也慢慢了解这一切。这放诸于自然的一切景物，是那么率性无伪、简纯真挚，好好坏坏、丑拙逸美，全是赤裸裸得来到眼前，它们与天地的呼吸同调，与时序的推移同步。当我很专注地作画时，就会感觉到这周遭满溢的伟大自然之律动，这律动经由我的手、笔，久久地感触着，就会自然贯注到纸中、画中，那么画里的一切，就鲜活生动起来。如果创作有活力，那么作品就有生命。这是我五十年来一直走的路，说是理念也好、不知不觉的验证也好，其实就这么简单。

——《活在自然的律动中》

画大自然景物的特征与气势，要捕捉景物的生态和神韵，而不可偏重于精勾细描。白石翁曰“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就是这个道理。陈师曾也说过：“西人之画，是目中之画，中国人之画，是意中之画也。”这充分说明了一件好的作品，一定要把思想和感情融入画中。

——引自陈国宁《沈耀初的绘画思想》

绘画并不仅仅是客观的存在，而且是作者在主观上所赋予的，譬如，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就是作者主观的感受。所以描绘大自然的景物，必须要有思想和感情的融入，这样的表现艺术才是活的，才具有生命。否则的话，没有思想感情的绘画，就等于用照相机拍下来的，呆板的照片。

——引自陈国宁《沈耀初的绘画思想》

陈师曾《兰石图》

齐白石《荷塘双鱼》

画画特别要重风骨，骨的含义是结构：一是对象——结构，即对象的客观存在；一是画面结构，要重视对象结构，又像又不像。又结构要清楚，不能含混。画面结构要谨严，每张画要经过思索，不但要考虑疏密虚实……

——《沈耀初札记》（手稿）

中国画最高的表现是：无画中有画，有画中无画。

——引自陈国宁《沈耀初的绘画思想》

画得像是容易的事，难就难在不像。我就是要达到跟人家不一样。

——引自许湘苓《像与不像——沈耀初所表现的真实》

画物的形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神态，若不能画出物的神态，即使能写实如照相，艺术价值亦不高。故绘画只求写实是不够的。应自己加以改造或强调，使物的神态能够表现出来，则观者一眼就看出你描写的对象。

我更认为画家应自己创造物的形象，在动笔作画之先，应先构思物的形状，思考如何表现出物之神态。去决定景物的大形状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构想用何种笔法来表现为适切。

——引自陈国宁《沈耀初的绘画思想》

我对国画创作的观念，大体上也跟其他的人一般，不外是师古人、师自然、中得心源等等的这几个程序而已。不过，我要特别强调，师古人之貌，不若师古人之心；状自然之迹，不若摄自然之魂。故在大自然观察中体验，要有自己独特的感受——既要尊重自然的性情，又要赋予主观的感情。必须在主客观融合中，情景相生，创造出独特的面貌的美的艺术境。八大山人（朱耷）的取物造形，既不杜撰非自所知的抽象，又不甘写极目所知的具象，而是倾心于以意为之的意象，与吴昌硕之“不似之似”，齐白石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等，也一向是偏爱于写意画的。所以我很赞成他们这种个人创作的方法与主张。

沈耀初《敛翮思云汉》

——引自陈国宁《沈耀初的绘画思想》

退休之后，独自在一个小农场里隐居，日与鸡、犬、鹅、鸭为伍，所以我画它们的时候最多。这些小动物，形神可爱，搬到纸上，很受城居者的喜欢。就这样，由有心人把我引介给热闹的台北人，居然也受到大家的欢迎和接纳。我因为年纪大了，病痛又多，在乡间也实在不方便，就开始到都市里来“隐居”了。内心世界和生活习惯，也和在乡间一般，只是环境不同，少了一些鸡鸭猫狗而已。

——《沈耀初自序》（手稿）

黄光男：您对造形十分高妙，是怎样得来的？

沈耀初：在造形之前，对大自然要多观察，师古人、师自然、师我心，要加入自己的主观，不能完全是客观，在我们心中有一对眼睛，用心去看大自然，把自然的东西改造一下，形状才会高超。对艺术来说大自然还是不足，需要改造一下，否则不如去摄影了？看多了大自然，就会发生情感，有情感，意境才高，风格也高。

——引自傅孟丽《老画家的“艺”与“情”——访当代四大国画家之一的沈耀初》

艺术的特点，并不是纯客观描写自然，也绝不排除主观的移情，而是在进行移情的活动时，要求尊重自然，合乎情理地改造自然。

艺术家把自己投射到大自然中，给自然灌注生气，给对象赋予艺术家自己的灵魂和性情，这才是真正的审美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