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创造了灿烂辉煌的文明,艺术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门类。如何保存、记录以及再现曾有或正在诞生的伟大艺术,描绘、阐释卓越艺术家的成就,历代都有人为此做出了巨大努力。因此,记录、描述艺术的历史,便成为人们愈来愈重要的工作。近二百多年来,西方艺术史,经由多位大家的不断推进,已经与历史、考古、哲学等诸种学科一样,发展为社会科学的重要一支。而现代学科意义上的中国艺术史的研究,则起步要晚很多。这其中最重要的缘由固然是因中国现代化进程迟滞所致,另一个原因,无疑是该研究领域需要一个自身认识、接受进而突破的过程,这是学科发展的规律所致。
中国拥有五千年文明史,艺术成就之璀璨,是被认同为世界最重要文明古国的证据之一。20世纪上半叶是西方人再次惊愕进而痴迷中国艺术的转捩时期,中华文物大量流失海外,在填饱一些探险家、古董商贪婪的肚囊之时,客观上也增强了西方对中华艺术成就的认识,认为中国是最具艺术气质的国度之一,足以与古希腊、古罗马相媲美;许多重要博物馆收罗并展出中国艺术品,多次掀起了世界范围内的中国热潮。这使得一批欧美的汉学家和艺术史学者关注并介入中国艺术史的研究中,进而影响了国人尝试以西方理论或视线对中国艺术(主要是绘画)进行新的分析探索。无论后人如何评价当时的中国艺术史研究之得失,其历史意义今人都给予了积极的肯定。
在此之后,艺术史学界幸运地迎来了一位自幼浸淫于中国文化的华人学者方闻先生,他以西方的结构风格分析法和中国传统鉴定法相结合,全新描述了中国文化视线下的中国绘画史,同时修改和扩大了那些起源于西方艺术史的方法论,深刻影响了一批同时及其后的学者。此间数十年,多位西方和华裔艺术史学者,都对中国艺术史展开了卓有成就的学术研究。而上世纪90年代以后,随着与国际交往的深入,国内艺术史学者也开始加入这场全球视野下的中国艺术史的大讨论中。
上海书画出版社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很早成为这场具有历史意义讨论的参与者和见证者。自1989年起,上海书画出版社连续举办了六次之多、各种主题的中国书画国际学术讨论会,并最早引进出版了美国高居翰先生的《山外山》《气势撼人》和方闻先生的《心印》中文译本。正是在海内外学界的共同推动下,广大读者对中国艺术史的关注和论著的阅读兴趣,逐渐得以积聚。此后,从读者、学界的需求和专业出版的格局出发,上海书画出版社决心在艺术史研究出版领域有更新更大的作为。经过多年准备,2017年前后,我社率先推出“方闻中国艺术史著作全编”和“傅申中国书画鉴定论著全编”两大系列。今年起,我社将以“艺术史界”为名,陆续推出更多当代海内外中国艺术史学者的重要论著,贡献给倾心于中国艺术史的读者。
近百年来,西方艺术史研究的多种成果和方法,极大地启迪了中外学者对中国艺术史新路径的研究,借助现代意义的历史学、考古学、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宗教学、文学和美学等学科的支援,中国艺术史的内涵和外延得到了巨大的丰富。不过在这些方法的实践中,因中西方艺术发生母体和发展背景存在重大差异,而使对材料的取舍分析和得出的结论并不能够完全令人信服。然而,学者们尽力将多元的方法与中国艺术自身的视觉语言相结合,即使有套用、拼凑之痕,也仍然给读者带来了新的视线和思考。许多取得卓越成就的艺术史家,更是努力沉潜于中国历史文化,以求获得解决他们在研究中遭遇问题的方法。因此,这些视中国艺术史研究为理想而不懈努力的学者,是尤其令人钦佩的。
现代学科意义的艺术史之提出,为中国艺术史研究带来新的生机,这是不争的事实。今天读者都明白艺术史的讨论对象,并不能仅仅局限于艺术品本身,这就是这一学科研究教育带来的重要影响。但作为学科意义的中国艺术史之建设还是任重道远。它所面临的一系列问题,无论是来自中国艺术自身,还是放置于世界,都无法回避其本体的探究。在跨学科的范式下,艺术史研究的边界何在?艺术史研究的起点为何?艺术史是否一定需要仰仗其他学科准则才能确立起自身学科存在的价值?是坚持建构艺术史的整体,还是具体而微地深入问题内部?是“以图证史”,还是“史境求证”?对于中国艺术史是回到自己封闭的语境中去,还是借鉴国际艺术史研究的发展动态,而获得交流的更大空间?这些都有待更多学者的认真回应。数十年来,有一批勤奋的中外学者聚焦中国艺术史,他们不断探索,成果卓著。我们也坚信,随着中国文化与世界交流的日益深入,未来会有更多的学人以不断接近历史本真的努力,为读者展示出一个更为丰富而魅力无穷的中国艺术史世界。从这点出发,我社的“艺术史界”丛书不仅致力汇集当今中国艺术史研究的重要著作集中出版,更愿意以自己的坚持,为中外学者提供一个更为开阔的可以切磋交流的平台。
王立翔
2019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