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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能吏”房彦谦的墓碑
——济南访房彦谦墓

大墓丰碑忆彦谦,

清河房氏有遗篇。

欧书李笔遵明诏,

故国唯余寂寞园!

房彦谦(547—615)是唐初贞观年间宰相房玄龄的父亲,生于梁武帝大同二年,即东魏孝静帝武定五年,卒于隋炀帝大业十一年,享年六十九岁。

余幼寄居济南,时蒙“文革”,文物古迹均被认为是“四旧”,而偶于老人处闻得济南城东有古代大墓,未知是否即指此墓。

前数年,在齐国历史博物馆(临淄)访读《崔猷墓志》,在馆中一间办公室中,当时看原石,又对照拓片,则知拓片所印非原石可比。偶看志文中有“(房)法寿”,是崔猷的老丈人。当地人说崔猷是房彦谦的“曾祖姑父”,也就是“老姑爷爷”。青史早有记录,清河房氏乃当地望族,房法寿是彦谦高祖,那崔猷的夫人房氏就是彦谦的曾祖姑,也就是房彦谦的老姑奶奶。

后来知道当年所闻济南东之古代大墓就是房彦谦的,于是就在2015年夏,冒暑去看了一下,墓碑应原有碑亭,现在却用砖砌起来一个小碑楼,把碑围在当中密封起来,一人高处有一小窗,当时我们找了一架木梯爬上去看碑文,只能看到碑额和碑的上端几行字。

这碑也挺奇特,是李百药(565—648)的碑文。百药是唐初著名学者,河北人,北朝望族赵州李家之后,其父李德林是隋朝重臣,百药著《北齐书》流传至今。在隋朝时,他不与炀帝合作,被贬边地。唐太宗很看重他,贞观中是他仕途最顺的时期,贞观五年(631),房玄龄时为宰执,为父立碑,请了李百药撰文;又请了当时的大书法家欧阳询书丹,用隶书上碑,现在欧阳询的隶书也不多见。

隋文帝考核地方官员,房彦谦为“天下第一能吏”,或是因其廉洁清正,为民拥戴吧。《隋书》本传上是这样说的,彦谦作长葛县(在今河南许昌境内)令时,“仁寿中,上令持节使者巡行州县,察长吏能不,以彦谦为天下第一,超授鄀州司马”。

房彦谦之兄房彦诩的墓志1977年出土于济南东郊,此志今藏于济南市博物馆。志云彦诩之高祖为房法寿,而彦谦碑亦言“高祖法寿”,曰“归魏,封庄武侯……”。“庄”字虽磨泐严重,但草字头犹可看清。其实应该是“壮武”,地在今山东即墨。西晋张华也曾被封在该地,是“壮武郡公”。

因在书册上看到房彦谦之兄彦诩墓志在济南市博物馆,但多方打探,亦未寻见。后来在石刻博物馆闻得其志在济南考古所,便驱车往,至济南博物馆,绕到它的后面,找到考古所。询问门卫,说正在整修,不对外开放。志石究在与否,仍是一个疑问,此甚憾者也!后来,在2020年5月末,又到济南寻访房彦诩墓志,多亏上林君和山东省文物局领导的关照与指引,在山东省考古研究院的库房见到了《房彦诩墓志》原石。原石在库房里的一张大桌底下,须躬身进去才能通览志文。

从《房彦诩墓志》上可得这样几个消息:一是他的卒年及卒时年纪;二是他的葬期,是与房彦谦同时的贞观五年;三是他们兄弟七人,有一个六弟是“大唐使持节徐州都督临淄定公”,这即是房彦谦。彦诩过继给他叔叔了,志云“出后叔父乐陵府君”,他叔父是房豹,做过乐陵太守。这个经历与房彦谦同,彦谦也过继了(《隋书·房彦谦传》:“十五,出继叔父子贞,事所继母,有踰本生。”);四是他夫人是范阳卢道虔的孙女(道虔曾尚北魏孝文帝女济南长公主)、卢昌裕之女(昌裕非公主之子,是道虔续娶司马氏之子);五是他的儿子叫房玄赡。

需要说的是,志中云房彦诩“隋开皇十年三月九日卒于历下,春秋□□九。以贞观五年岁次辛卯,三月庚申朔十三日壬申,葬于历城之东原”。卒时年纪文字泐损,以其夫人卒年及卒时年纪考证,卢氏卒于大业十三年(617),卒时67岁;以比他夫人(生于550年)大九岁推之,房彦诩应生于东魏孝静帝武定二年(542),那么他卒于隋开皇十年(590)时应是49岁,这可以扣合上志文中的“□□九”。再以其生年推算,房彦诩应该比房彦谦(生于547年)大六岁。如果房彦诩卒于59岁,就和夫人同岁,这自然无可无不可,但那就比房彦谦小了,自然不对。如果说房彦诩卒时39岁,那就比夫人大19岁,不如大9岁更合道理,所以我们取房彦诩卒年49岁的推断。

关于彦谦的生卒年,曹道衡先生有《房彦谦生卒年小考》一篇,收在其《中古文学史料丛考》第790页。或曹先生未尝得见彦谦碑,故旁搜远绍以考据其事,得出的结论是“彦谦之卒年至迟不得过十一年六月”。今观彦谦碑,明文书曰:

大业十一年,出为泾阳县令,未几遘疾。粤以其年岁次乙亥五月壬辰朔十五日景午,终于官舍,春秋六十有九。

关于彦谦之葬,碑文中亦记曰:

贞观三年十有二月,乃大诏曰:“……隋故司隶刺史房彦谦,世袭簪缨,珪璋持秀,温恭好古,明闲治术。爰在隋季,时属眷怀未遂……宜锡以连率,光被九原,可赠使持节都督徐、泗、仁、谯、弘五州诸军事,徐州刺史。”四年十一月,又发诏追爵临公……粤以五年岁次辛卯,三月庚申朔越二日辛酉,安措于本乡齐州亭山县赵山之阳。

从碑文上看,证明曹道衡先生考证基本准确,仅有一个月之差,这让我们十分钦佩曹先生的考据功力。只是因为曹先生未见碑文,所以不能说得那么确切罢了。

再者,彦谦殁于隋炀帝时(615),葬在贞观年间(631),时隔十余年,而经改朝换代,又历太宗夺权,其时太宗下诏追封彦谦,不谓不隆,这应该是对房玄龄的奖励。死者长已矣,存者才是皇上要收买的!玄龄伯父房彦诩也在这一年归葬故里,或亦是得玄龄之力,由皇上的恩泽所沾溉也。

2017年3月21日下午第二次来济南看房彦谦碑,从市里车行二十里,至于济南东彩石乡的房彦谦墓,前年来时尚有许多卖石料的小房子,现在已拆除,满地瓦砾,萧索狼藉。在房墓下有清同治时立的碑,南数十步即是唐贞观立的碑,与上次来是一样,碑亭四围砖砌,仅上有一小方口,约略可见碑额篆字。

忽然看到有一白板贴在砖墙上,有管理员电话,打过去说可以搬梯子来,我们翘首盼来一老人,可七十余,并未见梯子,问他,他说上哪弄梯?周围都拆了,方圆几里无人烟。我们也不好怨他何以电话中不说,白白在那里等了半小时。由是想到我们的文物保护真是简陋而笨拙,基本上是你让保护,我们保护的方式就是不让你看。那位老管理员说,让你看见,你不砸打了它?令人苦笑不已。

东清河郡房氏,是中古山东望族,历史上也出了如房法寿、房彦谦、房玄龄、房遗爱等有影响的人物,可是这座贞观大墓,如今却落寞如此,是房家之不幸还是国家之不幸呢?联想到上午百折千回地打听到房彦谦他二哥彦诩的墓志可能在济南考古所,专程跑到那儿,一个看大门的说不让你进你就进不得,你连彦诩志石到底在不在那里都不知道,更遑论你要依其考镜房氏之家族人物的事迹呢!

所以我也真的佩服我们的文史学者如曹道衡先生,他就能从占有的文献中考出彦谦卒年,且相差无几。设使先生知道有彦谦墓,也就不必费那么大事去旁搜远绍。可是揆之我所经历之拜谒彦谦墓而望碑兴叹,则曹先生即便知道有碑而赶来校勘史事,没有梯子,让他如何去看?今存拓片虽可佐助,但若有不清晰者必欲考校原石呢?

我们现在看看《房彦谦碑》,其中说到他的家族渊源是这样写的:

公讳彦谦,字孝冲,清河人也。七世祖谌,燕太尉掾,随慕容氏(阙)度寓于齐土,宋元嘉中,分(阙)郡之西部置东冀州东清(阙二字)绎幕县仍为此郡县人。至于简侯,又于东广川郡别立武强县,令子孙居之。丹陵诞圣,祥发庆灵,虞舜受(阙)光启侯服,导原注壑,若泻河汉之流,竦构干云,如仰嵩华之峻,(阙三字)植公之十三世祖也。积德固其宗祊,纯嘏贻其长世,公侯之门必复,繁衍之祚攸归。高祖法寿,宋大明中州主簿武贲中郎将魏郡太守,立功归魏,封庄武侯使持节龙骧将军东冀州刺史,薨赠(阙三字)青州刺史,谥简侯,魏书有列传。重价香名,驰声南北,宏材秘略,兼姿文武。曾祖伯祖州主簿,袭爵庄武侯齐郡内史幽州长史(阙)行州事衣(阙)训俗露冕怀戎,累仁义而成基,处脂膏而不润。祖翼,年十六,郡辟功曹,州辟主簿,袭爵庄武伯宋安太守,居继母忧,庐于墓次,世承蒙嫡之重,门贻旌表之贶,乡闾之敬,有过知耻,宗族所尊,不(阙)而肃。(阙)伯熊年廿辟开府行参军,仍行(阙)州清河广川二郡太守(阙二字)神英迈,器量沉远。寝门之内,捧檄以慰晨昏;山泽之间,单车以清寇乱。

房彦谦的十三世祖房植,是东汉后期桓帝永兴元年到永寿元年(153—155)的司空,他以经学知名,也是一个正直的官僚,蔡邕为他写过碑,称赞有加云:“公,言非法度,不出于口;行非至公,不萌于心。治身,则伯夷之洁也;俭啬,则季文之约也;尽忠,则史鱼之直也;刚平,则山甫之励也。”(严可均由《艺文类聚》辑于《全后汉文》作“房桢碑”,按语云:“《后汉·桓帝纪》作房植,未知孰是。”)这应该是很高的评价了。《房彦谦碑》中述及这位先祖,云其:“积德固其宗祊,纯嘏贻其长世,公侯之门必复,繁衍之祚攸归。”彦谦的七世祖是房谌,是慕容燕的官员。彦谦的高祖是房法寿,这是清河房氏在北魏时期最有名的一个人物了。《魏书》和《北史》都有他的传,这是个“少好射猎,轻率勇果”的人,《魏书》本传说他“性好酒,爱施,亲旧宾客率同饥饱,坎 常不丰足。毕众敬等皆尚其通爱。”

毕众敬(?—491)是南北朝时期刘宋、北魏的著名武将,他喜欢房法寿的“通爱”,这“通爱”类似于古代的“任侠”或现在说的“好广交朋友”吧,所以在北魏时房法寿的侠义使他颇具声名,如碑中所言是“重价香名,驰声南北,宏材秘略,兼姿文武”。虽然说得夸张点,但也不算无据。彦谦的曾祖房伯祖、祖父房翼,从史传上看没什么可说的,碑中也是从他们的仁孝方面做了些旌扬。倒是说到房翼孝顺继母,是史传中没记述的,这一条倒是让彦谦继承了,《房彦谦传》中说:“事所继母,有踰本生。子贞哀之抚养甚厚,后丁所继母忧,勺饮不入口者五日。”颇具乃祖之风。说到他的父亲房熊,彦谦碑上和乃兄彦诩志上都书作“伯熊”。房熊字子威,《北史》上说他“性至孝,聪朗有节概。州辟主簿,行清河、广川二郡事。七子”。就是这么简单的二十来个字。彦谦碑上写得多点:“(阙)伯熊,年廿辟开府行参军,仍行(阙)州清河广川二郡太守(阙二字)神英迈,器量沉远。寝门之内,捧檄以慰晨昏;山泽之间,单车以清寇乱。”彦诩志上写得也很简略:“父伯熊,清河内史。温柔行物,恭俭厉身,衣锦本邦,大弘声绩。”从现有的文献看,房熊有七个儿子(《北史》《房彦诩墓志》),长子房彦询,还有房彦诩、房彦谦史传都有记载,彦谦在《隋书》自有传。从《房彦诩墓志》上看,房彦谦是房熊的第六子。《北史》和《隋书》的房彦谦传上都说彦谦“早孤,不识父”,他都不识父,那他的第七弟自然也因幼小而“不识父”。这可以说房熊死的时候年龄不太大,但也不会太年轻,因为他已经有了七个儿子,其中是否还有女儿也未可知,所以也只能说他可能死于壮年。房熊死时彦谦尚幼,若碑中所云“未离襁褓,便遭极罚”,《传》中说他是长兄房彦询养大的,而到了十五岁就过继给叔叔房子贞了。《传》中云“十五出后叔父子贞”;而碑中说“年十有五,出后傍宗”。从这个“傍(旁)宗”看,彦谦过继给的那位房子贞应该不是他的亲叔叔,这和房彦诩继嗣叔叔房豹是不一样的。

《房彦谦碑》拓本(局部)

顷读周绍良编《唐代墓志汇编》上册,录有周先生自藏之《房守仁墓志》,谓其为汉司空植十四世孙,曾祖翼,祖伯熊,父彦式,处士。春秋廿,以开皇十七年九月十三日卒于家,以大唐贞观五年三月十三日窆于处士君(即房彦式)墓次。从墓志文看,房守仁的父亲房彦式,自是房彦谦七兄弟之一,但他没有做官。那么他在彦谦一辈七兄弟中算第几呢?已知房守仁卒于开皇十七年(597),卒年二十岁,以此逆推,他应生于北周武帝宣政元年(578),如果生守仁时彦式三十岁,则彦式应生于东魏孝静帝武定七年(549),尚小于彦谦,以此可知,这个房彦式处士,应该是彦谦的七弟,是房伯熊最小的儿子。又,守仁安葬日亦在大唐贞观五年三月,距其卒年亦三十余年,正与彦谦、彦翊迁葬故里年月相同,或守仁之父彦式亦是同年再葬,守仁葬于其父墓次?若果如此,则在贞观五年,房氏“亡人”们有一个“集体安葬”的仪式?这是太宗诏令之下的共同举动,也是房氏家族之殊荣耶!

读《房彦谦碑》,所述事迹,基本与《北史》和《隋书》本传一致,只是传中描述的内容更加丰富。房彦谦是个天性颖悟的人,又事亲至孝,为官清简守法,有澄清天下之志。政治上十分清醒,看问题也切中肯綮。他的一些看法,为当时人们所叹服,虽如隋朝名相高颎、一代文宗薛道衡亦深加友敬。所与交结,皆海内明贤;且解属文、工草隶,雅有词辩,风概高人。彦谦与其子房玄龄是清河房氏在青史之上享有令名的人物。

2017年3月23日撰于济南旅次
2020年6月初修订于北京散净居

【附录】

2019年末,济南友人刘尚林先生电话告我,房彦谦碑的碑楼正面打开了,但是碑上被凿毁若干处,后来得到文物单位的人告诉那已经是复制品了。可是复制品就可以随便凿吗?所幸不是原石,原石据说已经移到济南的历城博物馆,但现在正在修整,似还不能观览,但总是保护起来了,这对日后原碑石展示及文献利用存蓄着可能性,亦是幸事。 pQgi00x4FRoIZhqCZek2RIrh7AvI/yl4W8XypDcwEYBo6gtI9+c5Jf20yQZL7J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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