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刻制印章都是工匠的手艺活。无论是战国秦汉的印工,还是唐宋制作内宫鉴赏印或官府将作监治下的工匠,都是如此。即使是在明清,特别是有清一代,篆刻的兴盛已有了相当的规模并有渐渐艺术化的趋向,但相对于书画法家的文人身份,篆刻家更像工艺美术家。它的“匠”的一面很难逃得过高高在上自诩清雅的文人士大夫的睥睨。由是,印社之设,大抵类于工艺美术“行会”,既在学术上无底气,所聚集的人员也没有天生的骄傲心态。历代印论中论刻印先讲求“六书”,必先宏论一番文字学在篆刻中的突出地位,其实正是这种“匠”所与生俱来的自卑心理在作怪。但是,西泠印社四君子的倡导,却绝无“行会”的色彩。他们通过编印谱、祀先贤、雅聚名流士绅、切磋金石书画,极大地提升了作为“一技耳”的“匠”的篆刻在艺术与学术史中的地位与层次。
至少在西泠印社中,篆刻家地位从“匠”上升为“艺”,是通过三个方面来进行的。第一,通过对篆刻艺术内容的梳理来完成对篆刻艺术王国的认同。其中,大规模地出版、编辑高质量的印谱与印学典籍,以及对印泥、印具制作的深入研究,是此中最成功之举。第二,拉紧篆刻与学术、艺术之间的纽带。赎回《三老讳字忌日碑》并将之置于孤山社址,是贴近学术(金石)之举,而举办“金石家书画作品展览”,是靠拢书画艺术之举。第三,以每年春、秋两季雅集的方式,向社会宣称篆刻艺术也具有足够的魅力汇聚关注的眼光,也是风流蕴藉、有着潇洒风姿的。在西泠印社百年史的前半段,这三个要素都有着同样的作用;而在后半段,则通过印学研讨会与每隔五年、十年的庆典活动(它相似于前期的雅集但在规模上远胜之),还有各种专题创作与展览活动,使印社的活动品质与作为社团组织起来的能量,得到了超常的发挥与拓展。
汉三老石室(上)和岁青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