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能动的生命存在。人类的活动大致可以分为认识活动和实践活动,或者是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在实际生活中,人的认识活动与实践活动往往是融合在一起的。据新闻史家们的考证、推测和研究,新闻活动是相伴人类而生的人类活动之一。它与人类同生,与一般的传播活动同步。那么,新闻活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活动?主要内容有哪些?如此等等问题,是我们进行新闻理论研究首先应该弄清楚的问题。这里,我们将以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方法,对这些基本问题做出一些初步的阐释。
“活动”一词是个内涵极为丰富但也相当繁杂的概念,既可以指生命主体的物质行动,也可以指生命主体的精神运动。当“活动”一词与人的存在与发展联系在一起时,其主要是指人的物质活动或精神活动。人们可以按照不同的标准,将人的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细分为各种各样具体的活动类型或活动方式。
根据目的性标准,人的活动大致可以分为目的性活动和非目的性活动。人作为人的活动,本质上是目的性的,这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根本所在。新闻活动是一种目的性活动,是人的自觉的、有意识的一种行动。即使在人类还没有新闻意识,即没有把新闻信息与其他信息自觉区别开来的情况下,客观上也已经存在自觉意识支配下的被今天的人们称之为新闻活动的活动。
作为新闻学的一个概念或范畴,“新闻活动”有着丰富的历史的和现实的内容,其内涵与外延都是发展变化的。从总体上说,新闻活动的实践内容是一个不断丰富、增加的过程,活动规模是一个不断扩大的过程,活动水平是一个不断提升的过程。与此相应,新闻活动概念是一个内涵不断丰富、外延不断扩展的过程。新闻活动的历史实践演变,形成了新闻学自身的演变基础和生长的动力源泉。对此,我们将在下文中进行专门的阐释。这里,我们先从一般层面上对新闻活动的含义加以初步界定,为进一步的讨论设定一个必要的前提。
从广义上说,与新闻有关的一切人类活动,都可以叫作新闻活动。所谓与新闻有关,是指与新闻的传送和收受有关的活动。新闻传送与收受活动 是新闻活动的当然核心,这一点是自明的,属于第一原理问题,没有必要去从理论上证明。“有关”是一个既清楚又模糊的概念。从原则上说,人类所有活动之间都是有关的或相关的,差别只在于“有关”的直接或间接、紧密或松散的程度。因而,什么是有关的,什么是无关的,回答起来并不是一个容易的问题。从当代新闻传播实践出发,与新闻传播直接有关的活动,主要有这样一些:新闻媒体的管理与经营活动,社会通过各种力量从新闻媒体或整个新闻传播业之外施加的对新闻传播的各种调控活动,为新闻传播提供人才培养和智力支持的新闻教育、新闻学研究活动,等等。所有这些相关活动,与作为新闻活动核心的新闻传播活动整合在一起,就是广义的新闻活动。从新闻学的角度看,这些活动构成了新闻学研究的主要对象,对不同新闻活动领域的研究构成了新闻学的不同领域或者不同分支。
从狭义上说,人们只是把新闻传送与收受活动叫作新闻活动,并且,在新闻传播业日渐制度化、规模化、职业化的大背景下,人们甚至只是把新闻职业工作者的职业传播活动(主要指报道新闻、评论新闻的活动,或者说就是采写编评播的活动)称为新闻活动。由于其他活动都是围绕新闻传播活动进行的,或者说是为新闻传播活动服务的,因而,新闻传播活动不仅是所有新闻活动的核心,也是整个新闻学研究关注的核心对象,构成了新闻学的主体。但随着新闻传播业的发展和传播时代的到来,往日人们不大关注的“有关”活动,正在成为新闻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正在成为新闻学以及其他学科关注研究的重要对象。本书主要是在狭义的范围内研究新闻活动。
关于新闻活动的内涵,其实还有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这就是:新闻活动并不是纯粹的新闻活动,它和好多其他的活动“搅和”“纠缠”在一起,或者说,其他一些活动是通过新闻活动方式来进行的、实现的。
所有这些所谓的新闻活动,并不是以新闻为本位的活动,即它们的直接目的和最终目的都不在于报道新闻,不在于向社会、向大众报告客观环境的最新变化。因此,我们可以把这些依赖于、依托于新闻活动而进行的活动做两个角度的理解:其一,这些活动把新闻活动当成了手段,即它们通过新闻传收活动实现自身的目的;其二,如果仍然把新闻传收活动视作本位活动的话,就可以把其他活动看作新闻活动的功能性活动,即通过新闻活动可以实现其他一些活动的目的。
对于作为宣传活动的新闻活动、作为政治活动的新闻活动、作为经济活动的新闻活动、作为文化活动的新闻活动等,由于它们不是以新闻为本位的活动,因此我们将不做专门的、细致的讨论,只是在涉及相关问题时加以必要的论述和阐释。
如上所说,传送与收受新闻信息是新闻活动的核心,这是新闻传播活动“应该的”内在规定性。任何偏离这一核心的信息传收活动都不能被认定为新闻传播活动。但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不同层次对新闻传播活动进行观照和解读。新闻传播活动并不是单一的目的性活动、单一层次的活动,只有对其做出全面的、不同角度的、不同层次的分析,才能充分认识新闻传播活动的本质。
如果把新闻传播活动看作整个人类的一种活动类型和方式,就可以发现,新闻传播活动是反映事实世界最新变动情况的活动,它的直接任务是说明事实世界的变动情况是什么。因而,从人类的整体层面上观察,我们可以说,新闻传播活动本质上属于人类认识事实世界(自然事实与社会事实世界)的活动,是人类把握客观世界众多精神的方式中的一种。从新闻传播现象的原始产生,到今天高度发达的新闻传播业,这一点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它是新闻传播活动的稳定表现。并且,新闻传播活动还会继续成为人类认识世界、把握世界的一种有效的精神方式。
作为人类对事实世界的一种认识活动,从原初时代到现在,新闻认识的直接目的是基本稳定的(当然,先民们不会有文明时代的人们具有的新闻意识):把握生存发展环境的最新变动情况。对周围环境的及时认知和把握,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基本需要。这就使得新闻认识具有了永恒的客观基础和根本动力;同时,也使新闻认识成为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成为人类生存方式的基本组成部分。正因为如此,我们不仅可以说,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必然依赖于新闻认识,我们还可以说,新闻认识与生俱来就是人类生存的本体性活动。并且,只要人类生存与发展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以琢磨,新闻认识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只要人们越来越想把握自己的当下命运和未来可能,新闻认识就会变得越来越须臾不可缺少。这正是今天人们在信息时代看到的真实景象。当人类的生存环境主要是自然环境时,他们只需要关注自然环境的最新变化就可以了,当人类的生存环境主要依赖社会环境时(不可能脱离自然环境),他们需要关注的环境变化就更加复杂了。环境的复杂化、多重化,从客观上促成了新闻认识水平的不断提高,认识方式的不断更新,认识规模的不断扩大。新闻活动作为一种社会认识形式的价值与作用,作为人类把握环境的一种基本方式,以现在的情况做推测,其范畴只能是越来越大。
新闻认识活动具有自己特殊的内容与形式,与一般的认识活动有很大不同。正是内容与形式上的特殊性,使新闻认识与其他认识世界的方式区别开来。(当然,作为人类认识事实世界的方式之一,新闻认识与其他认识一定具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在最抽象的层次上,新闻认识内容的突出特点就是它的事实性和新鲜性,新闻认识形式上的突出特点就是它的及时性和公开性。新闻认识是对“最新的实事”的认识和反映,是对最新的实事的及时、公开的认识和反映,它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认识反映最新的实事标示自己的认识特征。环境的永恒变动性,使得对环境的认知具有持久的客观的新鲜内容。为了获得关于环境内容新鲜性的认识结果,及时认识就成了时间上的内在要求;而要使整个社会都能获知环境的变动信息,公开性就成为新闻认识的另一重要内在要求。毫无疑问,新闻认识内容上的真实新鲜、方式上的及时公开,必然具有历史的具体内涵,但在抽象的意义上它们可以超越历史的差别,成为新闻认识具有的绝对意义的特征。因而,无论新闻传播发展到怎样的水平和规模,以何种媒介形态传递和收受新闻信息,确保新闻之为新闻、新闻传播之为新闻传播的几个核心要素是基本稳定的:一是内容的真实性和新鲜性,二是传播形式上的及时性和公开性。不能提供真实的、新内容的认识活动,在认识论上是无意义的,新闻认识也不能例外;不能将新内容及时告知世人的认识,其结果的价值就会大打折扣,这对新闻认识来说更是至关重要。所有新闻认识的其他可能特点,都依赖于上述最基本的几个特点。这是我们思考新闻活动作为一种认识活动的基本结论,也是基本出发点。
作为一种社会认识活动,新闻认识从一开始就是以实用性为主的认识活动,它始终追求认识的生活意义和实践价值,追求对日常生活的效用性和参考性,具有强烈的主体目的性和选择性。新闻认识不是为知而知的纯粹认识,而是为用而知的功利性认识活动,是人类常识水平的认识活动。因此,它与那些声称为艺术而艺术的认识活动,为科学而科学的认识活动,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它强调的是认识的相关性、有用性和趣味性。新闻认识与人们的社会活动、实际生活直接相关,作为普通大众的人们可以直接理解新闻认识的成果,不需要什么过渡的中介或桥梁。新闻认识离社会最近,离生活最近,与生命的直接存在和活动最近(这也正是新闻报道需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的根本原因),它与生活、社会同步变化发展。因此,作为认识活动的新闻活动,对社会人群常常有着更为直接、更为广泛、更为实用的意义和价值。新闻认识,不是把日常的、简单的事物深刻化、玄化,而是把深奥的东西、难理解的事物简单化、通俗化、大众化。新闻认识使事实世界的最新变化在普通人面前变得可读、可见、可听,易于理解。作为认识活动的新闻活动,在它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始终都在追求大众性和公共性,因而,新闻认识始终具有大众认识、公共认识的突出特点。新闻认识的社会职责,主要不是提供普遍的真理,而是提供具体的真知;不是提供认识原理,而是呈现事实真相。即使在今天这样人类认识水平普遍提高的大背景下,新闻认识提供的仍然是最容易被理解的认识结果。如果新闻传播者向社会提供的新闻认识结果,是人们普遍不能理解的结果,那么失败的将不是社会大众,而是新闻传播者。
新闻活动作为一种社会认识活动的定位,决定了新闻活动的基本规律和基本精神。这就是新闻认识必须遵循认识活动的一般规律,抓住新闻认识的特点,以求真、求实为基本目的。真实是新闻的生命,正是基于新闻活动作为社会认识活动的特性而言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新闻活动一旦偏离了事实认识的主线,忘记了反映事实世界真相的主要职责,就会受到历史的惩罚(实质上是受到认识规律的惩罚)。任何形式的新闻异化现象,扭曲的不只是新闻,还有社会的精神,从而损害社会正常的信息秩序,破坏社会的和谐景象。当然,新闻认识并不限于事实性的信息,它同样提供意见性的信息。但新闻意见必须基于新闻事实、新闻现象,这是新闻意见不同于其他一般意见的特点,也是新闻意见能够充分发挥社会作用的基础。新闻意见始终要以新闻事实的真实为前提。新闻认识的事实性,使其成为整个社会都不会拒绝的认识;新闻认识的意见性,在理想性上使新闻媒介成为社会人群之间进行精神交流的平台(对此,下文还有专门的论述)。需要特别说明的一点是,有人认为当今的新闻传播越来越意见化、观点化,“新闻纸”越来越应该成为“意见纸”“观点纸”,因而,成功的新闻传播就是要为人们提供前瞻性的看法,充当普通大众的引路人。我在总体上不赞成这样的观点,并且认为这种观念不是新闻观念,会把新闻活动引向歧路。新闻传播、新闻活动,作为一种认识活动,如上所说,最重要的职责是报道事实,反映社会中不同群体的意见,而不是传播者自己的意见,也不是只反映一些人、一些群体的意见。报道新闻事实是反映事实,反映社会大众的各种意见也是反映事实,新闻活动的这一基本方向不能改变,否则就不是新闻认识,而是其他认识。
新闻认识活动是在与各种社会关系的纠缠中展开的,并不存在纯粹的新闻认识活动,因而,以新闻方式认识到、把握到的事实世界,并不是完整的事实世界,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个支离破碎的事实世界。人们通过各种不同性质、类型的新闻媒介看到的事实世界,也基本上是媒介所有者眼中的事实世界,或者说是媒介所有者愿意看到的事实世界。新闻认识所用的眼光绝不是单一的,而是复合的;绝不是单色的,而是多色的。透过新闻认识看到的世界并不是纯粹的事实世界,而是事态世界、情态世界、意态世界的混合体或者统一体。
作为一种社会认识活动,新闻活动在总体上必然受到整个社会发展水平的限制,受到社会政治、经济、文化、技术等方面的规范和约束。这正是新闻传播现象在客观上形成不同历史阶段的根本原因,也是新闻传播表现为诸多不同样式、形态的根本原因,还是新闻认识在不同时空中的功能作用的发挥有所差别的重要原因。新闻认识的目的不是自律的,而是他律的,新闻认识不是为了新闻自身,而是为了新闻认识以外的政治、经济、文化,以及人们的交流、交往和社会生活。因而,从总体上看,我们也可以说,对人类来说,新闻认识本质上是手段性的,不是目的性的。新闻认识实际表现如何,主要是由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实际状况决定的,而不是由新闻自身决定的(对此,我们在“新闻活动环境”一章中还将进行比较详细的论述)。正因为如此,人们可以通过新闻活动的实际规模、水平、自由度等,认识一定社会的环境质量,新闻活动的状况已经成为衡量现代文明社会的重要尺度。
作为认识活动的新闻活动,会受到社会权力,特别是政治权力直接的或间接的控制,从而具有较为强烈的政治意识形态色彩,在一些社会环境中,甚至成为政治意识形态的有机组成部分。这时的“新闻认识”,就不再是纯粹的新闻认识,它的目的也不再是人类创造新闻认识的目的。任何背离新闻认识本性、应当性的新闻认识,都是虚假的新闻认识。通过新闻活动,人类可以做许许多多的事情,但这不等于说所做的事情都是合理的、都是应该的。人类对任何工具的应用都有正当性的问题,背离正当性的运用本身自然是不正当的。人类对自己创造的不同活动方式、不同认识形式,都有一定的期待和定位,这不仅是人类的约定,也是历史发展的结果。
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是在自发与自觉中逐步形成的。人类的新闻传播活动根源于人性的内在需要,根源于人类生存发展过程中的各种信息需求。社会性的信息需求,实质上就是人类每个个体的信息需求。历史提供给我们的经验事实是:交往是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信息交流活动是人类最基本的交往方式之一,并且是实现其他交往方式的桥梁。当人类迈进信息时代、知识社会,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无疑对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具有了更加重大的意义。
不论何种层次、何种具体方式的新闻活动,都首先是一种直接的或间接的信息交流活动。作为认识活动的新闻活动不仅是信息交流活动的逻辑前提(即没有新闻认识,就没有关于新闻信息的交流活动),也是信息交流活动逻辑上和实践上的目的(即进行新闻认识,直接目的就是与他人和社会群体进行信息交流,间接目的则可能是实现其他方面的需要)。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的内容,就是作为认识活动的对象的信息。将新闻活动看作认识活动,就是从人类与其生存发展环境之间的整体认识关系来审视新闻活动,也可以说是把新闻活动看作整个人类与客观事实世界之间的一种以现象性为主的信息交流活动 ,这是一种“我(主体)—它(客体)”模式的信息交流方式。将新闻活动看作信息交流活动,主要是从人类内部人际、人群间的相互关系来审视新闻活动,也就是说把新闻活动看作人与人之间的以新闻信息为内容的交往互动过程,这是一种“我(主体)—你(主体)”模式的信息交流方式。在总体上、逻辑上,对新闻活动来说,“我(主体)—它(客体)”模式的信息交流,是为了更好地实现“我(主体)—你(主体)”模式的信息交流。作为信息交流的新闻活动,本质上是人与人之间,或者说主体与主体之间(主体间)的信息交流活动。当然,在这种信息交流活动中,也实现着生态伦理意义上的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对话与交流。
新闻活动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一种,首先是社会活动,是人们之间的一种社会交往活动。新闻活动主要不是内向的信息传播活动,即不是人内的信息传播(intra-personal communication)活动 ,而是广义的人际信息交流活动 。“新闻活动是群体活动,历来是在社会全体生活中进行的” ,因而,诚如我在上面所说,它是人类社会生活的本体性组成部分,是所有人生命、生活中的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离开人际信息交流、新闻信息交流活动,人将不再是人的存在,人的生活将不再是人的生活,人类世界也将失去生气,变得一片死寂。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信息交流的主要内容就是人们社会生活的内容,“人类的社会活动是新闻活动产生的基床,新闻活动的内容也正是对社会生活的反映” 。人类社会生活的所有内容,都会以一定的方式转化为新闻交流的内容。所有进入新闻交流中的信息,都是社会化了的信息。因此,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实质上是人们之间的生活交流、生命交流,并且由于新闻传播收受自身的特点,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成为一种最为鲜活的、生动的人类生活、生命交流方式。每一种不同类型的新闻传播方式(比如人际传播方式、组织传播方式、大众传播方式等),每一种不同媒介形态(比如印刷媒介形态、电子媒介形态、网络媒介形态等)的新闻传播,每一种不同空间范围内的新闻传播(比如地方传播、地域传播、全球传播等),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生活、生命交往、交流方式的不同样式和特点,反映着主体所处的生活、生命状态;每一次新闻传播方式、新闻媒介形态的变革,都会引发一个新的传播时代的到来,而这些变革的实质乃是人类通过新闻活动(当然不仅仅是新闻活动)实现着生活、生命之间的新的交往方式,也就是实现着一种新的生存发展方式。这足以说明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对于人类生存发展的至关重要性。
交往、交流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活动。交往、交流就意味着共享或者分享。 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本质上是人们之间分享生存发展所必需的新闻信息的社会活动。从现代文明社会的角度看,特别是在人类开始步入信息社会后,分享新闻信息是人类每个成员的基本权利(知情权是最基本的人权)。因而,在今天这样的时代,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对于整个社会、对于每个社会成员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事实一再证明,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在新闻信息的共享与分享中,容易使社会生成共同的注意力中心,使一定范围的社会成员容易生成相对比较一致的社会议题。这就意味着,新闻活动已经成为一种凝聚社会注意力资源、动员社会力量(特别是精神力量,进而转化为某种物质力量)、影响一定社会现实状态变动和未来发展的重要方式。同样,也会出现一些相反的景象,即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会分散一定的社会注意力,会激发诸多的冲突和矛盾,会导致社会的动荡和不安。因此,不管从哪个向度上看,新闻活动都不只是简单的最新事实信息的交流活动。理想情况下,新闻交流应该成为人们之间平等的交流,新闻媒介应该成为社会公众进行新闻交流的平台。然而,面对现实,人们看到的是,以事实信息为内容的交流,往往是各种话语权力之间较量的结果,新闻选择的标准并不是人们想象的纯粹的新闻价值标准,而是“一丛”标准,新闻价值标准只是基础。在这种交流活动的背后,隐藏着各种社会力量的相互作用(这种相互作用有些是正常的,有些是不正常的;有些有利于维护社会公共利益,有些则不利于社会公共利益),反映着不同社会主体间的实际关系。这种交流活动的结果,也会体现在各种社会力量的变化发展之中,体现在不同社会主体之间相互关系的变动之中。
在信息交流的视野中,新闻活动是人际交往、交流活动。如上所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我—你”模式的主体间关系,而不是“我—它”模式的主客间关系。这里的实质性要求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要求人与人的平等 。平等的交流才可能是民主、自由的交流。人们知道,只有实质上平等的主体间关系才能实现真实的、真正的平等交往,这一点,不仅适用于物质交往或者一般的利益交往,也同样适用于一般的信息交流和新闻信息交流。然而,人们同样知道,现实世界是一个充满不平等的世界,国家与国家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社群与社群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在各个领域都还存在着严重的不平等现象。仅就信息领域而言,世界新闻传播的新秩序还没有建立起来(旧秩序首先是一个世界人民不能平等分享新闻信息的秩序),不同人群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现象还十分严重,“信息鸿沟”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信息不平等现象已经成为人类必须关注的重要问题。如此等等都说明,现实的新闻信息交流还是在不平等中进行的。但是,任何平等只能在不平等中逐步建立起来。而在不平等中进行的各种信息交流又是减少甚至是消除不平等交流的唯一途径和方法,这就是事实,这就是矛盾,这就是世界的辩证法。人类只能在不平等中解决不平等,在矛盾中解决矛盾。新闻活动是人们彼此之间完成交流、实现理解的渠道。真实的交流,及时的交流,往往易于消除人们之间新生的矛盾。因而,在当今这样纷繁复杂的信息时代,新闻活动对于人类不同层次主体之间的相互理解而言,变得越来越重要,作为信息交流活动的新闻活动,已经成为构筑和谐社会的有效手段。
在当今全球化的背景下,作为信息交流的新闻交流更是具有了特别的意义。如今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偌大的地球已经被人们形象地描绘成了“地球村”,似乎人们之间的距离在缩短,关系的亲密度在加强,世界变得越来越简单朴素,变得越来越和谐美好。可这些景象基本上还是人类的理想。我们的世界充满矛盾,全球化进程中的利益冲突、意识形态冲突、文明冲突、文化冲突等,并没有减弱,而是在不断升级。然而,我们不能走向任何一个极端,人类既没有因全球化而进入仙境,也没有因全球化而掉入地狱。实事求是地看,全球化为人类之间的全球化交流、全球化理解开辟了新的时代、开创了新的机会,而搭建交流平台的一个既重要又有效的手段就是新闻传播,就是新闻信息交流。全球化的世界是一个需要和应该进行理性对话的世界,需要和应该开展理性协商的世界。信息交流是对话的途径,也是协商的基础,而新闻交流是最新鲜、最快捷的信息交流方式,它已经成为地区与地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重要的沟通桥梁。新闻交流,主要是事实信息的交流,尽管很难排除意识形态的干扰和偏见,但事实性的根本特征使其容易成为各主体共同交流、对话、理解的基础。更为重要的是,新闻交流以日积月累的方式为不同国家之间、民族之间的实质性对话铺垫基础。普通民众之间的相互理解,一般百姓对世界各国的了解,现实地看,最主要的渠道就是新闻渠道 ,而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理解才是真正的交流。
新闻活动是人类认识生存发展环境的手段,新闻活动是人类之间实现信息交流的手段,但我以为,更为重要的是,新闻活动是人类用来建构共同精神家园的手段,新闻活动是人类用来建立精神关系、实现精神交往的手段。精神交往是新闻认识、新闻交流的结果,这是对新闻活动更深层次的理解。
虽然新闻活动是一种相对比较简单的关于最新事实信息的交流活动,但透过新闻信息交流活动,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时代的特点、一个民族的特点、一个人的人性特征,它反映着一定时代、一定主体深层的精神世界。当新闻媒介成为谎言的载体,现实世界必然是撒谎的“天堂”;当新闻媒介充满政治的喧嚣,现实世界中的人们一定盘旋在政治漩涡之中;当新闻媒介成为煽情消息、黄色新闻的天下,人们的精神世界一定荒芜空虚、精神生活一定百无聊赖……我们不能过分夸大新闻活动在人们精神生活中的比例和分量,但通过新闻活动,我们确实可以管窥到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整体精神交往水平。一个精神错乱的疯狂时代,绝对不会有理智的新闻活动方式。相反,一个思想解放、政治开明、经济繁荣、文化勃发的时代,一定会有繁荣昌盛的新闻传播业。新闻活动的方式、新闻活动的质量、新闻活动的景象,是一个时代、一个社会以及这个时代主体、这个社会主体精神世界、心灵世界的呈现。新闻活动不仅是人类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更是展示人类其他精神活动的媒介,这正如新闻文化不仅是人类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更是文化的文化,是文化的中介,是所有其他文化得以传播的重要渠道一样。
新闻活动不仅展现着职业化的新闻活动者的精神面貌,也展现着一个时代、一个社会的精神面貌和精神追求。新闻活动有其自身的精神定位与精神追求。求实为本的科学精神,正义至上的人文精神,和谐为美的自由精神,是新闻精神的基本内涵。以这样的精神追求,实现通过新闻方式进行的精神交往,是新闻活动的深层目标。新闻活动编织的不只是信息之网,更重要的是人们之间进行相互交流的精神之网。
处于传播状态的新闻,是人们进行精神交往的中介。传播中的新闻,是经过人们主观反映、加工过的事实信息,是经过诸多程序“包装”了的信息。关于它的传播不仅包含着传播者的态度和价值取向,也包含着传播者所代表的利益群体的追求和取向。 人们收受相关信息时,实质上已经开始与传播者对话交流了,已经开始与新闻中的人或者新闻中关涉到的人开始对话交流了,这不只是简单的信息交流,也是一种精神的对话和交流。在收受新闻的过程中,人们的精神世界里也在进行着丰富多彩的活动,人们的感情与理智或者暗暗地活动着,或者会以外在的形式表现出来。人是以自己的整个精神世界来面对世界的,面对他所面对的新闻的。通常情况下,人们在新闻活动中直接感受到的是对新闻信息的认知和新闻信息的交流,常常体会不到与传播者或与其他人的精神共鸣或者矛盾冲突,但深层的精神交流其实是存在的,只是比较弱、没有那么明显。可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比如,当收受者遇到令自己心灵震撼的新闻报道时,就会强烈地感受到自己与传播者的精神交流,与相关当事人的精神碰撞和交流。这时,人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与新闻的交流,已经超越了简单的新闻认知和新闻信息交流,而进入了更深层次的精神交流。
我在上文有过一个比喻:新闻活动不仅建立了一个信息交流之网,更重要的是为社会建立了一个精神交流之网。 从原则上说,每个社会组织、每个社会群体、每个个人都是网上的一个节点,任何一个节点的信息震动,都会对整个网的运行产生或强或弱的影响和作用,都会受到其他节点某种程度的关注。这个网既是有形之网,通过不同的新闻媒介、信息媒介实际地将人们连接起来,也是无形之网,通过信息流、精神流将人们沟通起来。通过信息流、精神流,人们感受着事实世界、信息世界、精神世界的变化。毫无疑义,从精神交往层面上看,新闻活动已经成为精神交往的一种手段和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