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传统财务报表分析方法及其局限

对于第一个问题，即大家所掌握的主要财务报表分析方法是什么，不同人的回答必然也会各不相同。在国内，将“财务报表分析”课程纳入商学院课程体系的时间并不长，一些学校的商学院到现在还没有开设这门课程。因此，大家所掌握的财务报表分析方法，一般会来自“财务管理”课程的“财务报表分析”内容，或者来自财务会计或者会计学的“财务比率分析”内容，或者来自按照美国主流教材组织编写的“财务报表分析”（或者“财务报告分析”等类似名称）教材的内容。

这些教材讲解财务报表分析的大量内容是以比率分析为核心的，旨在让你学会财务比率分析。比率分析的基本思想是，把各报表相关联的项目放到一起进行分析。所以大多数财务报表分析的教材的主要内容都包括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对报表项目的详细讲解，第二部分是比率分析。

这种比率分析方法是从哪里来的？这就需要回答第二个问题了。

我要清晰地告诉你，我们曾经学习过的财务报表分析的比率分析方法主要来源于美国的主流教材，而且到现在还影响极广。

就我所见，美国主流财务报表比率分析方法有这样几个特点：

第一，这些主流分析方法是基于美国资本市场信息披露特征以及资本市场服务对象而建立的。

美国资本市场的企业财务信息披露主要以合并报表为基础，主要服务于资本市场中的投资者。因此，衡量企业财务状况的主要指标是以盈利能力为主的一套指标体系。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这种分析方法试图对企业的投资价值评估进行支撑。而在分析方法的主导思想上，并不试图对企业的管理状况进行系统研究或者解读。

第二，财务比率分析的系统性来自杜邦分析体系。

杜邦分析体系是以净资产收益率为主导，依靠与净资产收益率有关的诸项目之间的内在联系，把总资产周转率（除了对总资产周转率进行考察外，还对个别资产周转率如存货周转率、固定资产周转率等进行考察）、企业债务依存度、销售利润率（除了考察总的销售利润率外，还考察企业的毛利率以及各项费用率等）联系起来，并最终形成一个塔式阶梯型的分析框架或模型。

应该说， 这种分析方法特别适用于对单一的以提供产品或服务为主要经营内容的企业财务报表进行分析 。但是，一旦企业的资产结构不再符合这种分析方法对企业财务报表的基础性要求，则这种方法立即会失去其价值。

例如，有的公司自己并不从事经营活动，而是从事投资管理活动。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利润表的利润支撑点肯定是投资收益，而总资产周转率、毛利率、销售净利率等均没有了计算的数据基础。

但是，这种企业的财务报表并不会由于不能进行财务比率计算就不分析了。显然，对这种投资主导型企业的财务报表分析，必须有另外的分析方法。

第三，对企业财务信息感兴趣的人，并不仅仅是资本市场中的投资者，大量其他方面的人或组织都对企业财务报表感兴趣。

除了资本市场上的投资者外，企业的两类债权人对企业的财务报表十分感兴趣：第一类是企业的贷款提供者，他们非常关注企业有没有还本付息的能力。而企业还本付息的能力既与盈利能力有关，更与现金支付能力有关。第二类是企业的供应商，当他们赊销货物给企业的时候，就变成了企业的商业债权人。与信贷提供者一样，他们非常关注自己债权的安全性。企业偿还债务的能力决定了商业债权人的安全性。

企业的内部管理者也对企业财务信息特别感兴趣。尽管管理者的管理绩效反映在很多方面，如企业的市场声誉、企业内部的凝聚力、企业内部管理的制度建设等，但财务数据在相当程度上起到了数据说话的作用：财务数据是企业管理者管理绩效的集大成者。例如，企业的市场竞争力主要看企业营业收入的市场占有率、毛利率以及各项费用率；通过对企业核心利润获现能力的考察可以展示企业利润的含金量；企业在上下游管理中的竞争地位在债权债务的数据变化中显示得清清楚楚；等等。

当然，企业内部的员工也对企业财务信息感兴趣。作为一个企业内部的员工或者准备去一个特定企业谋职的潜在员工，肯定特别希望自己的工资薪金所得能够随着企业业绩的增长而得到相应增长。在一个财务业绩不佳的企业里谋求工资薪金的稳定增长肯定不太现实。除了工资薪金的增长前景外，企业能够发展到一个什么程度，企业雇员肯定也十分关心：在一个有发展前景的企业就业，自己职业生涯的前景才可能是光明的。

从企业管理的角度来看，按照自身财务状况以及财力的特点去开展自己的各种活动，也需要财务数据的支撑。

这就是说，对企业财务信息的解读与众多利益相关者有关。而这种对不同利益相关者的需求满足，显然不能靠一套美国财务比率来解决。

现在谈一下本章前面提出的第三个问题： 财务比率在运用于中国企业财务报表分析时好用吗？

下面我讲讲自己做过的一个实验。

一次，为了验证会计专业学生的财务分析能力，我找到七名学习成绩比较好的会计专业的研究生做了一个实验。这些研究生已经在以前就读的大学里学习过“财务报表分析”课程。我提供了一家上市公司年报中披露的财务报表，要求他们在10分钟内，不允许互相商量，每个人任意计算五个财务比率。

10分钟之后的情况是：面对一个中国的上市公司，没有一个学生能够正确计算自己选择的五个财务比率（每个人所选择的财务比率肯定是自认为比较熟悉的）。有的不知道应该用合并报表的数据计算还是用母公司报表的数据计算（如存货周转率）；有的不知道是用原值计算还是用净值计算（如固定资产周转率）；有的不知道在企业对外投资的规模已占资产总规模较大比例的情况下，总资产周转率的计算方法；等等。

但还是有一些达成共识的点。他们从五个计算比较正确的比率中得出的分析结论是：

（1）企业的流动资产对流动负债的保证能力比较差。主要依据是：该公司流动资产与流动负债的比率（流动比率）约为1.1∶1，远远小于一般美国教材中强调的2∶1这一比较安全的经验数值。

（2）企业的流动资产减去存货（即速动资产）对流动负债的保证能力比较差。主要依据是：该公司速动资产与流动负债的比率（速动比率）约为0.9∶1，小于一般美国教材中强调的1∶1这一比较安全的经验数值。

（3）企业的财务风险比较大。主要依据是：该公司的资产负债率约为80%，显著高于一般认为的70%的警戒线。

（4）企业的固定资产利用率在下降。主要依据是：企业固定资产周转率有所下降。

（5）企业的总资产周转速度在下降。主要依据是：企业当年的营业收入增长幅度较小，但资产总额增长幅度较大。

最终结论是：企业存在较高的经营风险和财务风险。

我告诉这些研究生：与你们的分析正相反——这是一家非常好、竞争优势极其明显的公司！这家公司是有风险，但绝不是你们所说的风险。

这表明，现有的财务比率分析方法在很大程度上不能解决审视和评价企业管理的问题，因而很难在管理者做特定决策时提供有用的信息。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从以美国财务比率为主的所谓主流分析方法体系中摆脱出来。而这种摆脱，显然不能再问美国老师了。

从1994年开始，我就对利用美国财务比率分析中国企业中的不适用问题展开研究。经过长期探索，我于2000年提出“企业财务状况质量分析理论”，对企业资产、资本结构、利润和现金流量等财务状况的质量展开研究。又经过十余年探索，于2012年形成“战略视角财报分析框架”，并将其核心内容反映在本书第一版中。

“战略视角财报分析框架”被著名会计学家与财务学家、中国人民大学教授王化成命名为“张氏财务报表分析框架”。

现在，利用杜邦分析体系与张氏财务报表分析框架相结合的方式分析中国企业特别是中国上市公司财务报表越来越多。 ChzRAVrF3lp/An208QlnoTRC86gUqogJ146mALAhAa68LbPa78IcNhnUwal6K6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