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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藩司张公宝南，先祖母从弟也。其太夫人喜鳖臛 1 。一日，庖人得巨鳖，甫断其首，有小人长四五寸，自颈突出，绕鳖而走。庖人大骇仆地。众救之苏，小人已不知所往。及剖鳖，乃仍在鳖腹中，已死矣。先祖母曾取视之，先母时尚幼，亦在旁目睹：装饰如《职贡图》中回回状，帽黄色，褶蓝色，带红色，靴黑色，皆纹理分明如绘；面目手足，亦皆如刻画 2 。馆师岑生识之，曰：“此名鳖宝，生得之，剖臂纳肉中，则啖人血以生。人臂有此宝，则地中金银珠玉之类，隔土皆可见。血尽而死，子孙又剖臂纳之，可以世世富。”庖人闻之大懊悔，每一念及，辄自批其颊。外祖母曹太夫人曰：“据岑师所云，是以命博财也。人肯以命博财，则其计多矣，何必剖臂养鳖？”庖人终不悟，竟自恨而卒。
【注释】 1.臛：肉羹。2.《职贡图》：古时候外国及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上层向中国皇帝进贡的纪实图画。
【译文】 四川布政使张宝南先生是先祖母的堂弟，他的夫人爱吃鳖羹。有一天，厨子买了一只大鳖，刚砍掉鳖的头，就有一个长四五寸的小人从鳖的脖腔里蹦出来，绕着鳖跑来跑去。厨子吓得昏倒在地，大家把他救醒，小人已经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等剖开鳖，发现小人仍在鳖腹里面，已经死了。先祖母曾拿来小人看过，先母当时还小，也在一旁看到了。小人的装饰像《职贡图》中回族人的样子，帽子是黄色的，夹袍是蓝色的，腰带是红色的，靴子是黑色的，衣着纹理分明，像画的一样，脸面手脚却像雕刻的一样。馆师岑某认识它，他说：“这种小人叫鳖宝，如果能活捉它，剖开人的胳膊放在肉里，它就能靠喝人血为生。人的胳膊里有这种宝物，那么地里的金银珠宝之类，隔着土便能看见了。人被它喝光了血就死了，子孙又可以割开胳膊把它放进去，这样就可以世世代代享用无穷而富裕了。”厨子听了极为懊悔，每当想到这事，就打自己嘴巴。外祖母曹太夫人说：“据岑馆师这么说，这是以命换财。人既然愿意用命去拼，那发财的办法就多了，何必割开胳膊来养鳖？”厨子始终懊恼不已，竟然恼恨得病而死。
【评点】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里也描写过这种鳖宝。一只巨鳖（八大王）为了答谢冯生的不杀之恩，变幻成人，把鳖宝安进了冯生胳膊里。等冯生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后，八大王担心危害冯生健康，便收回了鳖宝。纪昀此文，则是暴露了一类人渴望一夜暴富，连危害生命也在所不惜的浮躁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