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明治十九年（1886）六月上旬，春琴患病。在生病的前几天，与佐助两人来到了前院，打开鸟笼，让自己喜爱的云雀飞向天空。鴫泽照见盲人师徒二人手牵手仰望天空，侧耳倾听从遥远的天空传来的云雀的啼鸣声。云雀不停地啼叫着，越飞越高，飞入云层，过了良久也不见它飞回来。两人焦急不安，等了一个多小时，云雀始终没有飞回笼子里来。此后，春琴一直怏怏不乐。不久就得了脚气，入秋后病危，十月十四日因心脏停搏与世长辞。

除了云雀之外，春琴还饲养有第三代的“天鼓”。春琴死后，这只天鼓依然活着。佐助长久伤心不已，每每听到天鼓的鸣叫声，则痛哭流涕。一有空闲，便在春琴灵前焚香，时而弹奏古琴，时而取出三弦琴弹奏《春莺啭》。以“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开始的这首曲子是春琴的代表作，她倾尽了心血。歌词虽然短暂，但春琴却配了非常复杂的间奏。春琴是听着天鼓的啼鸣，构思出了这首曲子。那间奏的旋律从“黄莺冻结的泪水今夜眩晕”的深山积雪融化的春天开始，将听众带入水量增加的溪流的潺潺水声、松籁回响、东风吹过、山野披彩、梅花溢香、樱花如霞的各种景色中去，委婉地诉说着从山谷飞向山谷，从树枝飞向树枝，欢乐啼鸣的鸟的心声。

春琴生前弹奏此曲时，天鼓也会兴高采烈地尽情啼鸣，宛如要与三弦琴的音色一决高下。或许天鼓听了这首曲子，会怀念故乡的溪谷，向往广阔的天地中的阳光。而佐助他弹奏《春莺啭》时，灵魂飘向了何处呢？他已经习惯了以触觉为媒介，凝视意象中的春琴。难道现在要用听觉去弥补这个缺陷吗？人只要不失去记忆，就能在梦中与故人相见。但是像佐助那样，一直在梦中与活着的人相见的话，很难明确指出永诀的时刻。

顺带提一下，春琴与佐助之间，除了文中提到的那一个孩子之外，还生有二男一女。女儿生下来就夭折了，两个男孩还在吃奶的时候就被送给了河内的农家。春琴去世后，佐助对那两个孩子似乎没有什么感情，没有打算接回来，而孩子也不愿意回到盲人父亲那里。就这样，佐助到了晚年，身边没有子嗣和妻妾，是在弟子们的照料下生活的，于明治四十年（1907）十月十四日，“光誉春琴惠照禅定尼”的祥月忌日去世，享年八十三岁。他在二十一年的孤独人生中，心中塑造出了一个与曾经的春琴完全不同的春琴，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形象越来越鲜明。据说天龙寺的峩山和尚听了佐助自己刺瞎双眼的故事后，称赞他转瞬间断绝内外、化丑为美的禅机，并说道：“庶几达人之所为也！”读者诸贤以为然否？

昭和八年（1933）六月 cCRi6Ha/IAFyYq5/qr0RpOETasUeVtZ0DyZhbi9eL50bM4Nq2VP1Fl1fp+JkZgH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