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祸为福的两人,之后的生活状况,属鴫泽照老妇人最清楚了。她今年七十一岁,在明治七年(1874)十二岁的时候,作为春琴的内弟子住进了她家里。她除了跟佐助学习音乐之外,还在两位盲人之间充当着一种像是牵手人那样的联络员角色。一位是突然失明,另一位虽说是自幼失明,但一直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奢侈生活,所以需要有第三者来照料。他们打算找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少女,恰巧鴫泽照此时入门学习,见她忠诚老实,二人对她非常满意。鴫泽照深得他们的信任,被留在身边服侍了他们很久。春琴去世后,也留在佐助身边照顾他,直到明治二十三年(1890)佐助获得检校职位那一年。
明治七年(1874),鴫泽照到春琴家的时候,春琴已经四十六岁,距遭受不幸之时已经过去了九年,她已经是相当老了。鴫泽照被告知,由于某种原因,她的脸不能让别人看见,也不许你看。春琴身穿绒布圆领和服短外衣,跪坐在厚厚的坐垫上,浅黄灰色的绸巾包住了头,只露出一点鼻子,头巾垂到了眼睑上,整个脸颊和嘴巴基本被遮盖起来了。
佐助刺瞎眼睛是在四十一岁的时候,已是一只脚步入老年的时期,失明对于他是何等不方便,自不待言。即便如此,他对春琴依然照顾得无微不至,竭尽所能不让春琴感到丝毫的不便。这种尽心尽力的样子,旁人看在眼里也深受感动。
春琴对其他人的服侍也不满意,说道:“我的日常起居,其他人还干不了。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佐助最熟悉。”她的穿衣、洗澡、按摩、如厕等琐事,还是一切都叫佐助服侍。如此一来,鴫泽照的工作主要是照顾佐助身边的事情,很少能直接接触到春琴的身子。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春琴才需要她帮忙。除此之外,鴫泽照只是帮着拿需要的东西给佐助,以便他伺候春琴。比如洗澡的时候,她跟着两个人走到浴室门口就退下来,等到拍手声响了再去接春琴。而此时,春琴已经穿好了浴衣,包好了头巾。其间所有的事情,都由佐助一个人来服侍。
盲人给盲人洗澡会是什么样子?恐怕就如同春琴曾用手抚摸梅花老树的树干那样吧。多么费事,简直不可想象。万事皆如此,旁人看着就费神,很烦躁,实在看不下去。心想这样子怎么能坚持下去。可当事人却好像是享受着这种麻烦,不声不响、默默地交流着细腻的爱情。失去视觉的男女相爱,依靠触觉来感知爱意,其间之感觉,恐怕我们也很难想象。佐助舍身忘我地服侍春琴,春琴也怡然自得地期求他的服侍,两人都乐此不疲,这也是不足为怪的。
而且,佐助在陪伴春琴之外,还要抽空教授许多弟子。当时,春琴只在一个房间里生活,赐给佐助一个叫“琴台”的名号,将教授弟子的工作完全移交给了佐助。她的“音曲指南”的牌子上,不仅写着“鵙屋春琴”的名字,旁边还写有小小的一行字——“温井琴台”。
佐助的忠义和温顺的人品,早就博得了左右近邻们的同情,所以自他任教以后,弟子比起春琴时期多了起来。佐助教弟子期间,春琴独自在里面沉醉于黄莺的啼鸣声,有时候不得不借佐助帮忙的时候,也不管他是否在上课,便“佐助,佐助”地叫起来。而佐助只要一听到她的呼唤,便放下手中的一切,立刻赶到里屋去。如此一来,佐助放不下春琴,所以他不出门讲课,只在家里教授弟子。另外,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当时道修町春琴的本家鵙屋的店铺已逐渐衰落,每个月的生活费也时而中断。若非如此,佐助也不会主动去教授弟子。佐助如同一只在繁忙中抽空跑去春琴身边的雄鹦鹉,在上课的时候恐怕也是心神不定的吧?而春琴大概也同样遭受着相思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