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说到肉体关系，其实也分多种。佐助对春琴的身体可谓了如指掌，而且与春琴建立了非常亲密的关系。但他不曾奢望与之拥有一般夫妇或者恋人般的关系。后来在他失明以后，还能在春琴身边事无巨细地照顾她，且无大过，我想并非偶然。佐助一生未娶，从学徒时代到八十三岁去世，他身边只有春琴一个女性。说来他也没有资格谈论其他女性如何如何，但在他晚年鳏居之后，经常对周围的人夸赞春琴的皮肤是多么丝滑，四肢又是多么柔软，这是他唯一经常絮叨的话。时而还伸出手比画，说师傅的脚就是这个巴掌那么大小。又摸摸自己的脸颊，说师傅后脚跟的皮肤都比我的脸颊柔软。以前说过春琴身体娇小，实际上是她穿衣服显瘦而已，身子还是比较丰盈，肤色白皙，不管到了多大年纪还透着细嫩的光泽。这或许与她的饮食相关吧。她平时素爱鱼和鸡肉，尤其喜欢鲷鱼的生鱼片，在当时是少有的女性美食家，晚上她还会小酌一杯。（盲人吃东西看起来不雅，总觉得可怜，更何况是春琴这样的妙龄小姐。也不知春琴她自己知不知道这一点，吃饭时除了佐助之外不让他人在场，偶尔接受邀请时，也只会象征性地拿起筷子。所以大家以为她进餐优雅，其实她是一个对食物非常挑剔、极尽奢侈的人。当然并不是说她的饭量大，一顿饭她会轻松吃掉两碗饭，可是每样菜基本上都只夹一次，菜品自然需要多种多样，下人准备起来非常不容易，好像是为了故意为难佐助似的。佐助练就了一手本领，能够非常熟练地挑鱼刺剥虾壳，一条香鱼都能完整地剔掉鱼刺不会弄散。）春琴头发非常浓密，宛如棉花一样柔软蓬松。手，纤细而又柔韧，弹琴的指尖非常有劲儿，挨上一巴掌真是疼极了。春琴是性情非常急躁的一个人，却又是体寒之人，虽是盛夏也不会流汗，脚像冰一样冷，所以一年四季穿着纯白纺绸布或绉绸窄袖便服当作睡衣，衣服下摆长长的，总是用下摆裹着双脚睡觉，而睡姿从未凌乱过。因为怕上火，尽量避免使用被炉或热水袋。如果脚太冰，佐助就会把她的双脚抱在怀里焐暖。经常是春琴的脚还没有焐暖，佐助的胸却凉透了。洗浴时，为了雾气不笼罩浴室，冬天也会开着窗户，保持洗澡水不会过热，泡也就一两分钟，泡好几次。洗澡时间过长会眩晕，所以要尽量在短时间内泡暖身体急匆匆地洗完澡。越是了解这些生活的细节，越是能够理解佐助的辛劳。而物质上的回馈少得可怜。所谓工资也只是补贴程度，连买点烟抽都不够。衣服，则是在盂兰盆节和年终时发的工作服而已。虽然也代替师傅教课，但并没有特殊的地位。春琴命弟子和女仆们称他为“佐助君”，出门授课时，就让佐助在玄关候着。有一次佐助牙疼，右脸肿得厉害，到了晚上疼痛愈加难忍，但他还是强忍着，偶尔悄悄漱个口，为了不让她察觉而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侧。春琴叫他揉揉肩、搓搓腰，佐助也就应声按摩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春琴说，好了，帮我焐焐脚吧，于是佐助就毕恭毕敬地敞开胸怀将她的脚放在胸上。相比冰冷的前胸，由于被褥传来的热气，脸红通通的，滚滚发烫，牙疼得更厉害了。佐助终于忍不住将春琴冰冷的脚贴在了红肿的脸颊上，想要缓解一下疼痛。可春琴竟一下子踢开了他的脸颊，佐助不由得“啊”的一声跳了起来。春琴说道，不用再焐脚了，我叫你用胸焐脚，没叫你用脸颊焐。脚上没有长眼睛，那是正常人也好盲人也好都一样的，为什么做欺骗人的事？你大概患牙痛了吧，从白天你做事的样子我就知道了。左右脸温度也不同，肿得也不一样，即便是脚也能感觉得到。那么疼，如实告诉我不就好了？我也不是不会怜恤下人的人。可是你装作忠诚，却用主人的身体去缓解你的牙痛？真是个狂妄、耍滑头的家伙！真叫人可恨！春琴待佐助大体就是这个样子。她尤其不喜欢佐助对年轻的女弟子亲切一点或带她们练琴。如果偶尔有那样的嫌疑，她也不会露骨地表现出嫉妒之情，而是会愈加刁难、折磨他。这种时候佐助最最痛苦。 a4RWsO8IYFd5yMRHmaPlg4fst8iekTzUdJeFsJTaPXwEkep9jQeyi04xCj3g57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