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佐助貌似是爱哭鬼，小姐一打他，他就出声哭，还哭得凄凄惨惨，听得周围的人直皱眉：“哎，小姐又开始折磨他了。”原打算给小姐买个玩具什么的大人们也颇为困惑。每天晚上练习古琴和三弦琴的声音已经够心烦了，还偶尔夹杂着春琴严厉的责骂声及佐助的哭泣声。于是，周围的人觉得佐助真可怜，而且这样对小姐也没有好处。其中一个女仆实在看不下去就闯了进去，劝阻道：“小姐，怎么回事？千金小姐有失体统。请不要再折磨男孩子了吧。”春琴一听，反而正襟危坐，盛气凌人地说道：“不要管我，你们懂什么！我是真的在教他呢，才不是闹着玩儿。正因为是为佐助着想才会拼命教他。发火也罢，欺凌也罢，练琴就是练琴，难道你们不明白？”

《春琴传》这样写道：

春琴毅然说道：“汝等欺余年幼，竟敢亵渎艺道之神圣乎！余虽年少，然既为人师，师者自有其师道。余授技与佐助，本非一时之儿戏。佐助虽生来喜好音乐，却因学徒之身，未能就教于优秀之检校，只能自学。余甚怜之，故不揣技拙，代为其师，力使之遂愿也。此非汝等所知，宜速退去！”闻者慑其威容，惊其辩舌，常诺诺而退。

不难想象春琴是多么气势汹汹。佐助虽然也哭，但听到她这么讲，心存万分感激。他之所以哭，不仅是因为强忍艰辛，更是因为又是主人又是师傅的少女所给予他的激励。所以无论怎么苦，也没有逃避，流着泪坚持练到师傅说声好为止。春琴的情绪时好时坏，大加斥责算是好的，缄默着、皱着眉拨动三弦琴，或者让佐助一个人练琴也不说好与不好默默地听，这时候佐助最为难受。有一天晚上，练习《茶音头》的曲子，佐助怎么也弹不好，练了几遍也总是出错。春琴非常生气，放下三弦琴，右手激烈地拍打着膝盖，嘴里唱道：“咿呀嘁哩嘁哩杠，嘁哩嘁哩杠，嘁哩杠嘁哩杠嘁哩嘎啊嘁咚，图噌图噌隆，咿呀噜噜咚。”终于默然停了下来。佐助也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停下来，硬着头皮自己摸索着练着。可是过了许久也听不见师傅说声好。这使得佐助愈加紧张，不知所措，冒出冷汗，弹得更加乱七八糟。春琴紧闭双唇、深锁眉头，仍是一言不发。如此过了两个小时，春琴的母亲穿着睡衣上来劝开了两人：“热心也有度，过了头对身体可不好啊。”第二天，春琴被叫到了父母面前。“你教授佐助是好事。但是打骂弟子是人家检校才可以做的啊。你虽然很出色，但毕竟还没有出师，现在就这样模仿师傅教授练琴，肯定会骄傲起来的。凡是艺术之道，一旦有骄傲之情绪就很难精进。再说一个女孩子，对着一个男孩子总是骂他‘笨蛋’，真是不堪入耳。劝你不要再这样骂人了。还有，今后定时练习，最好不在深夜时练习。佐助哭泣的声音搅得我们睡不着觉。”面对从来没有严厉批评过自己的父母，春琴无言以对，貌似听从了父母的劝诫。可这只是表面上的，事实上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她挖苦佐助道：“佐助你真是没有出息，一个男人连韧劲都没有，一点点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一般。我挨骂都怪你！想要在艺术之路上有所造就，即便疼痛入髓也要忍着！若是忍受不了，就别叫我教你！”从此之后，佐助无论怎样痛苦再没有出声哭过。 CpW5mI804h4rmTQ6BjC9xJU1rW94z2xKdj9xMdsjLbNBNmB6yaixtiAfjH1Fmd0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