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培养一个天才的爱儿,司马谈可说费尽了心思。
在司马迁十岁以前,是在他的故乡韩城(陕西、山西的交界上,汉代称夏阳,北五十里有所谓龙门,传说是禹凿的,临着黄河),杂在牧童和农民之群里。司马迁的身体相当好,后来能奉使巴蜀、昆明,而且虽受了刑罚,还能著书,未始不是幼年的锻炼使然。
十岁之前,他父亲又早已经送他入过小学,当时的小学,是重在识字。据他自己说:“年十岁,则诵古文。”这所谓诵古文,就是指从孔安国学古文《尚书》。因为照王国维的考证,孔安国在元光、元朔间为博士,司马迁十岁时正是元朔三年(公元前126年)。不久孔安国便死了。《汉书·儒林传》既载司马迁亦从孔安国问故,所以这时所谓诵古文,是指向孔安国学古文《尚书》无疑。他父亲在幼年便给他找到这样的名师,实在是太幸运了。
单单读书是不会增长见识的,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又曾做过一次大规模的壮游,到了江淮,到了会稽,到了沅、湘,最后又到了北方的邹、鲁。这次旅行,无疑是他父亲鼓励——至少是在赞许着的。
很奇怪的是,他父亲的根本立场是道家,可是教育他儿子的时候,却又加入了儒家的熏陶。看司马谈临死时,给儿子的遗命,就是以六艺为依归的,他对于儿子的热望,也是做第二个孔子。因此,我猜想,司马迁之“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也应该是他父亲的设计。
道家立场的司马谈,却多给了他儿子一种儒家的陶冶,这使他们父子之间,有了一种思想上的差异。《史记》里究竟有多少东西是他父亲的,有多少是司马迁自己的,我们当然不容易判定,然而这多出的一种儒家成分,使司马迁的精神内容更丰富起来,使浪漫性格的司马迁,发生一种对古典精神的向慕,却是十分显明而无可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