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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巨颏虎 母子

银志攀爬上鹰状峭岩,向涧外望去。丛林东边是高高的群山,山连着山,西边和西南是蜿蜒起伏的山丘,山上山下长满树木和丰茂的野草,附近的平原上,还有面积广大的沼泽、湖泊和河流。

这儿地形复杂,动植物多种多样,无论食肉动物还是食草动物都各得其所。更何况,古猿是杂食性动物,与大夏河剑齿虎家族吃的食物重合不多,大夏河剑齿虎家族也不想去捕食古猿。古猿与剑齿虎既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也不存在捕食与被捕食关系。它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古猿要动用这么大的阵仗驱赶它们?

大夏河剑齿虎家族初来乍到,银志不知道的是,在大约二十年之前,这儿曾经住过巨颏虎,与大榕树古猿家族结下了世仇。

巨颏虎是剑齿虎的一种,也叫巨剑齿虎,生活在距今六百万年到几十万年前的中更新世,遍布非洲、欧亚大陆和北美洲。巨颏虎的上犬齿虽然没有巴氏剑齿虎的长,但成年巨颏虎的上犬齿也有十多厘米,呈马刀状。与大夏河剑齿虎家族的成员比起来,巨颏虎普遍身材低矮粗壮,脖子较长,前肢发达。巨颏虎的狩猎能力极强,有很强的爆发力,能用蛮力制服体形较大的动物。

对猿姥姥和大榕树古猿家族来说,大夏河剑齿虎家族的成员与巨颏虎没有什么区别。它们都长着长长的剑齿,一天到晚为了杀戮而杀戮。

好多年前,巨颏虎花点的妈妈带着花点在丛林边缘的灌木丛里安了家。

这里的植被种类构成了巨颏虎所喜爱的生存环境。在地面上,它们能找到体形适当的猎物——斑鹿和野羊,而高耸的树木则是供它们休息和用餐的绝佳地点。对巨颏虎而言,这里的生活再完美不过了。

花点的妈妈年轻、强壮、美丽,拥有一身与众不同的金褐色皮毛,上面布满不规则的黑色玫瑰花纹,显得格外高贵、典雅。

花点第一次跟随妈妈外出打猎,被妈妈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这里很隐蔽,既能保护它不被游荡的鬣狗发现,又能很好地观察到妈妈的捕猎技巧。

花点的妈妈今年五岁,刚刚成年,花点是它的第一个孩子。花点的父亲,在花点出生的那天夜里,为救它们母子,被鬣狗咬断巨颏,活活饿死了。一只雌虎要独立完成养家糊口的任务,非常艰难。花点的妈妈竭尽所能哺育着花点,既要保护花点免受捕食者威胁,又要捕杀猎物,给花点提供营养丰富的食物,同时也要将精湛的捕猎技术传授给花点。

花点的妈妈盯上了一头小斑鹿。

正在进食的斑鹿群,根本没有觉察到花点妈妈的意图。花点的妈妈慢慢踱着步,优哉游哉地晃着尾巴,看似随意,其实是在找寻恰当的目标。花点妈妈的捕猎原则是以体形小、能够轻易制服的动物为对象。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很多危险,还能少费许多力气。花点的妈妈很快就锁定了一头小斑鹿。这头小斑鹿大约一岁,它的妈妈正在给今年刚出生的小斑鹿喂奶,小家伙追逐着一只蝴蝶慢慢离开了妈妈的视线。

花点的妈妈围着小斑鹿远远地绕着圈子,以便选择最佳的捕猎路径。它爪下厚厚的肉垫是天然的消声器,为了确保不惊动猎物,它在行进过程中后爪直接踩进了前爪留下的足印中。

花点的妈妈蹲伏着悄悄逼近小斑鹿,一边走一边飞快地计算最佳速度、高度和方向,准备凌空一跃,精确地落在猎物背上靠近脖颈的地方。花点妈妈短短的尾巴在不停地抽动,只剩十步了。尽管花点的妈妈位于下风口,小斑鹿无法嗅到它的气味,它还是移动得相当谨慎。还有五步,花点的妈妈慢慢抬起身,竖起尾巴,利爪也从绵厚而柔软的肉垫里伸出来,铆足劲儿,腾空而起。小斑鹿感到身后有风声,突然转过身来,没有任何防备。花点妈妈准确地落在小斑鹿的背上,用巨大的力量将小斑鹿压倒在地。它的两只前爪按住小斑鹿的脸和肩部,将小斑鹿固定好。然后,长长的剑齿精确地切断了小斑鹿的颈动脉。

可是,鬣狗族群盯上了花点妈妈的猎物。花点妈妈把小斑鹿安全地拖上一棵樟树。花点就藏在樟树下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花点妈妈得想办法帮助花点也逃到樟树上来。

花点妈妈从树上扔下两只鹿蹄,以分散鬣狗群的注意力。然后,它通过叫声,告诉花点赶紧绕过鬣狗,爬上树来。

花点毕竟只有三个月大。任何声响都会吓到它。面对鬣狗的抢食和吠叫,小家伙出于本能,躲在灌木丛中,迟迟不肯出来。但好奇心又驱使它忍不住四处张望。

鬣狗很快就会发现躲藏在樟树下灌木丛中的花点。花点妈妈觉得,花点现在正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如果鬣狗抓住花点,一定会把它杀死。花点妈妈计划先离开樟树,确保花点的安全,然后再找机会带着花点回来,到樟树上进食。

花点妈妈身手敏捷,它拖着小斑鹿的头,成功地离开樟树,将小斑鹿的头放在了一棵低矮的柳树上。鬣狗们争先恐后地围住柳树,在树下蹦跳着,撕咬着,都想先抢到猎物。花点的妈妈在柳树上缩着身子,躲避着鬣狗的争抢,迟迟找不到脱身的机会。

鬣狗离开了樟树。花点妈妈留在樟树上的鹿肉,强烈地吸引着花点。它趁鬣狗追捕妈妈的时候,爬上樟树,美美地啃食着妈妈留给它的鲜嫩鹿肉。

花点幸运地化险为夷,逃脱了鬣狗的魔爪。对于女儿如此英勇的表现,花点妈妈没有大惊小怪,这是巨颏虎家族与生俱来的天性。

花点妈妈静静地等在柳树上,等女儿吃饱。巨颏虎母女俩分别带着一部分猎物,长时间待在两棵树上,中间隔着鬣狗群。鬣狗群有足够的成员来分别监视它们,一部分等在柳树下,一部分等在樟树下,等着猎物掉下来。

几个小时过去了,鬣狗等得睡着了。花点妈妈始终担心着女儿,怕它失足跌落树下,成为鬣狗们的食物。花点妈妈瞅准机会,悄悄回到地面,试图爬上高大的樟树,回到女儿身边。它小心翼翼地躲避着睡得东倒西歪的鬣狗,慢慢接近樟树,前肢几乎已触到了樟树那粗壮厚实的树皮。

突然,一只身材高大的古猿从樟树下的草丛中一跃而起,将一根粗大的木棒砸向花点妈妈的颈部。花点妈妈本能地侧身一跳,顺势扑向古猿,闪电般地用爪子和身体的力量将对方牢牢地压在身下,长长的剑齿精准地刺进它的喉咙。

花点妈妈拔出剑齿,抬头望向樟树。还没等它找到花点,发出半声呼唤,又一根木棒砸过来,落在了花点妈妈的头部。紧接着,一根又一根的木棒相继砸在花点妈妈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上。

一生小心、快如闪电的丛林隐士——巨颏虎花点妈妈,既要处处躲避鬣狗的围攻,又要时刻关注自己的宝贝幼崽花点,就这样轻易地落入了黑脸和猿姥姥组织的伏击圈,葬送了生命。

花点躲在樟树上,一动也不敢动,连气都不敢喘,眼睁睁地看着古猿抬走了生它养它的妈妈。尽管这样,古猿也没有放过它。

鬣狗凶狠,但不会爬树,花点可以躲在树上避过鬣狗的攻击。古猿就不同了,它们不但擅长爬树,还能攀着树枝在森林里荡来荡去。它们爬上樟树周围的树木,躲过地面上的鬣狗群,拽着树枝,荡到樟树上,逐渐逼近花点。

就在这时,天空响起一阵雷声,下雨了。

正在逼近花点的古猿们突然一个个攥紧拳头,眼睛圆睁着,像被钉子钉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地面上大大小小的鬣狗也不约而同地一齐望向天空,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

雷声越来越近,雨越下越大,呼啸声突然响起,声音很大。那声音里带着绝望和恐怖,听起来像是孤独的野兽在嚎叫,又像是被困入洞穴的魔鬼在咆哮。

猿姥姥突然尖吼一声,带领猿群开始疯狂地摇晃树枝。由于用力过猛,一根根树枝被折断,大大小小的古猿摔到了地面上。地面上的鬣狗群根本无暇顾及古猿,它们正张牙舞爪地晃动着,既像群魔争斗,又像集体对战猛兽。摔到地面上的古猿迅速抓起树枝,四处狂奔,并用力地敲打树干和地面,似乎想把什么猛兽赶走。

长长的呼啸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尖厉的哀嚎声。哀嚎声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在轰轰隆隆的雷声里缠绕着、盘旋着。

花点惊恐极了,傻傻地待在樟树上,竟然忘记了逃跑。

雨渐渐变小,尖厉的哀嚎声变成低低的呜咽声,雷声低低地轰隆几声,也偃旗息鼓了。乌云渐渐散开,太阳的轮廓显现出来。晚霞美得妙不可言,将西边天空中拖得长长的云彩染成红色和金色,突然,一道耀眼的光芒,把山顶和天空连贯起来,远远望去,赤橙黄绿青蓝紫,好看极了。

鬣狗群似乎取得了巨大的胜利,相互打闹着跑远了。仿佛它们根本就没有狩猎过,更别说是想起树上花点的存在。猿群也嗷嗷地吼叫着,相互击掌,如同在庆祝新生。好像它们从来没有伏击过巨颏虎母女,也没有谁再去关注树上的花点。

花点溜下树来,四处嗅闻着妈妈的气味,试图找回妈妈。花点才三个月大,不知道它的妈妈已经死去,再也无法为它捕食和喂奶。

从现在起,花点要想活下去,只能依靠自己。

猿跳跳是当年出生的第一只幼猿。

当它第一次躲开家族长辈的视线,偷看外面的世界时,看到的是正在大榕树下捕捉昆虫的花点。那天,它们友好地互相打了个招呼,花点还送给猿跳跳两只蚱蜢。

自此以后,每当猿姥姥外出的时候,猿跳跳就会发出平安无事的呼噜声,花点便会应声前来。它们一起练习捕食蚱蜢、蜥蜴,甚至蜜蜂;一起到泉边喝水。猿跳跳还会教花点辨别果实的成熟度,教它如何撬开果实的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们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掺杂着敌意的情感在增长。

猿跳跳大了,能独立外出,暂时离开妈妈几天了。那高大的灌木,缤纷的花朵,五颜六色的蝴蝶,扑翅飞奔的鸟兽,无不吸引着猿跳跳探索的眼球。

猿跳跳迷路了。

花点也辨不清回家的方向,它们爬上同一棵柳树,一起度过了第一个可怕的森林之夜。

它们不停地挖掘鳞茎和根菜,采摘果实,以填充自己的肚子,还捕捉大量的蜥蜴和蚱蜢甚至蜗牛充饥,但它们的肚子仍然咕咕直叫,饿得头昏眼花。

当野猪的窝出现在它们面前时,猿跳跳原本无精打采的双眼一下子精神起来,嘴里不断流出口水。爸爸给它吃过小野猪肉,还教过它如何捕捉小野猪。

等野猪妈妈外出觅食的时候,它找来一根树枝,悄悄靠近野猪洞,试探着将树枝伸入洞中,里面果然传出了初生小野猪的吱吱叫声。它回身向花点发出悦耳的呼噜声,示意它进洞掏出小野猪。

花点钻进洞里,很快就掏出了两只小野猪,一只给猿跳跳,一只自己抓在手里,迅速远离野猪窝,爬上一棵大树。等猿跳跳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只小野猪,回过身来找花点要第二只小野猪时,花点已将手中的小野猪撕食了一大半。猿跳跳抢过仅剩的那小半只,越吃越感到不舒服。

远处传来猿姥姥焦急的呼唤声,猿跳跳没理会还在呜呜乱叫的花点,独自跳下树,擦干净嘴角,循着妈妈的声音而去。

自此以后,猿跳跳不再允许花点靠近它,但它却在暗处偷偷观察着花点。

猿跳跳长大了,有了一双儿女;花点也长大了,有了两只小巨颏虎。

一天傍晚,寻食一天,疲惫不堪的大榕树古猿家族刚刚入睡。花点悄悄爬上大榕树,绕到猿跳跳的一双儿女面前。

猿跳跳的儿子猿呼噜看起来三岁多的样子,想悄无声息地将这么大的小古猿杀死是不可能的。猿跳跳的女儿猿吼吼看起来要小一些,应该还不到八个月大,体形也只有哥哥的一半。花点露出它锐利的长牙,打算给猿吼吼致命的一击。忽然,熟睡中的猿吼吼发出一声微弱的呼唤,撒娇似的耸耸肩,向它哥哥的怀中靠了靠。恍惚中,花点仿佛看到了自己当年和猿跳跳依偎在一起玩耍的时光……

就在花点犹豫之时,一阵尖锐的吼声骤然响起。负责夜间站岗的古猿觉察到危险,立刻发出警报。

慌乱中,花点连忙叼起猿吼吼的一条后腿,跳下大榕树。猿跳跳一个箭步,冲到花点的前面,堵住它的去路。不一会儿,黑脸也紧紧地追了上来。花点被它们围在中间。此时此刻,只要花点稍微理智一些,就应该马上丢掉猿吼吼,以最快的速度逃走。

平时,巨颏虎总是袭击猎物群体中最弱的个体。它们会利用自己身手敏捷、反应迅速的优势,速战速决,从不直接面对强大的对手,尽可能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和争端。当巨颏虎发现自己被强敌包围时,它们会立即选择撤退。在丛林中,巨颏虎是最为狡猾的猎手,没有哪种动物的适应能力能够比得上它们。

但此刻,花点并不想让步。它觉得,大榕树古猿家族害它从小失去妈妈,欠它的。况且,它压根儿瞧不起猿跳跳。猿跳跳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一只猥琐的古猿,在强大的巨颏虎面前只有逃跑的份儿。可花点要叼走的是猿跳跳的女儿,作为母亲,即使是面对天王老子,也不会退却,哪怕粉身碎骨。猿跳跳喉咙中发出的恫吓声变成吼叫声,最后变成巨大的咆哮声,几乎要把花点的肝肠震裂。猿跳跳在用它的咆哮声明白无误地告诉花点:放下我的女儿,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花点扬起头,用力将猿吼吼的身体向空中甩了几下,目的是警告猿跳跳:再不让开,你的宝贝女儿就会立即毙命。

巨大的恐惧感,使猿吼吼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喊。

女儿的哭喊,打碎了猿跳跳对儿时的朋友残留的最后一丝温情。它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以雷霆万钧之势扑向花点,将手中的石头径直砸向花点的腰部。

花点一声惨叫,黑脸趁机夺下猿吼吼。

大榕树古猿家族大获全胜,可猿吼吼的一条后腿被花点咬伤,从此走路一瘸一拐的。

花点惨败而归,它的腰椎被猿跳跳砸裂,一个月都不能奔跑狩猎,只能靠捡食腐肉为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它的两个孩子相继不见了。花点认定,是大榕树古猿家族趁自己受伤无暇他顾,残忍地杀害了它的孩子们。 tL+wLmK2Pju4k2BTmdN6hqg1GE7pNLwIwP2hc9eYZq/nIPmAEmXBbdFVrAKhF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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