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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艺术史的现当代研究

18世纪之前较早期的中国画遵循的是“衰退—演进”“成长—衰落—复兴”的循环发展模式。而到了19世纪至20世纪,在西方文化的冲击下,中国为实现现代化所作的长期努力却似乎威胁到了古代中国再现性传统的延续。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公元1800年之前的古代中国画、传统国学和文言体均被视作中国古典遗产的一部分。 [1] 1925年,随着故宫博物院的成立,以往难得一见的宫廷珍藏首度向公众开放,以供观摩研究。 [2] 然而,这种对传统的重新关注却遭到了陈独秀(1879—1942)和胡适(1891—1962)所倡导的新文化运动的反对。20世纪10年代晚期至20年代,他们在北京大学这个新思想的策源地倡议以西学改造中国文化。 [3] 当时,传统中国画被称作“国画”,与“西洋画”相对。这种划分对东西方关于中国传统文化身份与价值的跨文化讨论起到了主导作用。“西学派”主张借助西方模式来改良中国画,而“传统派”则试图从中国艺术史中寻求自我定位和发展思路。

20世纪初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关键时期,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清王朝后建立了并不稳定的民国新政府,而恰恰是在这段政治迷茫期,中国的艺术和考古学却获得了长足的进步。1900年,道士王圆箓在甘肃西北敦煌千佛洞内发现了尘封已久的藏经洞。这一发现吸引了众多欧洲、日本和中国的探险家、学者和艺术家纷至沓来,对当地5世纪至14世纪的敦煌壁画展开了研究。随着民国的建立,大量精美的中国画和古物被前清遗老和官吏们带至日本。由此,日本在大正时期(1912—1926)也迎来了中国艺术品收藏的黄金时代。著名古物学家、晚清遗老罗振玉(1866—1940)在旅日期间与日本著名汉学家内藤湖南(Naitō Konan,1866—1934)结为好友。内藤湖南是日本新兴产业、银行界精英等众多中国艺术品知名藏家的主要顾问,这些收藏家包括阿部房次郎(Abe Fusajirō,1868—1937)、山本悌二郎(Yamamoto Teijirō,1870—1937)和小川睦之辅(Ogawa Chikanosuke)等,他们的藏品现存于大阪市立美术馆。

对于日本学者而言,他们是从《君台观左右帐记》开始接触到中国元明时期的文人画的。这部成书于15世纪的古籍收录了日本室町时代(1392—1573)所收藏到的中国宋元绘画。1922年至1923年,内藤湖南在京都帝国大学推出了一系列的中国绘画史讲座。 他的新历史观着眼于元明时期的中国文人画,修正了早前基于日本中世时期所藏南宋禅宗和院体画所形成的关于中国画的认识。1921年至1931年,日本政府资助举办了六场中日艺术展。1928年、1931年的最后两场展览展出的均为典范大师的作品。 这些展览使日本成为中国画主要的外销市场,继而成就了吴昌硕(1844—1927)、齐白石(1864—1957)和张大千(1899—1983)等当时众多中国画大师的辉煌。

大正时代,当这些难得一见的中国早期绘画精品流入之际,民族主义逐渐兴起的日本正由明治时代(1868—1912)的西化维新回归传统。由此引发的汉学热不仅培育出了一代日本汉学大家,还引发了中国文人画风在日本的复兴。当时,晚明评论家、画家董其昌(1555—1636)所谓的“南宗”画在日本被称作“南画”。自17世纪起,“南画”便受到了日本传统水墨画家的追摹(主要以中国画摹本为参照)。此外,另一个当时推动“东方化”浪潮的重要因素是东京艺术学校教授、日本著名的中国美术史学家大村西崖(Ōmura Seigai,1867—1927)在1921年所撰写的《文人画之复兴》一文。该文将文人画风格定义为“泛亚”(东洋,意指中日)艺术正统,并比较了东方文人画重“精神”、西方重“写实”的差异。他还以工业机械化的产物—照相术来进一步加以说明:

洋画概易入于俗眼……(当今)革新者流,多倡自然主义,亦以写生足矫其(传统文人画)流弊……其写自然之精巧、周密,绘画自然远不及照相。而谓玻璃镜与感光药,科学所产之机械方法,可胜于绘画,谁不嗤其愚耶……若以写生为艺术之极至……(则)自照相法发明以来,绘画即可灭亡……然而,事实不然,绘画益形重要……盖写生之外,尚有其固有势力之领土故耳。

大村西崖采纳了中国学者的传统观点,认为绘画应超越模拟形似和外在美感这两种与西方写实主义并行的特质,继而实现谢赫“六法”之首条—“气韵生动”。 在大村西崖等作者的影响下,17世纪最富表现力的两位个性派大师石涛和八大山人成为最受日本艺术家和收藏家追捧的画家。1926年,南画大师桥本关雪(Hashimoto Kansetsu,1883—1945)出版了一本关于石涛的书,书内插图均为日本所藏的石涛名作。其中包括日本藏家桑名铁城(Kuwana Tesujō,1864—1938)的旧藏、现藏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归棹》册(含《山高》一帧,图9)。在册页末的题跋中,南派大师、石涛的忠实追慕者富冈铁斋(Tomioka Tessai,1837—1924,图11) [4] 誊录了“扬州八怪”之一郑燮(1693—1765)对石涛的一段崇仰之辞,也借此梳理了18世纪中国文人画的历史源流,及其逐渐演变成现代日本“南画”的事实。 [5]

1922年,即大村西崖一文发表后的次年,北京的美术教授兼理论家陈衡恪(1876—1923)即发表了《文人画之价值》一文,并将大村一文 译成中文附在文后。陈衡恪写道:

图11 富冈铁斋在石涛《归棹·山高》册上的题跋

图12 恩斯特·费诺罗萨

图13 冈仓天心

画之为物,是性灵者也,思想者也,活动者也,非器械者也,非单纯者也。否则直如照相器,千篇一律,人云亦云……文人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

可以说,陈衡恪此言为近现代关于中国传统画风的论辩奠定了基调。

不过,对中国传统的复兴和研究并不仅限于中日两国。在美国,恩斯特·费诺罗萨(Ernest Fenollosa,1853—1908,图12)自19世纪90年代起,已开始为美国波士顿艺术博物馆构建大规模的中日艺术品收藏。 [6] 1878年,费诺罗萨曾以东京帝国大学哲学、政治经济学讲师的身份赴日。是时恰逢19世纪70年代末日本的西方艺术热盛行之际。 [7] 对日本传统艺术一见倾心的费氏见此情形,极力反对日本画恣意西化的倾向。1887年,他受命兼事于东京帝室博物馆和东京美术学校。 [8] 1890年,费诺罗萨出任波士顿美术馆亚洲艺术部主任,并开始着手将波士顿艺术博物馆建成为日本本土以外陈列和研究日本艺术的重镇。1897年,费氏一职由其日本学生、日本民族艺术活动家冈仓天心(Okakura Kakuzō,1862—1913,图13)接任。自1904年来到波士顿之后,冈仓天心便全心致力于构建一流的中国艺术收藏。同时,其所著的《东洋的理想》(1903)和《茶之书》(1906)两书也令他声名鹊起。

正当费诺罗萨和冈仓天心在波士顿致力于积累并扩充收藏之际,靠个人奋斗发家的百万富翁查尔斯·朗·佛利尔(Charles Lang Freer,1856—1919)也在努力构建他个人的中日艺术品收藏。1906年,他将个人收藏与华盛顿佛利尔艺术馆(The Freer Gallery of Art)的创建基金一起捐给了史密森尼学会(The Smithsonian Institution)。佛利尔是一名天生的说客,他竭力说服美国各家博物馆着手收藏亚洲艺术精品。20世纪10年代,当波士顿艺术博物馆在冈仓天心的指导下广罗中国艺术品之际,该馆主席加德纳·莱恩(Gardiner M. Lane)据说“始终担心有摩根作经济支持的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会介入到收藏中国艺术品的竞争中来”。 [9] 1912年,旅居中国的卫理公会传教士、中国画学者兼收藏家福开森(John C. Ferguson,1866—1945)说服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任命其为代理人负责在中国购藏艺术品。在佛利尔的建议下,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在1913年末与福开森达成约定,以半买半赠的方式接手了福开森收藏的中国画。而在20世纪30年代及二战后的数十年间,劳伦斯·席克曼(Laurence Sickman,1906—1985)和李雪曼(Sherman E. Lee,1918—2008)这两位鉴赏家兼馆长,凭借其卓越的专业眼光和职业精神帮助堪萨斯的纳尔逊-阿特金斯艺术博物馆(The Nelson Atkins Museum of Art,Kansas City)和克利夫兰艺术博物馆(The Cleveland Museum of Art)成功构建起了备受世人瞩目的中国艺术品收藏。

1935年11月,中国政府首度将中国艺术品出借海外,参加在伦敦伯林顿宫(Burlington House)的展出。20世纪30年代,西方也正式着手开始对中国画进行研究。正如波士顿艺术博物馆早期依据日本人的品位集中收藏宋画一样,西方在一开始也是聚焦于宋画的研究上。直至1949年,纽约维尔登施泰因画廊(Wildenstein Gallery)举办了一场“明清中国画大师展”,由此迎来了中国绘画史研究的一大转折。西方的研究兴趣自此开始转向时代较晚的中国画。 [10] 1961年至1962年,来自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中国艺术大展在美国举办。该展在当地五大城市巡回,由此进一步激发了美国研究中国画的巨大热情。 [11]

[1] 中国画对于“古典”一词的运用,见John Hay,“Some Questions Concerning Classicism in Relation toChinese Art,” Art Journal 47, no. 1 (spring 1988), pp. 26-34。

[2] C h a n g L i n - s h e n g ,“ T h 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A History of the Collection,”in Possessing th e Pas t: Tr eas ur e s fr om th e National Palace Museum, Taipei , by Wen C. Fong and James C.Y. Watt, New York: 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Taipei: “National”Palace Museum, 1996, p. 3.

[3] 关于中国艺术的变革,见Maiching Kao,“The Beginning of the Western-Style Painting Movement in Relatio n ship to Reform of Education in Early Twentieth Century China,” New Asia Academic Bulletin 4 (1983), pp. 373-400。

[4] 关于富冈铁斋,见 Tarō Odakane, Tessai: Master of the Literati Style , translated and adapted by Money Hickman, Tokyo: Kodansha International, 1965; 以及 James Cahill, Tessai: The Works of Tomioka Tessai , exh. cat., International Exhibitions Foundation; Berkeley: A r t M u s e u m , U n i v e r s i t y o f California, 1968。

[5] Wen C. Fong, Returning Home: Tao-chi's Album of Landscapes and Flowers , New York: George Braziller, 1976, pp. 85-86.

[6] Warren I. Cohen, East Asian Art and American Culture: A Study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2, pp. 27-49.

[7] L a w r e n c e W . C h i s h o l m , Fen ollo s a:T he Far W es t a n d American Culture ,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3; Van Wyck Brooks, Fenollosa and His Circle, with Other Essays in Biography , New York: E. P. Dutton, 1962.

[8] 关于东京美术学校,见E l l e nP. Conant,“The Tokyo School of Fine Arts and the Development of Nihonga, 1889-1906,”in Nihonga: Trancending the Past. Japanese Style Painting, 1868-1968 , by Ellen P. Conant, with Steven D. Owyoung and J. Thomas Rimer, exh. cat., Saint Louis: Saint Louis Art Museum; Tokyo: Japan Foundation, 1995, pp. 25-35。

[9] Cohen, East Asian Art and American Culture , pp. 48, 212, n. 18.

[10] Laurence Sickman and Jean Pierre Dubosc, Gr eat Chin e s e Painters of the Ming and Ch'ing Dynasties , XV to XVIII Centuries , exh. cat., New York: Wildenstein, 1949.

[11] 关于二次大战后中国艺术项目调查,见Jerome Silbergeld,“Chinese P a i n t i n g S t u d i e s i n t h eW e s t: A S t a t e - o f-t h e - Fi el d Articl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46 (November 1987), pp. 849-897。 KpSFLSTYFW1VqH8/XlaCuVc3Qi/hIAj2awga7fzmRhO/urHbpgeqTgmkujJB0G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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