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史箴》

自公元 3 世纪汉朝（前 206—220）覆灭至 7 世纪唐（618—907）建朝统一，中国经历了长达四百年的分裂时期，游牧民族掌握了北方政权，而南方则经历了六个频繁更迭的汉人王朝。在这个政治分裂、社会动荡的时期，中国的艺术和艺术理论经历了一场鼎革。随着儒学式微、道释勃兴，中国的文人和艺术家们为本土道家和外来佛教的玄奥学说所吸引。在官场失意后，他们纷纷选择避世离俗，转而寄情于山水与笔墨。

《女史箴图》是对同名箴文的分段释图，原文由西晋时期（265—317）的北方儒家士大夫张华（232—300） ^[1] 撰于 292 年。正史《晋书》曾赞誉张华：“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 ^[2] 此处的“虐后”乃指贾后（257—300），即西晋惠帝（290—306 年在位）的皇后。291 年，贾后下令诬杀太傅杨骏，次年诛灭杨太后。299年末或 300 年，她又谋杀自己的继子、晋惠帝的太子司马遹。300 年，贾后终遭西晋宗室赵王废黜和诛杀。

张华作《女史箴》，旨在讽谏表面上敬重自己的贾后。全文以早前东汉时期（25—220）的箴文为体裁，褒颂贤良淑德的女性典范，借以宣扬尊儒守礼的社会仪轨。 儒家思想主张，君臣有义、父子有亲、夫妇有礼、兄弟有序、朋友有信的“五常”乃是治国根本。张华所作《女史箴》长达八十行，由夫妻之礼推及君臣之道，暗示当时违反君臣之伦的乱象已危及到了政权的稳固。

大英博物馆所藏《女史箴图》绘写了张华十二段箴文中的后九段（前三段图释佚失）。 ^[3] 作品图文并茂，既是对奉儒守节的劝勉，也是对擅权干政的诫谕。各段内容如下：

第四段：冯媛当熊。描绘冯媛英勇挡熊，舍身护卫汉元帝（前 48—前 33 年在位）的情境。

第五段：班姬辞辇。描绘班婕妤为维护汉成帝（前33—前 7 年在位）的贤君形象，拒绝与其同辇肩舆的美德之事。

第六段：射手擒虎。描绘山巅猛虎窥伺猎物、射手引弦击发的图景。所题箴文显然是对贾后专横妄为的针砭：“物无盛而不衰。日中则昃，月满则微；崇犹尘积，替若骇机。”

第七段：两姬相悦。箴文道：“人咸知修其容，而莫知饰其性。”

第八段：同衾以疑。描绘床笫上的帝王与妃子彼此相疑。箴文写道：“苟违斯义，同衾以疑。”

第九段：三代围坐。说明为人贤德，方能子孙繁隆。

第十段：君王拒姬。意在诫示“宠不可以专……君子所仇”。

第十一段：描绘女子端坐自省的形象。箴文道：“静恭自思，荣显所期。”

第十二段：描绘女史司箴，两姬相顾而语，迎面而来的情境。 ^[4]

儒家主张，治国安邦不仅有赖于“明君”的出现，还需要施政以德，率民向善。明君受天命、统天下，而臣子则肩负着直谏君王、匡辅矫枉的责任。虽然《女史箴图》反映的正是这种古代的理想愿景，但作品实际上却是政治危局的产物，社会伦理在当时正遭受着严峻的考验。作者张华将此类儒家箴言奉为人际法则，却终因直言罹祸。300年，张华因反对赵王起兵除灭贾后而遭诛杀。

[1] 见Murray,“Who Was Zhang Hua’s‘Instructress’?”100-107; Murck,“Convergence of Gu Kaizhi and Admonitions ,”138-147。

[2] 见《晋书》卷三十五：《裴传》。

[3] 见Yu Hui,“ Admonitions Scroll,”146-167。

[4] 箴文的翻译以阿瑟·韦利（Arthur Waley）的版本为基础。见Waley, Introduction to the Study of Chinese Painting, 50-51。 M0F1KKchQUKIlm9LzCuho8HrMI1ZLksUvgGIkYSO9b83PkQfA9Z83kV6Kvo0M+u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