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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最硬的菜

九弯子掀开赵德俊的衣服察看他的脊背。几个牛把儿围过来,伸长脖子,关切地看着。许多痂已经脱落,露出新长出的肉。九弯子用手指轻按一下,很有弹性。“疼吗?”“不疼。”“还痒吗?”“痒。”“没事了,全都长住了。”

他们又掀开公孙宁的衣服察看他的脊背。公孙宁问:“怎么样?”“一样。”九弯子答道。

九弯子又让大家说说看法,大家都说很好,比预想的要好。不需要再用酒溻了,他们决定把剩下的酒喝掉。

九弯子晃晃酒瓶,还剩个瓶底。他苦笑一下:这点酒,不够一人一口,怎么喝?赵德俊说加点水,意思意思。郑十六说,加点水,还是酒,只不过度数低些罢了。三脚猫说,喝的哪是酒,是心情。周拐子说没下酒菜,怎么喝。大能耐说,呵呵,你以为你是财主啊,还讲究上了。周拐子对郑十六说,你贡献点盐,我给大伙炒个下酒菜。郑十六确实存有一点盐,没想到被周拐子发现了。他说,周拐子,牛皮都让你吹破了,你哪来的下酒菜。周拐子说,这你别管,你只管给我点盐。郑十六给周拐子一捏盐:你要没下酒菜,加倍还我。周拐子说,等着吧。

晚上,周拐子果然奉献了一盘下酒菜。其实说“一碗”更准确,他们没有盘子。黑暗中,周拐子说让让,让让,下酒菜来喽!大家让出一个位置,且看他如何变戏法。刚才,他炒菜时不许人靠近。他要把神秘和惊喜保留到最后。终于要揭晓了。应该有个仪式才对。接菜,周拐子摆谱道,有点眼色好不好。大能耐接住碗,说,这是什么?下酒菜啊,周拐子说,还能是什么。热的,大能耐说。这可是道硬菜,周拐子一语双关地说,你们要小心硌牙。因为天黑,谁也看不到碗里是什么。菜?鬼才信。即使野菜也不可能有,即使草,也没有。这个季节,只有风、雪、荒凉和贫瘠。世间万物萧疏。鸟类艰难度日。昆虫都蛰伏于泥土深处。

大家都知道,硬菜就是大菜、荤菜,有油水,分量也足,比如婚宴上的肥肉扣碗,油汪汪,肥腻腻,香喷喷,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吃进肚里,四肢百骸都是满足的。

“这是什么硬菜?”大能耐说。

“最硬的菜,”周拐子说,“下酒没问题。”

“拿筷子,拿筷子。”三脚猫说。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九弯子说。

“不能用老眼光看人,”郑十六说,“拐子哥不是以前的拐子哥了,上次就把咸鸭蛋拿出来,这次又是硬菜,你们还想怎样?”

“硬不硬总得尝尝吧。”三脚猫说。

“一人一筷头,菜就没了,还怎么喝酒,”郑十六说,“这样好不好,我们选个代表尝一下,说说滋味,然后谁喝酒,谁可以夹一筷头。”

“好,我赞成,”大能耐附议,“有菜有酒,得慢慢享受。”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让谁来尝呢?自然是赵德俊,他是车户头,最有资格。赵德俊也不推让,拿起筷子,说:“那我就不谦让了。”

他将筷子伸到碗里,大家听到石头摩擦的声音。

筷子在碗里追寻猎物,试图捕获,可是猎物非常狡猾,同时也非常光滑,筷子夹不住。这时他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鹅卵石。周拐子炒了一盘鹅卵石。亏他想得出来。他将筷子在嘴里嘬一下,咂咂,咸的。

“够咸。”

“什么菜?”

“硬菜。”赵德俊一本正经地说,“够咸,也够硬。”

“什么硬菜?”大能耐追根刨底。

“你喝口酒,尝尝。”

大能耐要喝,被郑十六拦住了。

“这样喝不热闹,猜枚划拳,谁输谁喝,赢家往下来。”

“猜就猜,划就划,谁怕谁。”大能耐说,“谁和我来?”

“这么黑,能看见手指头吗?”赵德俊说。

“是啊,你们看不见,咋比画?”九弯子说。

“这好办,喊罢枚,手别动,摸摸手指头就知道了。”郑十六说。

“谁来摸?自己摸可不行。”大能耐说。

“哪能自己摸,我们俩来枚,让弯子哥摸。”

“好,我摸,我就是裁判,”九弯子说,“你们来吧。”

“你和我来。”郑十六摸着大能耐的手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吹牛吧,我什么时候输过你。”大能耐说。

“枚上见。”

于是“哥俩好、五魁手、八匹马、三桃园、四季发财、六六顺……”,最后九弯子宣布大能耐输了。

大能耐很开心,说:“好吧,输就输,输了有酒喝,多输几次都好呢。”

他对着酒瓶喝一口,好酒。他拿起筷子,伸进碗里夹菜,可是总也夹不住,便直接下手,抓起一个热乎乎的鹅卵石塞嘴里。烫嘴。他将鹅卵石在口腔里从左拨到右,从右拨到左,用唾液给鹅卵石降温,渐渐地适应了,舌头卷着鹅卵石,咂着盐味,嗯,确实够咸够硬。

“硬菜吧?”周拐子说。

“嗯,够硬。”大能耐说,“我还要继续来枚吗?”

“想得美,酒不能都让你喝了,菜不能都让你吃了,往下。”郑十六碰一下公孙宁,“你先来吧。”

郑十六说:“弯子哥年龄大,理应先来。”

九弯子说:“你先来,你先来,我收后。”

“恭敬不如从命。”公孙宁说,“那我就先来了。”

公孙宁与郑十六搭手,九弯子继续做裁判,五个回合公孙宁便败下阵来。

九弯子把酒瓶递给公孙宁,公孙宁没有推辞,接过来喝一口。

“吃菜。”大能耐说。

公孙宁夹几下没夹起来,大能耐让他下手。他拿起一个鹅卵石塞嘴里,咂着味道。他把酒瓶回递给九弯子。他咂着鹅卵石,感受着鹅卵石上的咸味。酒淡如水,加上这么一点咸味,仿佛酒的度数升高了。鹅卵石的温度和占用的空间,带给他满足感。他清楚自己不应该说出鹅卵石的秘密。他是一个外来者,只装傻充愣就行,没有必要多嘴。大能耐问他菜怎么样,他的回答也和他们一样:够硬。

接下来,九弯子也输给了郑十六。九弯子喝了一口酒,夹菜时也总是夹不住,只好下手,拿起一个热鹅卵石放嘴里,咸的,他笑道。这个老实人也不愿说出秘密。

“真是‘硬’菜。”他说。

该三脚猫了。

郑十六说:“你的枚稀松,直接认输吧。”

三脚猫说:“出水才看两腿泥,枚上见。”

二人大战十二回合,这次是郑十六输了。

三脚猫说:“承让,承让。”

郑十六说:“教师不打冒失 。不过,也该我喝口酒了,再不喝,恐怕就没了。”他喝一口酒,直接下手,捏起一个鹅卵石放嘴里,品尝着咸味。这道菜的原料只有两样:鹅卵石和盐。鹅卵石毫无疑问是周拐子在河滩里捡的,只有盐货真价实。盐是他提供的。

“好你个周拐子,看把你能的。”

“能下酒吧?”周拐子说。

“不是我的盐,你下个鸟。”

轮到葫芦来枚了,三脚猫说:“葫芦还小,不会来枚,算了,不来了,喝酒。”他真怕酒没了,迫不及待地喝口酒。酒淡如水,喝不喝倒没什么,可是菜不能不品尝。再晚的话,硬菜就被他们吃完了。从他们的言语中,他晓得这道菜是要下手的。他没用筷子尝试,直接下手。又小又圆又硬,他一摸就知道是什么,手不会骗人。这也能做成菜?他品一下,热,咸。这两样都能给口腔带来安慰。热,让他有吃菜的感觉。咸,更是需要,因为少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最后品尝“硬菜”的是葫芦。小孩能喝酒吗?能。他喝一口,有点儿酒味。吃菜,吃菜,大能耐说。他下手捏起一个鹅卵石放嘴里,差点吞下去。慢点慢点,不好消化。他说出了真相:

“这是鹅卵石。”

“哈,你娃子聪明。”周拐子不无讽刺地说。

“这就是你的‘硬菜’?”郑十六说。

“不够硬吗?”周拐子说。

“太硬了,谁咬得动?!”郑十六说,“要没我的盐,你这叫菜吗?”

“谢谢你的盐。”

“倒是真能下酒。”赵德俊说。

“这酒——”大能耐说道。酒淡得像水一样,其实就是水,只是多几个酒分子而已。酒,还不如“下酒菜”有味儿。下酒菜至少热乎、咸、硬,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儿,给口腔许多慰藉。不过,现在能有酒喝,已经非常奢侈了。单单酒这个字,就足以带来幻想和安慰,带来久违的幸福感。你还想要什么?“我们要慢慢喝,过这个村,没这个店。”他说。

“这么好的酒,是得慢慢喝。”郑十六说道。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什么也不用操心,只是消磨时日。让忧虑的事见鬼去吧,忧虑有什么用呢,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在街上弄到两个小玩意儿,一个玉石坠子,一个刀币,是真正的老东西,只花了几个铜子,等于白捡。遇到识货的,他能小赚一笔。这年头,人们为了活命,什么宝贝都能贱卖。他心里盘算着,这一趟拉兵差,除了五块大洋的工钱,他大概还能赚这个数。长夜漫漫,就该喝酒闲扯淡,睡觉有什么意思。再说了,所谓的下酒菜是他提供的盐,得好好享受。他拍拍公孙宁:“老弟,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这下酒菜很有味道。”公孙宁说。

“你以前没这样下过酒吧?”

“没有,这是第一次。”

公孙宁总是沉默寡言,今天因为酒,开始说话了。郑十六觉得机会难得,何不打听一下他的小出身。可是直来直去总不太好,得绕个弯子,于是,他把话题扯到公孙宁的马身上。

“你的两匹马挺不错,能骑吗?”

“只拉车,没骑过。”

“东家的马车?”

“是。”

“东家是——”

“土固山张大善人。”公孙宁并不是临时编出来个张大善人,张大善人实有其人,方圆几十里无人不知。

“听说他家外面光拴马桩都几十个,老爷过寿,拴马桩竟不够用。”

“来的人太多,树林里拴的都是马,马踏起的烟尘,像好大的一团云。”

他们无法想象张大善人到底有多少财富。单说地,你跑一天都跑不出他的地界。大能耐说张大善人肯定天天吃白馍。公孙宁说也不尽然,他经常吃花卷。他的地都是节省出来的。大家才不信呢,节省能节省出那么大一份家业?“我们也天天节省,屁都不敢放,可节省出什么了?”周拐子说。三脚猫说:“节省出了个屁。”大家都笑起来。“还真是这样。”大能耐说。周拐子说:“节省个屁,你至少能暖暖肚子。”大家又笑。

“张大善人对你们好吗?”赵德俊问道。

“天下乌鸦一般黑,”公孙宁说,“吃不饱,饿不死。”他其实没见过张大善人,只是听说过。这些年张大善人不断遭杆匪“飞叶子”勒索,搭进去不少银圆,家道已经衰落。听说杆匪王太“飞叶子”,提出向张大善人“借”五千大洋,张大善人一咬牙给八千大洋,说要和王太交朋友。王太从没遇到这种情况,还有人自愿多给,真是稀奇。王太也义气,你投之以桃我报之以李,他通知其他杆匪,不得再向张大善人“飞叶子”。这事是真是假,没人知道。彭锡田听说后,登门拜访,问可有此事,张大善人一口否认,说他与杆匪不共戴天,他岂会干这种事。他虽然老得不中用了,也愿为剿匪出一分力。为表诚意,他献给彭锡田两千大洋,资助民团买枪剿匪。彭锡田说他是明白人。

“你不回去,没事?”九弯子问。

“我要回去,也得刘团长放我才行,我可不想再被活埋一次。”公孙宁答。

大能耐突然站起来,摇摇晃晃。他说:“这酒劲真大,我喝醉了,你们都别拦我……”他装得很像,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很像是喝高了。

“你干吗去,竖磙子吗?”三脚猫说。这里面有典故。他们赶车刚出内乡县城,看到士兵吃馒头,大能耐和他们打赌说他能吃二十个,士兵不信,就让他吃,他若能吃完就再送他二十个馒头。若吃不完,就扣他十天口粮。一言为定。二十个馒头拿过来,一篮子。看上去很诱人,也很吓人。那么大一堆,肚子怎么盛得下?赵德俊劝他放弃,这是要命的事,不可儿戏。他说他一辈子没吃过饱饭,他要吃一次。他摆开架势,开吃。前十个进去得很容易,也很快,他很享受。接下来的五个,也进去得很顺利,看得人目瞪口呆。第十六个,就不那么顺当了,他吃得很吃力。围观的人很多,都提心吊胆。赵德俊抓住他的手,说算了,你认输吧。大能耐甩开赵德俊的手,说他能行,就这几个馒头,小意思,不在话下。赵德俊说你要命,还是要饱?大能耐说要饱。士兵们也说,认输吧,撑死我们可不管。大能耐说——馒头已到他喉咙里了,他说不出话,他用手比画,意思是不能中断,他要坚持下去,不能功亏一篑。最后几个馒头,给人的感觉是他用手一点点硬塞、戳、捣进去的。终于大功告成。二十个馒头全进肚里了。他要喝水,赵德俊不让,说渴死也不能喝水。他撑得难受,赵德俊不让他坐下或躺下,让他去打麦场竖磙子。石磙子,两个人都难以竖起来,大能耐一个人“嘿”一声,就稳稳竖起来了。三个磙子,他竖起一个。赵德俊说再竖。又竖起一个。赵德俊说再竖。赵德俊示意三脚猫和郑十六,让他们把竖起来的磙子重新推倒。赵德俊让大能耐再竖,再竖,再竖……大能耐干了一夜,不知竖起了多少个磙子。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赵德俊才说中了,死不了了。他一屁股坐下,瘫成一摊泥,浑身再无一点力气,不要说竖磙子,就是站起来都困难。他活下来,并且赢得二十个馒头。那一天,贾赵村出来的七个牛把儿都吃了顿饱饭。

“这里没磙子,”大能耐说,“竖什么,我把你竖起来。”

“你能把我竖起来也算本事,”三脚猫说,“来吧,试试,看磙子好竖,还是我好竖。”

大能耐将三脚猫竖起来,很快又倒下。

“瞧,我没说错吧,我可不好竖。”

“我把你戳地里,看好竖不好竖。”

三脚猫一翻身爬起来,跳开了。“×,来劲了。”他说,“我可是练过的,别看你力气大……”

“那来比画一下。”

“我不和你比画,你只会蛮力,不懂招式,比着没意思。”

大能耐哼一声,不屑地说:“就你那两下子。”

三脚猫说他喝醉了,要打个醉拳。他离大能耐远远的,踉踉跄跄,突然身子呈S形,疾风般打出一组拳,眼看身子就要失去平衡,他却摇摇晃晃又站住了。几次都是如此。大家等着看他摔倒。终于,他脚下绊住一块石头,栽了个跟头。大家哈哈大笑,叫道:“醉了醉了……”

三脚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说:“真醉了。”他出来拉兵差,既是受五块大洋的诱惑,也是想见世面。他向往远方。他说不清楚为什么。远方有什么呢?他不清楚,也许正是这不清楚吸引着他。

一弯残月从云彩的缝隙中露出来,偷窥着人世间这少有的欢乐场景。它不理解何以一瓶带酒味的水加一碗带咸味的鹅卵石就让他们开心成这个样子,欢声笑语,手舞足蹈。俗话说乐极生悲,一点不假。喝着喝着,九弯子竟然哽咽起来。

“弯子哥——”赵德俊说。

九弯子不答,他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个月前,九弯子给儿子石头几个铜板,让他去集市上买碗。石头兴冲冲去了。到晌午头,石头蔫头耷脑,空着手回来。九弯子问:碗呢?石头说没卖碗的。钱呢?石头不吭声。你吃了?石头还是不吭声。九弯子很生气,拿起鞭子抽他。石头脖子一梗,撒腿就跑。九弯子追几步没追上,骂道:有种别回来!到了晚上,石头没回来,他们急了,一家人出去找。他老婆叫梁神仙,是个神婆,她说往东找,他向东去了。石头的确向东去了。他们往东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九弯子三个儿子,大的叫小牛,二的叫小马,石头是最小的,原来叫小驴,他嫌难听,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叫石头。小牛说不找他,看他能上天。小马说,饿不死自己就回来了。九弯子说少废话,继续找。第二天他们又到集市上找,到亲戚家找,都没有。石头能去哪儿呢?梁神仙说,九九归一,活着终能找到。九弯子一连找了两个月,没找到石头。石头是朝东跑的。拉兵差的方向也是向东,他就毫不犹豫地加入拉差队伍。这样一举两得,既能找儿子,又能有五块大洋的收入。一路上,他逢人就打听石头的消息,却一无所获。他第一次看到刘三阎王的护兵关小宝,恍惚一下,仿佛看到了儿子。像,太像了。尽管其他人不这样看,但他就是觉得像。赵德俊说,哪里像了?长得不像,说话不像,走路不像。九弯子说,那个劲儿像。劲儿是什么,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喝了“酒”之后,九弯子想,儿子会去扛枪吗?他还在不在人世?想到这些,他懊悔不已,不就是几个铜板嘛,不就是一只碗嘛,你至于把儿子打跑?

“没事吧,九哥?”

“没事。”九弯子说,“就是喝了点酒……”他省略的话,不用猜就知道是“想儿子了”。他说:“我让大伙扫兴了。”

“看你说的,”赵德俊说,“扫什么兴,喝酒嘛,难免伤感。”

残月又隐入云彩之中,那点冷冷的光被收回,大地又陷入黑暗之中…… ORc3RwbSaR3puhbGwMhFyDgxSobVW69MpwvMI80Wi+SXeAiqdajfRLRdN1iRXK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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