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殷昌盛,为什么敢嘲笑顾云旖呢?
还不是因为,顾云旖因为断腿形象不佳,被宇文恒取消伴随游街接受京城百姓恭贺的资格了,而殷昌盛的大女儿殷鹂,却伴在新君左右。
自那日后,人们夸起了殷鹂的美貌,殷鹂的勇敢,还有殷鹂的隐忍与宽容。
娶妻当娶殷家女。
这句话,不知几时在京城人的口中,传了开来。
新皇宇文恒自然是喜欢听这句话的,说明他眼光好。
所以殷昌盛怎能不得意呢?
他有个如此优秀的女儿!十年前,女儿随手捡个穷秀才,十年后,穷秀才居然成了皇帝!
由此,殷昌盛看向顾云旖的目光,是一个得胜者嘲笑失败者的目光。
顾云旖失败了吗?
人人都说,是!
可殷云舒认为,不见得!
殷昌盛听到殷云舒的问安声,放下贴子,抬起头来。
原本板着一张脸装威严的他,一下子变了脸色,眼神中透着惊讶与惶惶。
他是见鬼了还是眼花了?
顾云旖?
殷昌盛又眨了下眼,定神看去,眼前十四岁的小丫头,齐额的刘海下,是一双清澈的不谙世事的眼睛。
眼神天真。
哪里是什么顾云旖?顾云旖哪有这么年轻?死都死了的人,怎可能还活着?
他只是看花眼了!
心中思得太多,便会出现心魔。
再说了,顾云旖是两个老宫女杀死的,他怕什么呢?
殷昌盛静了静心神,轻咳一声,威严喝道,“跪下!”
殷云舒眉梢轻挑,跪?
凭什么?
“为何要云舒跪下?云舒犯了何错?”殷云舒淡淡问道,神色不卑不亢。
“为何?哼!看你干的好事!”殷昌盛看一眼身侧的长随殷安,冷冷道,“拿家法来!”
殷家不是高门世家,本没有家法藤条。
殷昌盛来了京城后,见薄太皇太妃的娘家薄家有根上百年的家法藤条,藤条手柄已磨得锃亮还镶着赤金刻着花纹和文字,彰显着世家的底蕴,他一向羡慕世家的各种做派,便也仿着做了件家法,供于自己的书房里。
薄家的家法藤条手柄上,刻着一个“薄”字,殷昌盛依葫芦画瓢,刻了个“殷”字。
今天是头回搬家法。
殷安皱了下眉头,同情地看一眼殷云舒,应了一声“是”。他从一侧的书柜顶上取下一个四尺长的细长锦盒,又打开盖子,取出里头的藤条鞭子立于一旁。
殷云舒朝那藤条鞭淡淡瞥去一眼,冷冷开口,“大伯要罚云舒,也得让云舒受罚得心服口服吧,大伯为何不说原因?大伯在朝中,也是如此草率行事的?”
“你……你还真是有人生,无人教养!”殷昌盛伸手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道,“那封家的马车,是你能救的?你想给殷府惹事?”
原来是这样啊……
殷云舒冷笑,她这是踩了殷昌盛的自尊心尾巴了?
来京城之前,殷大夫人就给了她和殷莺还有殷怜容一人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京城的所有三品之上的官员名录,以及各勋贵之家。
殷大夫人没有到过京城,这本子,一定是殷昌盛写的。
殷大夫人对她们三人讲解着那些世家和殷家的关系,曾说,封家人心胸狭隘,不是个能深交的人家,最好跟他们家的人远离。
可是呢,她却主动跟封家来往了!
等于是殷家主动向封家低了头。
殷昌盛怎能不生气呢?
“大伯,就因为那是封家的马车,就不能救了?”殷云舒冷笑,“若是因为这件事,大伯要罚云舒的话,云舒不服!”
她是故意让殷家被封家瞧不起的,也故意让这两家有了联系!
“这是在给殷家找仇人!殷安,家法!”殷昌盛大声怒喝,“罚她十鞭子,看她下回还敢不敢忤逆长辈!”
殷安叹了口气,抱着鞭子朝殷云舒走来。
殷云舒手一拦,冷笑道,“慢着,我这么做,是为了殷家的将来,伯父怎说我是害了殷家?”
“你这贱丫头目光短线,懂什么?”殷昌盛冷笑,“封家一向高傲,你居然救了他们家的马车,他们还以为咱们家主动求和呢!”
殷云舒朗朗说道,“可高傲的他们,却被卑贱的我们救了,他们若不感恩,便是他们目中无人,这可不是一个高门世家该有的做法,等着他们被京城人耻笑吧。若是他们感恩呢,就会登门拜谢,会朝伯父行礼,那么,他们就自动矮了殷家一截!”
殷昌盛眯了下眼,伸手捋着胡子没说话。
站在一旁殷安,眸光一亮,说道,“老爷,四姑娘说的极是呀,老爷发什么愁呀,现在该愁的是封家!不管是来殷府,还是不来,都于他们不利!”
殷昌盛看向殷云舒,心中暗忖,这小丫头,居然懂这么多?
但他是长辈,就算是错了,也不愿输了气势,“话是这么说,但你昨天的做法,仍是十分冒险的事,救了马车便是荣耀,万一没救下来,那反而丢大脸!回去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得出门!”
殷云舒心中冷笑,她要出门,还需殷昌盛同意?她高来低去,想走就走。
但她目前还需要这个身份,便也不跟殷昌盛撕破脸,老实应了一声,“是”,离开了书房。
一直站在书房外的殷莺,见殷云舒完好地走出书房,诧异地睁大眼,这小妮子,没有受罚?
高兴的是秋霜,她还担心自家姑娘被挨罚呢!
……
辰时三刻时,殷昌盛那儿又派人来小院请殷云舒。
“老爷叫你去荣禧厅。”传话的依旧是那个婆子,只不过,这回不敢讽笑了,而是用十分惊讶的目光打量着殷云舒。
“何事?”殷云舒放下书本,淡淡问道。
“京城封家前来拜访,指名要见姑娘,老爷叫四姑娘作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