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眸光一转,死死盯住了吕本。
“敢问吕大人,应天府典吏可否分析出了,这几名亲兵当时所在的位置,也不会被那辆马车撞到吗?”
“被撞到了又怎样?即便这几人略有功勋,但哪能与两位殿下和国公爷相比,只要三位没受伤就好。”
“这几人的伤势,我已命人备上赔礼稍后送去。”
赔礼?
吕本并未看到,朱元璋此刻的面色已然黑到了极点。
朱雄英冷冷一笑,“吕大人,这八人都是为我大明浴血奋战、斩杀鞑掳的英雄。”
“没有这些人的奋勇杀敌,何来我大明万世安平!”
“为众人谋生者,不可使其葬于人心!我身为皇室,更不能坐视不理!”
朱雄英清亮的童音高声在殿中响起。
朱元璋愣住了。
李善长和吕本等人也愣住了。
蓝玉眼角微红,大受震动。
朱雄英并未到此为止,他的话还没说完。
“许是在吕大人看来,这几人只是凉国公府的亲兵而已,但正是他们这些人在为国征战,为天下百姓守家!如今他们尚且能当个亲兵,倘若被贵府的马车撞伤致残,吕大人能赔得起他们的余生吗?”
朱雄英直接把这顶帽子牢牢扣在吕本身上。
他说的也不是假话,正因如此,吕本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假的成不了真,真相如何,他最清楚,朱雄英说的都是对的。
直至此时。
吕本惊觉,他已然败了,败了个彻彻底底。
毫无保留。
为众人谋生者,不可使其葬于人心!
熟知经史子集的吕本已然可以预料见,这一言将会以何其可怖的速度流传至整个大明。
而他江南吕氏,却是其中那个反面教材,站在了天下文人士子的对立面。
想着这些,吕本气血上头,随即眼前一黑径直晕过去了。
见状,朱元璋拢起眉头,似有不悦,冷声道。
“把吕大人带下去。”
吕本被人带走后,朱雄英并未察觉,殿内众人望向他的眸光已是变了又变。
朱元璋看自家大孙是越发满意,“大孙,依你看来,今日之事究竟该怎么解决?”
“孙儿只求还那些亲兵一个公道!”
闻言,朱元璋嘴角翘的都快上天了,却依旧淡定回着。
“行,咱知道了,大孙你和你舅姥爷一起去太医院拿点药材。”
蓝玉颇有些受宠若惊。
“皇上,老臣伤的不重。”
“行了,咱能不了解你。先前去大漠旧伤复发了吧,拿点好药,再让太医仔细看看。”
听到这话蓝玉点头应下,“多谢皇上。”
说完,朱雄英就与蓝玉一齐离开了奉天殿。
就在那道小小身影出殿之时,朱元璋下了旨意。
“善长,帮咱拟旨,命各州县整理出咱起兵之日来全部因伤致残的将士名单,若是事情属实,分由各州县帮忙解决下简单生计,以大孙的名义发布吧。”
李善长身躯一震,忙单膝跪地,黝黑的脸上一片肃然。
“臣替这些人,多谢皇上,多谢太孙!”
今日之事看起来不太起眼。
但朱元璋已然能够预见朱雄英长大后盖压诸多武将的能力和气度。
但凡继任之君主,可以收拢那些勋贵武将,朱元璋自然不愿对陪自己打江山的袍泽动手。
蓦地,朱元璋转头看向李善长,嘴角微勾。
“善长,你看雄英这孩子怎么样?”
李善长眼里不由透出些惊愕来。
自打胡惟庸一案发生后,朱元璋还是第一次以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太孙……皇上……”
朱元璋不禁莞尔,“咱们可是老交情,有什么话说不出口,你尽管说便是。”
李善长定了定神,仔细回味着朱雄英那慷慨激昂的一番话。
“皇上,殿下所言堪比昔日的天可汗,老臣惶恐,竟找不出词语来形容,不过臣笃定,他日殿下说不得能与至圣先师比肩。”
朱元璋直接惊住了。
他只以为李善长会夸大孙文华过人云云,压根没想到,这人竟是拿大孙和孔圣相比。
朱元璋无奈叹息一声。
“善长,咱认识你多久了,再这样说话可没意思,咱可不想听你说别人同样的话,不然找你干嘛?”
李善长脸上神情随着他的话放松下来,皇上可是多年没开过自己玩笑了。
如今皇上再次用熟悉的语气说话,说明皇上再次把他纳入自己人的范围了。
“这可不是老臣胡说,殿下所言脱胎于儒家教化,其意深远,‘为众人谋生者,不可使其葬于人心!’经世之言啊!”
说完,李善长深深吸了口气。
“老臣深以为殿下这句话,境界之大,并不逊于二圣。”
话音落地,李善长忽然唏嘘了一下。
“这般说来,老臣真是后悔,怎么不晚出生几十年,到时亲眼得见殿下治下天下是何等的和乐安宁!”
李善长说着话时脸上的表情真诚得很,真诚到朱元璋心里打起了小九九。
他们老朱家到自己这里,拢共就三种身份。
其一是老百姓,其二是皇帝,其三是王爷。
尽管他开局一个碗现在一个国比较离谱,说起来也还是有实现的可能。
怎么到了大孙这里直接成圣了呢,身份跨越得太大了吧?
吕府。
吕本发丝凌乱,衣衫褶皱,甚至狼狈。
几位言官来上门拜访顺便探听消息。
哪怕朱雄英那一席话,今后会源远流传。
可吕本依旧是太子妃的父亲,是江南士族的领头人。
此刻,吕道冲慌张跪地看向吕本。
“爹,是小妹传信让给小郡主一个教训,我才命人动手的,我不知道凉国公和太孙会和郡主在一起啊!”
“孽障!我吕氏百年声名,今日就要被你给毁于一旦!”
名声相对于文人士族,那可是最不能有损的东西啊!
为众人谋生者,不可使其葬于人心!
短短十四字。
吕氏若要撇掉这十四字带来的影响,至少要三代人的努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