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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序二
凿空传奇
——“异世界”中的奇妙物语

将时空罗盘调到汉武帝时期。对于张骞而言,处于匈奴之西的大月氏在空间上委实是一个谜一般的存在,不仅匈奴极其不愿意看到汉朝和大月氏相通联手,即使张骞好不容易逃离了匈奴的监押管控,在浩渺的西域四处打探、寻找因为受到乌孙国持续滋扰而西迁的大月氏,也是困难重重。因此,司马迁将张骞的出使西域之行称为“凿空之旅”。让笔者感兴趣的是,当张骞不幸落入匈奴之手,经年之后终于逃脱,在茫茫西域跋涉四顾,这种场景确实很像现代的电子游戏,经典角色在特定的版图上闪烁移动,一路过关,直至圆满完成任务。

当然,在中国的唐宋时期,尚无电子游戏一说,甚至连中国的传统小说也只是初具雏形。传奇这种文体的出现,自然因袭志怪而来,但是其超出志怪的地方,首先便在于空间。笔者窃以为,小说的重要特征是空间的展现,将人物——无论是在历史和现实中实存,还是凭借虚构产生出来——放置在特定场域,人物便有了表演和活动的空间,也就有了不一样的效果和意义。这是因为,时空不仅相伴相生,有时也会阻隔滞涩,从而营造、放大陌生化的效果。从志怪而至传奇,看似轻盈一跃,实则充满了艺术性,因为志怪更像老老实实地记录在案,而传奇增添了作者本人或多或少的演绎成分、情感加持和价值判断,由此也便多了飞扬和灵动。这种艺术化在于作者在主观程度上的理解和消化,而故事一旦经过新编处理,来自人性、社会性的多重投射,会让其光芒闪耀,倍加璀璨。

鲁迅先生在整理中国小说流变一事上厥功甚伟,不仅撰述理论专著《中国小说史略》,又校录《唐宋传奇集》,至此先生似乎还不过瘾,更是亲自操刀创作了《故事新编》。先生曾说,《故事新编》“是神话、传说及史实的演义”。由此也可见《中国小说史略》和《唐宋传奇集》中“演义”之成分,基本涵盖了神话、传说及史实。神话见《柳毅传》《古岳渎经》《灵应传》等篇目,传说见《古镜记》《补江总白猿传》《虬髯客传》《开河记》等篇目,史实见《长恨传》《隋遗录》等篇目。至于《杨太真外传》等涉及帝王后妃等篇目,更是将史实和传说杂糅在一起,渲染出真假依托虚实相生的缥缈逶迤。将先生这三部作品放在一起参详,读者想必会产生不一样的感悟。试举例子如下:

(1)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先生提及《阳羡鹅笼》,见于《续齐谐记》,为南朝梁人吴均所撰。在笔者看来,志怪诸文中,此为翘楚之作。然而后世的唐宋传奇作者却很少染笔此篇,尤其考虑到唐传奇中描写隋炀帝的篇目,宋传奇作者对五代十国注目涉笔甚少,不免让人觉得奇怪,更何况遭逢乱世,人世艰辛,更会产生很多悱恻离奇之事。该则怪谈,以阳羡许彦之离奇遭遇,写了二女二男之“背叛情歌”。

阳羡许彦于绥安山行,遇一书生,年十七八,卧路侧,云脚痛,求寄鹅笼中。彦以为戏言。书生便入笼,笼亦不更广,书生亦不更小,宛然与双鹅并坐,鹅亦不惊。

彦负笼而去,都不觉重。前行息树下,书生乃出笼,谓彦曰:“欲为君薄设。”彦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铜奁子,奁子中具诸肴馔……酒数行,谓彦曰:“向将一妇人自随。今欲暂邀之。”彦曰:“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绮丽,容貌殊绝,共坐宴。俄而书生醉卧,此女谓彦曰:“虽与书生结妻,而实怀怨。向亦窃得一男子同行,书生既眠,暂唤之,君幸勿言。”彦曰:“善。”女子于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颖悟可爱,乃与彦叙寒温。书生卧欲觉,女子口吐一锦行障遮书生,书生乃留女子共卧。男子谓彦曰:“此女虽有情,心亦不尽,向复窃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暂见之,愿君勿泄。”彦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妇人,年可二十许,共酌,戏谈甚久,闻书生动声,男子曰:“二人眠已觉。”

因取所吐女人,还纳口中。须臾,书生处女乃出谓彦曰:“书生欲起。”乃吞向男子,独对彦坐。然后书生起谓彦曰:“暂眠遂久,君独坐,当悒悒耶?日又晚,当与君别。”

遂吞其女子,诸器皿悉纳口中,留大铜盘可二尺广,与彦别曰:“无以藉君,与君相忆也。”

若论及男女情事,欢爱一场,浓情蜜意时自然如胶似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待到情转薄时,难逃“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的固有结局。

在《唐宋传奇集》中,涉及男欢女爱的篇幅不少,究其本质,则难脱“鹅笼”的困境。两个人相爱是一重空间,移情别恋是又一重空间,由爱生恨是更一重空间。痴男怨女们便是在由数重门隔开的异度空间内,饱受情爱带来的折磨,品味着或先苦后甜或先甜后苦的煎熬。倘若没有这苦和甜,没有这分与合,传奇的色彩想必大打折扣。如《离魂记》《任氏传》《霍小玉记》《李娃传》《无双传》《飞烟传》《流红记》《谭意歌传》《王幼玉记》等,莫不如此。自古以来,情路远非坦途,曲折颠沛之下,则人性彰显,褒贬自见。

(2)在《故事新编》中,有《铸剑》,也名《眉间尺》。乃是鲁迅先生托于史实掌故或历史传说,敷衍而出的名篇。笔者以为,《铸剑》虽然用了现代小说的很多技法,但本质上是一篇带有“怪哉”风格的侠客小说。眉间尺见到黑衣人,求其帮助自己复仇时,黑衣人张口要两样东西——眉间尺的剑和头。以此取得国王信任后,黑衣人设计砍下国王的头,于是两颗头颅在鼎里咬成一团。看到眉间尺没有胜算,黑衣人便也砍下自己的头颅,三颗头颅再度厮杀,终于同归于尽。

在《唐宋传奇集》中,也不乏身怀绝技和异能的侠客义士。他们没有像黑衣人那样舍生取义、杀身成仁,这种行侠仗义的成本太高了,而是通过自己的能掐会算、通天彻地之能力,实现在人世间可能无望实现的公平与平等。像《虬髯客传》《昆仑奴》《聂隐娘》等篇中,“能报不平事”的,只有这些游戏人间的侠客。至于这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侠客,他们身上无不带有一种“异世界”的标志。

在南宋洪迈所著的《夷坚志》中有一篇《郭伦观灯》,道士对郭伦亮明自己的身份时说:“吾乃剑侠,非世人也。”在《红线传》中,薛嵩也对红线发出这样的惊叹:“不知汝是异人,我之暗也。”在《昆仑奴》中,磨勒平日里不显山水,只有在崔生需要时才偶露峥嵘,后因一品大员欲以“为民除害”的名义密谋加害,磨勒这才遁走,十多年后复在洛阳以卖药为生。其形象因而显得更加神奇怪异,高深莫测。

这种“异世界”,在涉及神鬼怪妖时尤其明显,如迥异于人世间的仙界幽冥,在《开河记》《灵应传》等篇目中都有传神的描摹刻画。普通世人想要勾连这样的“异世界”,或者通过做梦,或者通过离魂,甚至通过入冥,其所经历的即使在醒来后也会历历在目,难以忘记。像《三梦记》,描述了梦的流动性,既有前后相承,也有互相映现。这与博尔赫斯在《双梦记》里呈现的情节,几乎同样的巧妙。

赵志明
2022年8月17日 ODk6H0E/iYey6KCJhmt+MxpK5gu3BLvQanTLy9ZanC83oSNzLBOxsgAdp0lYOH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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