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关于自己身体的心理感受——体形、外貌、身体在空间的运动等。这类感受中,某些方面是相对稳定的,但另外一些方面,却因时而异,随着身体的发育而不断变化。从心理学上来看,这些变化有时并非源于身体的现实,而是源于自己的想象。这些感受的组合就称为体象,它包含无意识、前意识和意识的元素。
进入青春期,身体的急剧变化引起了体象的戏剧性改变,从而形成了性心理发展中独特的、错综复杂的一幕。因为,青春期的发育是以性的成熟发育为主要内容的。男性和女性在这个阶段的身体经历迥异,我们将首先从女性的经历来开始这一领域的探讨。
女孩与男孩的体象有着重要的差异,直到青春期早期,她们的身体知觉特别是与性相关的部分,依旧十分模糊。在“画人测验”中发现,相当数量的女孩在13岁时对女性身体仍缺乏确切的肯定性,她们或是先画出一个男性形象,或是画出性别模糊的人物;而这一年龄的男孩,总是首先画出一个明显可辨认的男性形象。
青春期到来,女性身体出现一系列变化:乳房发育,腋毛、阴毛生长,由于体内雌激素增加而出现的阴道分泌物,以及随后的月经周期开始。这些变化中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可能成为忧虑、疑惧的来源。
1.阴道分泌物
阴道分泌物的出现,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是,在性教育的书籍、讲座中却很少提到,即使有些人接受过性知识方面的指导,也可能对此迷惑不解。一位女大学生回忆说:“在十三四岁时,我一天必须换三四次内裤,出于习惯,假若我外出过周末,往往带上一打或更多的内裤。”她害怕自己有什么异常,不敢告诉任何人,直到在大学中了解到青春期的这一正常变化,才向医生叙述了这一段经历。有些女孩担心阴道分泌物出现是传染病、性病或是肿瘤的迹象。由于青春期体象的不确定,甚至有人以为分泌物是精液,初潮前的这种现象和与之伴随的焦虑是十分普遍的,这提示我们无论对于学生还是就业者,把关于阴道分泌物的知识介绍给她们,都是十分必要的。对医生来说,还应该在病史和月经史中询问。
2.乳房
乳房发育开始后,少女对此十分关切,包括乳房的形状和大小,乳头的凸凹,乳晕周围是否有毛等等,即使到了这个开化的时代,甚至有以乳房小为时尚的观念,但仍有众多的少女被胸脯的平扁所烦扰。在一份杂志的性问题咨询专栏里,编者收到的关于希望自己有更大的乳房的信件的数量占据第二位,仅次于对有关女性性反应、性兴奋高潮问题的询问。我们的文化把乳房视为女性特征的标志,这是众所周知的。在电影里、画报上的女性,总是有着丰满乳房。一个乳房小的女性可能因此产生自我贬低,因为她不符合理想的标准。体象上的研究指出:关于身体各部分的理想有一个共有的标准,一个人对自己身体的态度,主要决定于与一般标准偏离的程度。然而,女青年对于乳房的感觉却比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都要强烈得多,丰满的乳房几乎成为女性性征所有方面的代表特别是性欲反应,尽管在事实上,这种联系没有任何基础。
探讨这种关心的普遍性是十分有趣的。Morris提出了一些进一步的证据说明以下观念:显著的女性乳房已失去了用于对婴儿哺乳的意义,它的重要性在于参与表示“性标准”的身体前部构形。乳房标志着性系统的成熟程度,指示着一个人的性别。Morris进而推测:在性标志的作用中,人类乳房的作用可能与灵长类动物的臀部类似,灵长类动物交配时,雄性是正对着雌性动物的臀部的。
尽管如此,在我们的生活里,乳房作为性标志的意义是十分局限的。少女可能怨恨她发育中的乳房,时刻向自己也向别人指示着她是女性,她正在成熟;在另一方面,她也可能欢迎这种变化,因为这象征着她已是成人了,她有成人的身体,她也应该有成人的权利。这样,乳房对于重组和集中青春期前的体象具有关键性的意义。然而,在一些情况下缺乏乳房的丰满也可能破坏成人女性的体象。当然,不是所有的文化里乳房都起到这种作用。日本妇女有束胸的传统,以免乳房过分凸出,有趣的是,随着其他西方风俗的传入,日本也开始崇尚乳房的丰满。
这并不是说乳房大的女青年就没有问题,她们同样也有自己的烦恼。乳房过大,可能带来运动的不便,不能俯卧,有时还出现疼痛。
3.初潮
在女性生活中,第一次月经具有深刻的意义。作为从儿童期向成熟转变的唯一的、最有意义的标志,这个时期总是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各种消极的、积极的或是复杂的混合情感。对于性发展的过程,初潮的经历将产生重要的影响,如果少女的家庭和同伴对第一次月经持积极态度,将帮助她接受这种现实,遗憾的是,情况常常不是这样,关于初潮的许多知识也未被经常提到,第一次月经总是量多、时间长,并且带有血凝块和棕黑色的分泌物,这对于大多数少女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因为她们关于月经的想法不是这样的,因而感到震惊。她也许在准备着、期待着月经的来临,但她预想的绝不是现在的困境。如果一个少女的贞性情感占优势,她可能对自己的成熟、对面临的不愉快场景或必须忍受这种女人的不幸感到不满。在这个敏感的年龄,当月经被期望为“正常的、自然的”大量出血或伴随疼痛,很容易被看作是异常,即使那些完全正常的人,也可能因其不符合教科书上的描述(即二十八天一个周期)而自以为异常。许多少女因此对未来的生育及自己的女性化程度担心,如果再伴有月经周期的长时间滞后,她们的忧虑将更加强化。有的女性曾用十分强烈的措辞来表达这种感觉:“我想我真的是不正常了,没有乳房,也没有月经周期。”由此可见,月经是性身份的又一个外在标志,也是一个安全信号,它强化了对将来性角色的期望。如同乳房,失去了这一来自身体的证实,自我意象将受到很大影响。
4.手淫
许多妇女在青春期开始第一次有意识的手淫。妇女解放运动积极地鼓励妇女手淫。在《我们自己的身体》一书中,女作者强调了自我刺激在了解自己身体中的作用:“手淫不只是在没有配偶时的发泄行为,它是最早的也是易于达到的对自身的体验。你对自己的身体知道得越多,就越容易知道什么能给你快感……热爱我们自己吧——不只是性器和乳房,我们要学会热爱我们的整个身体。”
大部分的手淫包括接触生殖器和对其解剖生理做一些了解。手淫中,发生性反应是不可避免的,对于用手指或其他物体插入阴道的妇女,手淫也为她们提供了阴道插入时实际的和情感的体验。
积极的、愉快的情感体验是手淫关键的一环。根据学习理论,成熟性行为的获得是一个逐渐强化的过程,在手淫中体验的性快感将对此产生强烈影响,它能使对生殖器的厌恶情感潜移默化地转变为积极性的。有人在使用月经塞或月经带时,对于生殖器常感到肮脏可怕:“当我换月经带时,我不得不把我的手放在‘那里’或接近‘那里’,然后,我就得马上跑向盥洗室洗手。”手淫时通过手与生殖器接触而产生快感,完全可能扭转这种对生殖器的态度。
在某种程度上,手淫对任何个体的作用将受到身体快感以外的许多因素影响。一个人对手淫的反应是极其复杂的,没有谁完全没有内心冲突,往往可能产生焦虑、内疚或对自我损害的恐惧。对内心冲突相对缓和的妇女,自我刺激提供了一个积极的了解生殖器感觉的极好机会。阴道分泌物的气味、性反应中身体的微妙变化,是从未经历过情欲高潮的女性也可以体验到的。她们可以发现:这些高度神秘化的事情,既不像她们担忧的那样令人恐惧、是洪水猛兽,也不是她梦想的那样天旋地动、令人神魂颠倒。我们的临床印象是:手淫是一个积极的促进性行为发展的因素,它通常能增加身体的舒适感,使性的快感和性幻想的内容融为一体,它坚定了女性应有的观念:女性性反应是正常的,自然的,令人愉快的。
1.身体的一般发育
青春期男性的身体变化较之女性发生在一个更大的时间范围内,而且个体之间在成熟上有显著的差异。这让男孩对自己与其他人的区别十分敏感,很多人感到自己不是典型的男性。各种各样的身体外在标志都使他们担忧:身高、肌肉发达程度、阴毛、腋毛、胡子、声音、勃起等等。看起来不如别人成熟的男孩可能把这些作为自我概念的一个部分:“我15岁半还没有变声,这说明我发育有些不正常。”事实上,他很少意识到他是完全正常的。因为,正如金赛所说:“15岁时,50%的男孩已经变声,而另外的50%有的正在变,而有的尚未开始。”14岁时,一半或更多的男孩出现胸部变化,这也可能成为困惑或焦虑的一个来源——担心失去男性气概。同伴或兄弟因此而对他的贬抑,更使这些男孩感到自己不像男人所应该发育的那样,这种自以为不如别人、不符合男性标准、与众不同的感觉,常在性功能障碍男性的病史中见到,这可以说明早期对身体的认识在性行为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早熟的男孩也有他们的问题,在10岁时,就出现胡子和梦遗,这使一个男孩觉得自己非常出格——一个孩子却有着成人的身体,而这时,他的同龄人连阴毛都没长出来,射精更会使他大为惊异,因为他从未从同伴那里听说过,也不曾接受过任何性教育,这正像一个9岁的女孩,初潮突然到来,而她没有丝毫的准备一样。
2.勃起
勃起并不是从青春期才出现的,有些证据表明,男性胎儿在母亲子宫内就有勃起。男婴出生时,阴茎也常是勃起状态。出生后的前几个月里,每80~90分钟出现一次勃起,之后,这种自动的、周期性的勃起在整个一生中作为睡眠过程的一部分会长期存在。到出生后的第一年末,几乎所有的婴儿都已用手发现他们的阴茎,并通过触摸使它勃起。在清醒时婴儿偶尔也出现勃起,如果他能用手触摸到勃起的阴茎,那这种体验就会像勃起时的体验一样,成为他“体象”的一部分。一开始,这类反应并不具有性意义,正像下列论述所谈到的(这段话学术气浓了一点,但说得不错):
“研究表明,任何情感(愤怒、恐惧、疼痛……)反应的生理机制可能都与性反应的基本机制是一致的。在青春期之前,男性对所有的刺激因素(无论是否与性有关)均能产生勃起反应,到了20岁左右,只有在受到直接对生殖器进行的生理刺激和与情有关的精神刺激时,勃起才会发生。年龄再大一些,除非伴有一定的心境,单纯的生理刺激已不能引起勃起了。由此可见,性心理是通过经历和条件化的作用,从而在与性有关的基本生理能力中形成的。”
随着这种身体体验更多地集中在“性”方面,它也就更多地具有了文化所认定的性的意义。在青春期,勃起很容易引来不安,或是把普通的生活内容赋予了性的含义。
勃起可能发生在任何情况下——课堂上,舞会上,或是与同伴一同淋浴时。在这些时候对于他身体的这种反应,男孩可能产生一些并非愉快或骄傲的感觉。进而,他可能因此困扰不安,甚至感到羞愧难当。一个与同伴一起在河边玩耍的15岁男孩,突然意识到大家都注视着他,原来浴衣下部的凸出把他自己并未意识的勃起公之于众。窘困之下,他趴在沙滩上,遮掩住身体的前面,可是他转过身时又发现,阴茎的渗出液弄湿了浴衣,沙子吸附在上面。“我被羞辱了”,这是此种情形下他的主要感觉。
3.射精
金赛认为:男性的第一次射精对他性活动的发展可算最有影响的事情之一,可以说是一座“性发展的里程碑”。大多数男性,都不会忘记他们的这一经历。有趣的是,开始时他们总是说不能回忆,其后又常常会“突然”回想起来,显而易见,他们的体验是十分重要的,却又是痛苦的,或是充满了剧烈的冲突。
男性的第一次射精有三种方式:手淫、梦遗、性交。
第一次射精发生的方式是十分重要的,因为这种经历伴有许多情感反应,极少有人认为它愉快,即使有,也绝不会是单一的快感。第一次睡眠中遗精,常使人困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些人怕弄湿了床,有些人怕被别人发现而紧张,看似肮脏的液体和特殊的气味,射精时独特的感觉,会使他们害怕自己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如果他们明白了发生的事情,也可能感到高兴和骄傲,因为他们是正常的,能做男人应该做的事情。一个大学二年级学生最近梦遗而发生了第一次射精,他因之大为放松了。他说:“这似乎清除了我过去所有的疑心——关于我是如何特别,不是真正的男子汉,等等。”第一次射精发生于手淫时,各人的感觉可能有些不同。
射精的经历给情感带来了深刻的影响,正如我们在后面将要讨论的,这几分钟的反应通常被视为性生活的全部。早期的射精经历在人的心里会留下深深的印记,伴随着初次射精的情感,不论是好是坏,都可能成为个人态度和情感的一个相当稳定的部分,这种“情感固化”可能的原因之一是:一旦发生初次射精,这种情况就会连续出现。从初次射精到建立有规律的性发泄模式,在时间上很少有明显的间隔。金赛发现:学生中只有不到1%的人在第一次射精到拥有规律的性活动之间有一年或更长的间隔。我们常能发现,初次射精的方式及伴随的情感体验会长期保存在一个人的性活动中。马斯特和约翰逊也强调了早期性经历在决定性功能不全的反应模式中的作用。社会有责任使每个成员的性生活具有良好的开端,至少,也应该使他们将来不至于为此而后悔。所以,这些知识无疑应成为青少年性教育的内容。
有些人在手淫时可以学会经过很少的刺激或不经勃起就达到射精。这样做常会导致严重的早泄。如果青年人与别人(兄弟、成人、同学或同事)同住一间房子。他们在手淫时便必须掩饰自己的反应,这也容易使他们养成不勃起即射精的习惯——因为被别人发现阴茎勃起可能使他窘迫,招来责骂甚至惩处。这类人在他们早期与女性的关系中,也常常是在受到很小的刺激和不出现勃起时就在自己的衬裤内发生射精。
手淫也可能在性高潮体验上遇到麻烦,如果他总是或经常在未兴奋时就发生射精,当他试图改变时,已难以使习惯模式发生变化。
4.身体的敏感性
我们已强调了女性的乳房、生殖器的敏感,她们易于为此痛苦和焦虑。对类似的问题,男性同样十分敏感,生殖器的任何损伤、疾病、手术、畸形或自我感觉到某种异常,都可能招致忧虑和担心。最为普遍的忧虑可能是对阴茎本身特别是其大小。发育中的青年,在更衣室、小便池、游泳池及任何可能的地方,他们都要观察别人并进行对比。马斯特和约翰逊指出:阴茎在平时的大小与勃起后的大小并无直接关系,不论平时体积如何,勃起时差异甚小。但是,这并没有把青年以至成人从忧虑中解脱出来。
睾丸未下降的男孩,有着更大的忧虑,这可以引起“曲解、模糊、不完全的体象,进而对自我的发展产生病理性影响”。
包皮环切术和反复的尿道插管都可以影响对生殖器的感觉,他们可能感到受到明显的损伤(如果用弗洛伊德的术语来解释,则相当于早期的阉割恐惧)。看上去十分轻微地阴茎及阴囊损伤,也会引起极度不安。一位学生在踢足球时被撞倒,却觉得阴茎“擦破了皮”。
对正常生殖器解剖的无知,也使不少学生产生不必要的担心。男性生殖器突出在外,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对它有很多的了解,许多人对明显的解剖特征概念模糊:把付睾当作睾丸的肿瘤,把阴毛生长的毛囊小泡视为病变,或认为自己的阴茎与众不同。这些一般是比较轻微的焦虑,但也可能由此引发其他的疑虑,他们常害怕裸体,以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在女性中还没有提到的一个方面是,任何损伤、疾患或功能障碍都可以削弱性方面的自信心。对一般身体功能的担心,可以发展到对生殖功能的过分关切,对身体某一部分的持续焦虑,可以类推发展为对生殖器的焦虑。以下学生的经历是一个生动的说明:“我从5岁起开始戴眼镜,我的眼睛很不好,对孩子这意味着运动不便和缺乏自信。大学时,我从未看过一张裸体女性照片,我不想看。如果一个女性注意我,我就会感到受到了伤害,我的眼睛这么坏,我知道,我不能很好地去注视一个女性的裸体。可能我也不能勃起。要是我瞎了,反倒好点。那样,至少我能发展我别的感觉,像现在这样,眼睛影响了我所有的功能。”
另一个有严重早泄的青年,他小时候曾经体弱多病,但后来他战胜了疾病成了一名很好的运动员。然而,13岁时,他的手脚开始不灵活,从而丧失了运动能力,同时他也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自信,虽然经医生反复检查,只是轻微的肌肉障碍,而且在患病的第二年就已完全正常。但是,青春期的这一影响一直存在着。若干年后,当他与配偶一起躺在床上时还说:“我对自己的身体没有自信,我感到自己十分笨拙。”
小结
以上的讨论列举了发育中性心理的种种问题,发育中的身体经历,发育的模式,月经和阴道插入的体验,初次射精及其之后的性活动,都将在性行为成熟的发展过程中产生决定性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