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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一个周六的下午,林博正在上班,乔娜打来电话。她说:“星期天休息去我家吃饭吧,我爸爸还没见过你呢,总得见一见未来的老丈人吧。”

林博想了一下,他心里有些犹豫。他在想,见乔娜的爸爸一定不会很轻松,也会很不自在。人家是领导干部,自己只是一个农民家庭出身的孩子,恐怕会被瞧不起,被冷落。于是他说:“我不去可以吗?”

乔娜说:“不去怎么行,我都和家里说好了,而且还为你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我妈妈想在家里见见你。再说了,和家里人见面这也是早晚的事情,你就别犹豫了。”

“那好吧。”林博勉强答应了。

林博放下电话,心里想着见面后的情景,他觉得一定会很尴尬。自己刚参加工作不久,经验不足,对社会上的一些事情还没有充分的了解和心理准备。她母亲倒是一个很和蔼的人,待人接物周到细致,给人的感觉还比较舒服。至于她父亲嘛!嗨,算了,不管怎么说,这一关总是要过的,硬着头皮也得去。

林博下班的时候到商店买了一些点心和水果,还买了两瓶白酒带回宿舍。

周日早上,林博洗漱完毕,吃完早饭后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带上礼品,坐上公交车来到乔娜家。

乔娜正在收拾房间,看见林博过来了,她把林博请进屋内,接过东西放在桌子上。

乔娜把正在卧室躺着的乔恒叫了起来,把在厨房准备做饭的方瑜也叫出来。她说:“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林博,是我的同事,在一个单位工作。”

乔老爷打量了一下林博,心里觉得他的样子有些土气,倒不是林博自身的问题,只是乔老爷听说林博出自农村家庭,潜意识中就有了这种印象。乔恒出身干部家庭,祖辈上就做过官,晚清时期他父亲在宫里当过差,后来又在张作霖手下当过队长,经历过风雨,见过世面。而他本人现在又是领导干部,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农村人。所以,他在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对林博有了这样的看法。

其实,乔老爷本身也只不过就是一个处级干部,也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家境也很一般,但是,他骨子里面的东西改不了。马死不倒架,瘦驴也要拉硬屎。在林博面前,他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乔老爷看林博和自己打招呼,也没客气。林博伸出的手,他也没接,右手一挥,指着破旧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林博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天,他尴尬地看看乔娜。方瑜赶紧过来,拉住林博的手说:“小林,你别客气,坐下吧。”

林博心里很不舒服,但是他碍于方瑜和乔娜的面子,还是谦虚地说:“叔叔您好!”

乔老爷哼着鼻子说:“听乔娜说你家是农村的,父母还都健在吗?生活都怎么样啊?”他显出一脸不屑的样子。

林博说:“我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种地的农民,家里的生活还很艰苦,但还过得去。”林博的心情很复杂。

乔老爷说:“我过去曾经参加过农村工作队,到农村帮助农民生产劳动。我太了解农村了,那里的生存环境很差,农民生活很艰苦,卫生条件也不好。睡大火炕,猪马牛羊满地跑,鸡鸭鹅到处飞,满地是粪便,上个厕所也要跑到外面很远的地方,冬天的时候上一趟厕所冻得浑身发抖。因为没地方洗澡,大人小孩身上长满了虱子。”

林博觉得乔老爷的话让自己受到了很大的羞辱,但他还是很客气地说:“乔叔叔,现在农村和过去不一样了。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农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农村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了,农民的收入增加了,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很多人家都住上了砖瓦房,喝上了自来水。和你下乡那会儿的农村已经大不相同了。”

乔老爷说:“怎么变化也是农村,摆脱不了过去那种陋习。”

方瑜说:“现在农村挺好的,我老家很多亲戚也是农村的,他们的生活水平比过去好多了,没像你说的那样埋汰。在我的印象里,农村人很讲究人情世故,对人热情友善,不像有些城里人自以为是。农民怎么了,我们每天吃的粮食不都是农民用辛勤的汗水耕种出来的吗?有些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没有农民的辛勤耕耘,那些瞧不起农民的人就得饿死。其实,往上查几代人,祖上也都是农民,只是现在进城了,就忘本了。”

其实,方瑜说这些话,一方面是给林博缓解尴尬的局面,另一方面也教训一下乔老爷,不要老拿农村人说事。

乔娜说:“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呀,赶紧做饭吧。”

方瑜说:“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收拾一下,马上开饭了。”

方瑜说完,她拉着乔娜进厨房去了。

屋内只剩下乔老爷和林博。林博感觉空气似乎要凝固了,他的血液直往头上涌。他很不习惯这种谈话方式,乔老爷盛气凌人的样子让他感觉很难受,他真想一走了之。

乔老爷喝了一口茶。他说:“小林,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林博说:“家里有父母,还有姐姐、姐夫、弟弟、妹妹。弟弟妹妹他们都还在学校读书。我父母对孩子的教育很重视,一直鼓励我们读书。”

“也是啊,农村教学水平很差,很多孩子都不读书,即使有的读了几年书,大部分也都辍学在家务农。现在,考大学是他们摆脱农村生活环境的唯一出路,你能从农村走出来,还是很不容易的。”

乔老爷总算是说了一句暖心的话,林博心里有一点小小的感动。他说:“现在农村教育是个问题,孩子们读书都缺乏自主性,更多是家长不重视。读书不如早点下地干活,早点结婚,养家糊口,这种认知在农村很盛行。另外,农村生产方式比较落后,也缺少劳动力,很多孩子不愿意动脑学习,也就不读书了。”

乔老爷看看林博,觉得他的举止言谈和过去接触过的农村孩子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说:“你们家在农村除了靠种地维持生活以外,还有其他什么经济来源吗?现在种地也挣不了几个钱,遇到自然灾害还会影响收成。”

林博说:“我父母很勤劳,除了种地以外,还养了很多猪、鸡、鸭、鹅等牲畜和家禽,最多的时候养了大大小小十几头猪。靠这些养殖技术,为家里赚了一些钱,有一定的经济基础,我们家的生活水平在当地还是很好的,父母都鼓励我们读书。”

乔老爷说:“看来你父母还是很有本事,把你培养出来,也是他们的荣耀。”

“是的,我父母跟别人家的父母想的不一样。父亲经常对我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鼓励我们好好学习,摆脱农村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要不我也上不了大学,现在农民的孩子只能靠学习逃离农村。”

“你们现在还年轻,虽然考上大学了,参加工作了,但也不能放松学习,这是一辈子的事情。要好好工作,努力进步,你写入党申请书了吗?”

“目前还没有,我刚参加工作不久。入党是一件神圣的事情,我还没有心理准备,需要时间让自己更成熟一些。”

“这种想法本身就有问题,你要有这种意识:思想上时刻准备着,对党的忠诚要体现在行动上。”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

这时候,乔娜进屋来了。她说:“你们别说了,该吃饭了。饭菜都准备好了,上桌吧。”

乔老爷和林博来到饭厅,乔老爷拿出一瓶玉泉方瓶白酒。他说:“小林,你能喝酒吗?”

林博赶紧摆手说:“我不会喝酒。”他不想在乔老爷面前表现出自己会喝酒,而且,这是自己第一次到他们家来,一定要留下一个好一点的印象。

餐桌上摆好了饭菜,方瑜忙完后和乔娜一起进来,坐下准备吃饭。

乔娜给林博盛了一碗白米饭,递给他,说:“这是新下来的大米,味道很香,你尝一下,看看怎么样。”

林博说:“谢谢你!”

方瑜说:“小林,也没做什么好吃的,这几个是我的拿手菜。一个红烧肉,一个家常炖活鱼,你尝尝怎么样。”说着,方瑜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林博的碗里。

林博夹起红烧肉放到嘴里,感觉味道不错,他说:“谢谢方姨,红烧肉味道好极了。”

方瑜又夹了一块鱼肉放到林博的碗里。她说:“喜欢吃以后就经常过来,家里什么都有。总是在食堂吃饭,不合胃口。”

林博说:“谢谢!”

乔老爷看着这一切,表情冷漠。他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说:“这酒味道很纯正,好酒。”

方瑜说:“你还是少喝点酒吧,酒喝多了对身体没有好处,将来年纪大了,病就找上来了。”

乔老爷说:“我这辈子,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喝点酒,你还是别管我了。”

乔娜看了一眼方瑜,说:“爸爸喜欢喝酒,你就让他喝吧,别管那么多闲事了。”

乔老爷说:“到了我这个年纪,什么都无所谓了,随心所欲,随遇而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还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

方瑜说:“小林,你们家现在住在农村,那里生活方便吗?农民是不是还很清苦啊?”

林博说:“农村的生活条件虽然很差,农活也很累人,但是他们无忧无虑,最起码很开心。因为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有房子住,就已经很知足了,没有更高的精神追求。在他们的生命当中,生活安逸就是最大的幸福。当然,现在农村还有很多贫困户。”

方瑜说:“现在农村不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了吗,怎么还会有贫困户呢,这些贫困户都是什么原因造成贫困的?”

林博说:“人民公社时期,农村人吃的都是大锅饭,集体挣工分,大家都不相互攀比,干好干坏都一样,所以养出来一些懒汉,日子过得很贫穷。改革开放以后,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多数农民都过上了相对好一点的日子。但是,还有一部分人生活在贫困线上,比如一些劳动力不足和好吃懒做的人,或者是家里有重病患者的人,为了治病花光了家中的积蓄,这些人成为贫困人口的主体。”

乔老爷说:“唉,农民的日子还是很苦的,等他们年纪大了以后就没有了生活保障,那些孤寡老人更没有生活来源,无依无靠。”

林博说:“将来会好起来的。”

乔老爷说:“现在,很多城里人家都不愿意找农村出身的孩子结婚,一个是嫌弃农村人家里穷,困难大;另一个是农村家庭人口多,穷亲戚也多,结婚以后麻烦事情不断,三天两头来人,不是借钱就是要东西,简直受不了。我们单位有一个农村来的孩子,也是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单位工作。结婚以后不久,家里就来管他要钱给弟弟结婚用。可是,这孩子刚参加工作,哪来那么多钱呢。家里人就说他忘恩负义,不管家里人死活。那个孩子被逼得没办法,最后抛下新婚不久的妻子消失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至今没有音讯。都是贫困逼的。”

乔娜说:“这孩子也够可怜的了,他们家父母也太不理解孩子的难处了。天底下居然有这样的父母。”

方瑜说:“农村出来的孩子有一点值得肯定,他们有吃苦耐劳、奋发图强的精神。有些城里的孩子就不具备这种优点。现在很多干部都是从农村出来,最后凭着自己的努力走上领导岗位。我们单位的几个领导和中层干部都农民家庭出身,最后都很有成就。”

乔娜说:“赶紧吃饭吧,吃完饭我和林博还要出去玩。”

大家开始埋头吃饭。乔老爷吃饭劲头十足,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只顾自己吃。吃完饭以后,扔下饭碗进屋休息去了。

乔娜和林博吃完饭就到公园去玩了,方瑜开始自己收拾桌子碗筷。收拾完以后,方瑜回到卧室。

乔老爷看见方瑜进屋了,说:“都收拾完了?”

方瑜说:“都收拾完了。你感觉林博这个人怎么样?”

乔老爷用鼻子哼了一声。他说:“又能怎么样,农村出来的穷小子,没什么大出息,干不了什么大事。”

“我看这孩子人品还不错,为人挺正直的,工作单位也很好,咱们家乔娜嫁给他,一点都不委屈。”

“我是没看好他,好像也不太会说话,笨嘴拙舌的。你看那一身穿戴就够土气的了,一件毛衣还扎到裤子里,简直就是土老帽一个。”乔老爷愤愤地说。

“嗨,农村出来的孩子,哪懂那么多,这一点更能说明这孩子朴实善良。”

“我可不这么看,就是再洗白也脱不掉农村的那种陋习。你没看他说话都是一股大碴子味,土得掉渣了。”

“你也别这样瞧不起人,没准这孩子将来会有出息。再说,你家以前不也是农村的吗,怎么扔下打狗棍就骂要饭的。”

“我的意思是,乔娜完全可以找一个城里人家的孩子,干吗非要找家在农村的,除了添麻烦,有什么好处呀!”

“咱们家乔娜也不是什么出众的孩子,长相一般,又没上过大学。能找到林博这样的孩子也算是不错的了,我挺看好这孩子的,孩子又不是和他们家过日子。”

“你要是这么说,我倒是没话可说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不看好这桩婚事。”

他们聊了一会儿后,话不投机,就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再说林博和乔娜来到公园,晚霞已经沉落在西边的树梢上,鸟儿落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悠闲地散步。

林博和乔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观赏着西边的云彩。

乔娜说:“你看天边的云彩多漂亮啊!”

林博说:“是很漂亮,但是你看彩云下面是乌云,说明明天可能会有雨。”

“没看出来,你还会看天象?”

“我们农村有一句谚语:老云接驾,不是刮就是下。很灵验的。”

乔娜说:“见到我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你爸爸趾高气扬,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他很瞧不起我们农村人。”林博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他就那样,总摆出一副领导干部的姿态,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倒也无所谓,不搭嘎的事情,也没必要较真。”

“臭豆腐。”林博嘟哝了一句。

乔娜听了林博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感觉林博并没有认真思考和自己的关系,到家里来吃饭也是一种应酬而已。她抬头看看林博,觉得要征服他不是那么容易,还要下一番功夫。乔娜坐在椅子上,抚弄着自己的衣角,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是深秋,很快就要下雪了,这个时候,往往会让人感到很凄凉。每到这个季节,我都有一缕淡淡的忧伤袭上心头。每次看到大雁排成人字形向南飞去,好像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林博说:“小时候,在农村看大雁南飞的景象觉得很壮观。我那时候经常躺在自家的草垛上,望着一队队大雁向南飞去,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凄凉的感觉,而是在琢磨怎么才能打下来两只炖着吃了。你看,那时候的想法多么简单幼稚。”

“我没在农村生活过,没有农村的生活体验,也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经常听爸爸说农村生活很艰苦,环境很差,理解不了。”

“其实,农村并没有像你爸爸说的那么糟糕。相反,农民们能够自给自足,日子过得也很开心快乐,因为他们的要求很低,吃饱喝足就什么都不想了。在农村生活的日子,也是我最快乐的时光。那个时候,无忧无虑,整天东跑西颠,除了学习就是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周六下午,我们会把挖出来的蚯蚓装到罐头瓶子里,周日早上,我们扛着自制的鱼竿到野地里去钓鱼。运气好的时候,我会钓上来几百条小鱼,回到家里能够装满一盆,妈妈就会把小鱼收拾出来炖上,全家人会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起,美美地吃上一顿鱼。那时,我很有成就感。”

乔娜认真地听着林博讲农村的故事。她说:“听你这么一说,感觉农村还是很不错的,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一无是处,还是有很多优势的。”

乔娜的话,让林博又想起了吃饭的时候,乔老爷那些对农村的评价,心里不免有些愤愤不平。他气愤地说:“说这种话的人,本身就对农村人有偏见。其实,农民是很朴实的一个群体,他们用辛勤的汗水耕耘着土地,为我们生产粮食,何罪之有啊!没有农民,我们吃什么,穿什么?”

乔娜看林博有些生气了,知道他还在为乔老爷关于农村的那些话题生气。于是她说:“你也没必要和他生气,事实上,我虽然没在农村生活过,但是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农村人的质朴和善良,农民有很多闪光点。”

林博说:“我倒不是在乎他说我什么,我感觉自以为是的人往往会很自私。”

乔娜说:“我爸爸就那样,他能看上的人不多,在他的眼里,别人的身上都是毛病。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向往农村的那种生活。”

乔娜的一席话,让林博心情平静了许多。他说:“农村最好的季节就是籽粒香的时候,庄稼已经开始成熟,瓜果也都下来了,我们有吃不完的水果和蔬菜。那时候,感觉很幸福。再就是过年的时候,条件好的人家会杀一头猪,把亲戚朋友请过来,热热闹闹地吃上一顿杀猪菜。”

乔娜说:“你家养猪吗?”

林博说:“我家不仅养猪,还养好几头猪呢,卖猪的钱够全家人一年的日常开销。”

“有机会去你家看看,体验一下农村的生活。”

林博抬手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收拾一下,明天还要上班呢。”

乔娜说:“好吧,我们各自回去吧,今天我就不回宿舍了。”

于是他们各自回家了。乔娜看着林博远去的背影,内心涌起了一阵涟漪,此时,她又想到了小鱼。她觉得小鱼是自己和林博之间的一个障碍,林博对自己心猿意马,迟迟下不了决心,这和小鱼的存在有直接关系。看来林博对小鱼还是不死心,自己还要更努力才行。 8GxgF7u6VcFIJ0SnQwf1opQ6GrIG54T5HkZ1Q/j6S//ofawknEPdagZEnoVOlJ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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